薑拂衣還沒來得及多想, 手腕又被況雪沉冰冷的手快速握住。
況雪沉的聲音難得嚴厲:“莫要亂想!”
薑拂衣渾身緊繃,她才剛想到“動心”兩個字,就被況雪沉發現。
可見憐情的確與她建立了聯係。
薑拂衣暫時選擇“自閉”, 將思緒放空。
主要是不想再消耗況雪沉的靈力。
他這具傀儡分身原本沒有修為, 因為距離本體比較近,能向本體借力。
施展太多術法之後, 眉毛逐漸凝了一層霜。
“你也一樣。”況雪沉又轉頭,看向了不遠處注視著他們的漆隨夢。
漆隨夢原本就慘白的臉色,又添幾分衰敗。
側過身, 將自己隔絕在他們之外, 閉上了眼睛。
況雪沉又去提醒燕瀾:“還有你。”
燕瀾反而是最後一個才反應過來。
他之前隻是擔心薑拂衣的狀況, 此時才意味到,薑拂衣會被憐情影響所代表的意義。
燕瀾的心臟倏然漏跳了幾拍。
被況雪沉提醒之後,控製住自己, 將視線從薑拂衣身上挪開,再次看向薑韌。
原本壓下去的幾分殺心,又“噌”的冒了出來。
知道這樣更容易被憐情入侵,又垂下眼睛, 默念靜心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燕瀾。”
薑韌沒再稱呼他君上, 也不再以小神自居, 瞧不見傲慢, 反倒有一些長輩對晚輩的態度:“我雖是為了解自己的心結,但先前告訴你們的那些信息, 千真萬確,並無半句虛言。”
燕瀾仍在默念靜心咒,眼睫低垂, 不去看他:“薑韌,這筆賬,我稍後會找你清算。”
薑韌卻笑道:“以你如今的修為,不容易找到我,等你的修為追上來,我已經……”
沒有繼續說下去。
轉身之前,薑韌又講了一聲“抱歉”,“我深知虧欠你們太多,可是償還到這裡,我認為已經可以了,如今我的心結已經悉數解開,今後人間的一切事情,無論是好是壞,我都不會參與,否則再生出什麼心結,控製不住,不知又會做出什麼偏激之事,對你們反而不好。”
況雪沉目望他迎風而去的背影。
李南音道:“你也要冷靜。”
魔神將他父親害得不輕,對他的影響也很深遠。
況雪沉搖了搖頭:“憎恨毫無意義,不過是造化弄人。何況薑韌的情況並不是很好,說是不再理會人間事,實則是他的身體經不起太多波折了。”
……
薑韌走遠之後,皮膚浮現出清晰的鱗片,縫隙之間不斷向外滲血。
他停下腳步:“阿行,你不必再跟著我。”
亦孤行對他故意傷害薑拂衣的行為生出惱意,但瞧他的模樣,指責的話說不出口,隻是態度少了恭敬:“繼續回夜梟穀閉關吧,師父現在的樣子,和之前從溫柔鄉逃回來,隻剩一口氣沒有多大差彆。”
“繼續閉關三百年麼?”薑韌苦笑。
在血池下閉關,遭受的痛苦隻有他知道。他能夠忍耐下來,是心結實在太多,“如今我可忍不了了。”
亦孤行勸道:“但您現在……”
薑韌自顧自道:“那些下凡之後,又通過天燈回來的師兄師姐,雖說人間苦,也感歎人間的景色比大荒時代更美了。你有所不知,神域其實是個遊離在世界之外的巨大空間法寶,是神族的能工巧匠們造出來的,雖然也很美,卻比不得人間的天道孕育,自然之力。”
薑韌是在神域出生的,沒經曆過那場大遷徙。
不知道大荒多美,便想象不出人間的顏色。
他選擇下凡,除了救世的決心之外,也懷揣著幾分期待。
“可是我出生後的二十幾年,被困在魔鬼沼內看守封印,恢複記憶後,就開始揣著滿心的仇恨和痛苦,從此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薑韌伸出手,感受風沙穿過指縫的觸覺,“我的內心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此時最想做的,是去重新認識山川河流,見識萬物生長,來人間走這一趟才算有些意義,而不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感覺到他的確得到了平靜,亦孤行沒再勸他:“我陪師父一起吧,就像當年陪您一起去尋找封印地……”
“你不必擔心我,我雖已日薄西山,卻也沒有你以為的脆弱。”薑韌笑了笑,朝極北之海的方向望過去,“你繼續你的使命,和阿拂一起去救她母親吧,這同樣也是我的一個心願。至於夜梟穀,從此便交給你了,你且看著辦……”
……
況雪沉見薑拂衣情況穩住很多,鬆開她:“薑姑娘,不管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先隨我回溫柔鄉。”
薑拂衣可不敢:“我險些被憐情控製,現在去溫柔鄉,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李南音拉著她:“不會,那裡的封印能夠助你一臂之力。”
薑拂衣疑惑著蹙了蹙眉,點頭答應。
正巧碰到亦孤行回來,薑拂衣大概知道他被薑韌留下來的原因,思慮半響,她摸出一支信箭。
這是商刻羽之前給她的。
薑拂衣又是一番猶豫,最後還是在信箭內以意識留下信息,請他們暫停去砍斷大封印術的鎖鏈。
她摩挲著手裡的信箭:“亦前輩,我也不知道聞人前輩他們三人如今身在何處,事關重大,怕被攔截,不能在信箭裡詳細說明,因此要麻煩您追著這支信箭找到他們。不管他們在做什麼,先請他們停下來……”
思索片刻,薑拂衣繼續說,“還請諸位一起去往雲巔國與極北之海的交界海岸線,等我幾天,我擺脫了憐情對我的標記,立刻去和你們會和。”
亦孤行打量薑拂衣,她做出這樣的決定,瞧上去有幾分不太情願:“你真的想好了?”
薑拂衣隻說:“這是正確的做法,不然他們破除封印之後,萬一真引發什麼滅世浩劫,便成了他們的罪過。”
亦孤行說了聲“好”,先取出苦海劍,感知一下她手裡的信箭:“放吧。”
薑拂衣放飛信箭:“去!”
信箭化為一道紅光,朝北方飛去。
亦孤行緊緊追上。
況雪沉取出一片柳葉,放在唇邊吹了一口氣。
柳葉從他掌心飛出,逐漸在眼前變大,成為一個飛行法器。
況雪沉抬腳踏上去,盤膝坐在前端:“南音,你來操控吧。”
李南音拉著薑拂衣一起踏上柳葉。
準備操控柳葉起飛時,李南音才發現漆隨夢和燕瀾誰都沒有上來:“你們兩個打算自己飛過去?周圍結界挺多,不要耗費力氣了。”
漆隨夢站著沒動,將表情藏匿在夜色中:“前輩,我想靜一靜,放心,我在這裡沒有問題。”
況雪沉:“隨他去。”
燕瀾則怕自己距離薑拂衣太近,影響到她:“我自己飛過去吧。”
李南音勸說:“憐情尚在封印中,隻要保持心境,也沒你們以為的那麼厲害。你瞧我在溫柔鄉來來去去,絲毫不受影響。你這般躲避的態度,反而不好。”
燕瀾稍微踟躕,也邁上了柳葉。
有傷在身,他盤膝坐在了最尾端。
柳葉在李南音的操控下逐漸升空,朝溫柔鄉飛去。
距離不算遠,飛行速度卻極慢,幾乎和走路沒有太大區彆。
李南音陪著薑拂衣坐在中間,知道她在靜心,並不去打擾她。
隻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提醒她:“對了阿拂,等抵達溫柔鄉,見到柳寒妝,她若問你小酒為何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你就說走散了,先不要告訴她小酒落在了逆徊生手中。”
薑拂衣微微愣:“這不好吧,瞞著她沒有意義。”
李南音朝前方況雪沉的背影望去:“他今日修為損耗,精力不足,劍笙的事情又令他自責,回去之後最少需要休息一晚。柳寒妝若是知道小酒的處境,肯定會怪自己沒有攔住小酒去往萬象巫,情緒一崩潰,容易被憐情攻擊,況雪沉今日可真是撐不住了……”
薑拂衣理解了,答應下來,緊接著又愣了下:“她也會被憐情影響?”
李南音反而納悶的看了薑拂衣一眼:“我以為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她喜歡暮西辭,隻有暮西辭自己不知道,原來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