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第一百三十章 外公的故事(2 / 2)

薑拂衣 喬家小橋 24766 字 9個月前

她從不在意器靈獨立,削減她的實力,但也見不得他為渡劫動起歪腦筋,“真言,我奉勸你一句,天命難測,小心適得其反。”

真言終於開口,是個清冷的男子聲音:“明知失敗,自然要放手一搏。適得其反,我求之不得。”

戎語沉聲:“果然和你渡劫之事有關,奚曇莫不是會導致你渡劫失敗,你才想要先害死他?”

真言尺內傳出的聲音依舊冷冷淡淡:“我若想要奚曇的性命,直接壓製他,迫使他承認下來,板上釘釘,饒是令候也保他不住。”

戎語也知真言不會妄動殺心:“你究竟想做什麼?”

真言繼續道:“你且放心,我隻想給奚曇找些正事做一做,莫要再發瘋去尋找情緣。”

戎語反而更加不解:“他尋他的情緣,與你何乾?”

真言尺避而不答,再度沉寂。

……

“真言尺竟然有器靈?”薑拂衣正湊在真言尺旁邊,被他突然發出的聲音驚的眨了眨眼。

“難怪。”燕瀾抱著手臂也湊過去看,和薑拂衣快要頭對頭。

原先燕瀾就挺想不通,無論長明神的天燈,還是虛空神的四方盤,即使被封印了大部分力量,人類使用起來依然異常困難。

他父親為了支撐起四方盤,連命都搭了進去。

可是真言尺竟然沒有一點九神器的“貴重”感。

原來是缺少了器靈。

眼前的場景再度開始崩塌,薑拂衣在黑暗中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你猜真言尺的器靈渡劫成功了沒有?渡劫失敗,器靈會不會死?器靈死了,神器的力量會變弱?”

現今時代,器靈已經極為稀罕,目前為止燕瀾隻見過一個,柳藏酒的鏡子一哥況子衿。

實際上況子衿屬於鏡妖,和器靈並不完全相同。

燕瀾認真回想關於器靈的古籍:“以我對器靈的淺薄了解,他想要完全獨立分為三步。”

薑拂衣:“先產生意識?”

燕瀾:“是的,隨後意識可以化為靈體,短暫的脫離本體。第三步是渡天劫,徹底獨立。倘若渡劫失敗,不管他還存不存在,都不會影響真言尺的力量。但看真言尺現在的狀態,器靈應該是渡劫成功,獨立出去了?”

薑拂衣眉頭深鎖,摩挲指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正想說出來和燕瀾商討一下,新構建而成的場景裡,竟然看到她外公抱著一名年輕女子。

一下便將薑拂衣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去。

通過觀察周圍的環境,薑拂衣看到遍地因為碎心而死的屍體。

可見那碎心怪又一次濫殺無辜,外公追查而來。

來遲了,卻在屍體堆裡發現了一個活口。

正是他懷中抱著的,陷入昏迷的女子。

“姑娘?姑娘?”

“小雀鳥?”

奚曇這一聲“小雀鳥”,喊的薑拂衣精神一振:“這個難道就是我外婆?”

燕瀾想了想:“應該是。”

之前魔神已經告訴過他們,薑拂衣的外婆正是一隻擁有一絲鳳凰血脈的雲雀。

薑拂衣難以置信:“外公找了那麼久的動心之人,竟是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外婆。”

燕瀾則有另一番感悟:“不愧是言靈神,真被她說中了。真言尺一番心思,想讓你外公去做正事,莫在糾結於情緣。不曾想,他卻因此遇到了他的情緣?”

……

再說奚曇喊不醒這隻雀妖,又想從她口中問出碎心怪物的信息,便將她帶在身邊,去尋找當世擅醫術的神族和怪物。

走到半途,雀妖便醒了過來。

奚曇還來不及高興,發現這雀妖雖從碎心怪物手底下撿了一條命,卻變成一隻傻鳥。

瘋瘋癲癲,一問三不知。

薑拂衣更確定這隻雀妖就是外婆。

五官和她母親相似之處並不多,但犯傻時,圓圓鼓鼓的眼睛透露出來的眼神,和她母親瘋癲時頗為相像。

那怪物除了擁有碎心的能力,果然還會令人神智失常。

而奚曇為了令她清醒過來,帶著她先後拜訪了好幾位醫修。

耗費數年時光,都沒能將她的瘋癲治好。

碎心怪物有沒再出現,雀妖是唯一見過他的活口,奚曇不肯放棄,決定自己修習醫道,結合劍氣創造醫劍。

薑拂衣終於知道,家傳的醫劍竟然是這樣來的。

同時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令候的記憶碎片,應是他抽取了外公的記憶。

片段式的記憶中,也不知道奚曇究竟學了多少年。

雀妖一直被他帶在身邊,得到他的悉心照顧。

每天聽她“師父”、“爹爹”、“哥哥”、“好兒子”、“小孫子”亂喊一通。

奚曇從不耐煩到崩潰,後又習以為常。

對她的稱呼也從“傻鳥”,不知不覺中成為“小呆鳥”。

最終奚曇的醫劍大有所成,一劍斬斷了雀妖的瘋癲。

但也好像斬去了雀妖的記憶,她隻對奚曇這些年來的照顧有些淡薄的印象。

關於遇到碎心怪物的事情,忘的一乾一淨。

好得很。

奚曇還需要繼續鑽研“記憶”,也就是操控精神力的劍道。

其實言靈神可以幫忙。

奚曇卻對真言尺心生懷疑,寧願自己研究。

自此以後,雀妖繼續陪伴在他身邊。

她已經不呆了,奚曇便為她取了一個新的名字,小黛。

奚曇一邊修習“記憶”,一邊隱藏身份,帶著小黛追尋那碎心怪物在世間留下的一切蛛絲馬跡。

便在此時。

世間開始爆發亂象。

始祖魔族沒有發現人族有成神的潛質,倒是發現人族很容易走火入魔,可以為魔族修煉提供濁氣。

他們製造了一種專門針對人族的武器,似一場瘟疫,在人群中蔓延。

中招的人類變的格外暴戾,不斷自相殘殺。

濁氣暴漲,始祖魔族威勢大增,開始暗中聯合一眾怪物對抗九天神族製定的規則。

神魔怪物之戰,已是一觸即發。

在這般惡劣的環境下,那碎心怪物再次出現。

且動靜比前幾次更劇烈,一次出手,便導致浮屍萬裡。

然後再度銷聲匿跡。

大概是因為波及範圍極為廣闊,這次出現了更多的幸存者,有成年人,有牙牙學語的嬰兒,年紀大小不等。

和小黛一樣,心臟不見太多損傷,但全都變的瘋瘋癲癲。

奚曇以醫劍將他們治好以後,他們全都失去記憶。

麵對這些無家可歸的幸存者,奚曇將他們送去了自己的故鄉,極北之海附近的雪原。

滄海桑田,雪原麵積早已不似當年,更不見人類蹤跡。

然而魔族製造的瘟疫不曾蔓延過來,此地反而成為一片淨土。

奚曇和小黛也暫時留在了雪原。

奚曇一邊教導那些幸存者如何在雪原生活,一邊研究他們為何能夠抵抗碎心。

可惜一無所獲。

外邊的世界越來越亂,碎心怪物出現的頻率也在加快。

奚曇始終摸不清楚他出沒的規律,接連又從不同的地方,撿了不少幸存者回來。

再加上一些逃難逃到雪原的人族,五十年時間,雪原之上竟然再次繁衍出了一個頗具規模的人族村莊。

奚曇莫名其妙當上了“村長”。

小黛也成為村民口中的“村長夫人”。

奚曇心中五味雜陳。

一直以來,他對自己本源為人類這件事始終沒有認同感。

甚至覺得自家先祖為救雪原凡人而放棄羽化成神,是種不明智的舉動。

先祖救下的那些凡人,有幾個能活過百年?

若是先祖一舉成神,長生不死,分明可以拯救更多。

至少奚曇不會拿自己的命,去交換這些更迭速度極快的凡人的命。

怎麼算都是一筆賠本的買賣。

可自從奚曇為了了解碎心怪,親手養大幾個幸存的孩童。

又看著自己撿回來的那些小生命一點點長大,婚嫁生子過大壽。

奚曇才深知成長的不易,以及生命的可貴。

而在生出這份感悟的同時,他也收獲了從前求之不得的“心動”。

武神說的沒錯,他從前鑽了牛角尖。

石心人是會動心的。

他一直不曾動心,是因為情緣這東西,可遇而不可求。

……

令候特意留給燕瀾觀看的記憶碎片,定然不會側重奚曇和小黛之間的情感。

但遲鈍如薑拂衣,也不難從一些片段中,看出兩人之間自然而然流淌著的情愫。

從前薑拂衣時常會想,外婆會是個多麼優秀另類的奇女子,才能令外公動心。

卻忘記了,石心人最害怕的其實是潤物無聲,滴水穿石。

外婆不見得擁有絕頂的美貌,更不見得聰慧過人,但命運將他們綁在一起,彼此相伴,不棄不離。

她會走進外公心裡去,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薑拂衣很有經驗。

隻不過望著眼前歲月靜好的場景,薑拂衣心中卻滿是感傷。

這種記憶雖然溫馨,卻也挺平淡,在記憶長河裡通常不會太過顯著,根本沒有單獨拎出來給燕瀾觀看的必要。

除非,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也是這村莊最後的一點溫馨。

果不其然。

在下一個記憶碎片之中,雪原已經成為一片煉獄。

殘陽下,入眼的是一具具橫七豎八的屍體,一張張痛苦扭曲的麵容。

這其中包括一些薑拂衣跟隨外公的記憶,有幸看著他們從小到老的眼熟之人。

身為一名看客,薑拂衣的心都禁不住狠狠一痛。

難以想象外公親眼見到這一幕時,所遭受的衝擊。

“阿拂……”燕瀾喊她一聲,嗓音微微顫。

薑拂衣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腦海裡一刹那“嗡”的一聲。

她看到了小黛的屍體,可憐的倒在“村長”門前的雪地裡。

心臟碎裂,七孔流血,但是她沒有捂住心口,而是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外婆死了。

和薑拂衣之前猜測的一樣,外婆真的死在碎心怪物手中。

從她臨死前的姿勢來看,似乎在保護腹部,應是已經懷有身孕。

燕瀾不知如何安慰薑拂衣,隻能靠近她,指向遠處:“他在那裡。”

薑拂衣麵無表情的望過去。

在雪山腳下,正站著一名青衣男子。

五官深刻,眉鋒似刀,透著一股迫人的氣勢。

此刻安靜站著死透了的村莊外圍,像是在等人。

薑拂衣死死盯著他。

她對碎心怪物濃烈的恨意,在這一刻終於攀到了頂峰。

……

奚曇隻是去往附近的山巒尋找劍石,並未走遠,感知到異樣,立刻返回雪原。

遠遠窺見遍地走獸的屍體,他心中已是驚惶。

等見到已經絕了生機的雪原,他的心碎了一半。

落在小黛身邊時,奚曇是整個摔落在地的,渾身顫抖著將小黛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中。

這一刻他才知道,人在悲痛至極時,心臟是麻木的,腦袋是空白的,甚至連眼淚都會忘記落下來。

“好久以前,我記得我曾經來過這裡。”

青衣男子一直在等奚曇,見他回來之後,才提起步子朝村子裡走去,“當時我修為尚淺,尚未修出人身,似隻妖獸的模樣……我還記得雪山腳下曾經住著一位有名的鐵匠,擅鑄長劍。那天,一群人打了勝仗回來,極為開心,我被他們的歡笑聲吸引而來,隻覺得他們臉上的笑容格外紮眼,令我心中不快,便故意刁難那鐵匠,不曾想他竟真將自己的心給親手剜了出來……”

奚曇仍處於渾噩之中,跪在地上默然無聲。

“你和那鐵匠究竟是什麼關係?你是他的後人?”青衣男子已經走進遍地屍體的村子裡,“這些年,你一直都在追尋我的蹤跡,是想為你的先祖複仇?”

奚曇從小黛的屍身上抬起頭:“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我再回答你想知道的。”

青衣男子頗為疑惑:“什麼為什麼?”

奚曇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他們都曾在你的天賦之下活命,不受碎心的影響,隻是神智失常,為何現在……”

他終於從麻木中清醒,語帶哽咽,難以繼續說下去。

“ 忘記告訴你。”青衣男子自我介紹,“我名喚撕,撕心裂肺的撕。誕生於這世間種種痛苦,天賦也是能夠釋放痛苦,令爾等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邊說邊笑,“哪怕初生嬰兒也知世間苦,生下來總是先學會哭。真正不知痛的有誰?目前我隻知一種,瘋子。這些你所謂的幸存者,其實都是天生心智殘缺,精神力不正常的瘋子,他們原本活在各自的世界中,根本不知痛為何物。”

“撕心裂肺……”

奚曇一手摟著小黛,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如同墮入了冰窖。

原來……

原來小黛和這些村民,並不是遭受攻擊之後才變的瘋癲,而是因為天生瘋癲才能在撕的天賦之下保住了一條命。

奚曇卻費儘心思的修習醫劍,治好他們的瘋癲,將他們從自己的世界拉回到了現實。

清醒以後,他們便能感知到肉身的痛,體會到世間的苦。

“是我害死了他們……?”奚曇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不可能,起初我隻撿到我夫人一個。後來你每次出手,我都可以撿回來一堆瘋子,同一片區域裡,竟有這麼多心智殘缺之人?”

“這就需要去問一問始祖魔族,他們針對人族而製造的武器,導致了大量瘋癲人類誕生。”撕提起始祖魔族,一幅又愛又恨的模樣。

天下大亂,痛苦蔓延滋生,撕獲得了大量修行所需要的能量。

可是陡然滋生太多,又令他不堪重負,陷入痛苦,不得不外出釋放。

“石心人,其實你也不必太過自責。”撕安慰了奚曇一句,“他們先前可以逃過,是我並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今日我是特意出手,即使他們還都是瘋子,同樣逃不過。唯一的區彆,是痛苦的程度。”

至於為何要屠了這片雪原。

撕發現奚曇生有一顆堅不可摧的石頭劍心,令他頗感興趣。

想要碎掉奚曇這顆劍心,自然先要令他體會到無邊痛苦。

碎起來,才會更有把握。

“不過如此。”撕的眼底浮出一抹無聊的笑意,“你的這顆石頭劍心,比我想象中脆弱太多,無甚趣味。”

他一步一步的朝奚曇走過去,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奚曇的心臟上。

嘭!

奚曇的石頭劍心,驟然在胸腔內碎裂成一團渣滓!

撕望著他口中湧出的鮮血,與他擦肩而過時,腳步微微頓:“你還不曾告訴我,為何要尋找我?尋我,等於是尋找痛苦,麵對我,便是要麵對撕心裂肺。世人真是喜歡自討苦吃。”

他嘴角劃過一絲淡淡的戲謔,越過奚曇。

然而沒走多遠,聽見奚曇在背後冷冷道:“我準允你走了嗎?”

撕微微一愣,唇邊的戲謔逐漸消失。

奇怪。

背後石心人的劍心確實已經碎裂,心脈也已儘毀。

撕能感受到他在釋放強烈的痛苦之意,可是他的生命力為何不見流逝,反而在迅速增強?

撕納悶轉身,望向奚曇:“你……”

奚曇已從地上蹌踉著站起身,直麵眼前的“撕心裂肺”。

奚曇的臉色,因極度痛苦的身心而蒼白駭人,長發卻因失控的劍氣而四散飄起。

隨他抬起手臂,雪原周遭的十幾座懸山悉數化為造型不一的巨劍,又隨他覆掌,劍尖下沉,轟隆著插入地脈。

巨劍劍柄首尾相連,劍光結成金網,形成困獸於籠的劍陣。

奚曇猩紅著一雙眼睛,指著他,一字一頓的重複一遍:“老怪物,我準允你離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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