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奔波很累, 侍丹玲收拾完碗筷,又把家裡裡外都掃一遍,便上樓睡覺去了。
這一覺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時分, 被院子裡嬉笑打鬨的聲音吵醒了。
白天睡多了容易頭暈, 侍丹玲躺在床上呆滯著緩了好一會。
微微有些醒過神來, 她掀開被子走去窗邊,拉開窗簾往下麵院子裡看, 隻見是隔壁的豆豆、米米和小麥回來了,姐妹仨正在院子裡和丹穗她們玩呢。
六個孩子,一人說一句話就很吵了。
侍丹玲站在窗邊靜靜看了好一會。
看著這六個孩子無憂無慮地玩,眼睛裡也慢慢地浮出淺淺淡淡的笑容來。
這人世中, 還是小孩子的快樂最為純粹簡單。
***
孩子們在院子裡又玩了沒多一會, 珍珍和阿雯下班回來了。
看到阿雯跟著珍珍一起進了院子來, 豆豆、米米和小麥立馬往阿雯麵前跑過去,十分開心地叫:“媽媽!”
阿雯伸手摸摸小麥的頭,笑著說:“都回來啦。”
小麥仰著頭奶聲應:“是啊,外公送我們回來的, 說是要上學了。”
阿雯眉眼染笑:“對,明天都得去學校報到。”
丹穗和豆豆是大孩子了, 兩人去上小學。
剩下四個小的, 還得去幼兒園玩個一年兩年的。
珍珍和阿雯下班回來的時候買了桃酥。
阿雯和豆豆姐妹仨說完了話, 兩人這又把桃酥給孩子,跟她們說:“馬上要吃飯了,要少吃一點,一人隻準吃一塊。”
孩子們應一聲“好”,丹穗和豆豆一人拿一包桃酥走了。
四個小的跟著她倆身後,眼巴巴地看著桃酥, 那都饞得不行了。
鐘敏芬坐在門廊下沒有起身,又出聲:“臟死了,都去洗個手再來吃。”
六個孩子聽話地應一聲,又紛紛跑去洗手。
站到水龍頭旁邊,你擠我我擠你。
擠來擠去洗完了手,趕緊又跑去餐桌邊分桃酥。
丹穗和豆豆兩個人來分,給四個小的一個人一塊,自己再一人拿一塊。
分好了在桌邊坐下來,捧著桃酥一起吃。
你看我我看你,一個比一個吃得香。
***
把孩子們留在這玩,阿雯和珍珍又去食堂打飯。
珍珍中午做了不少的菜,吃得比較好,這晚上就打算隨便吃點了。
兩人拎著飯盒出院子,慢著步子往食堂去。
走在胡同裡,阿雯出聲說:“也不知道阿爽探視何碩探視得怎麼樣。”
珍珍自然也不知道。
她說:“以後每個月可以探視一次,會好一點的。”
阿雯歎口氣,心裡有很多話,但是嘴上什麼都沒再往下說。
珍珍自然也默契地不再往下多說,扯開話題,和阿雯又說些無關緊要的。
***
珍珍打好飯回來,侍丹玲也已經從樓上下來了。
她和以前一樣,還是和幾個孩子在一起玩,以大姐姐的身份帶她們。
等侍淮銘和柳誌下班回來,阿雯喊了豆豆姐妹仨回家吃飯去,珍珍家裡也擺下碗筷飯菜,一家人在桌邊坐下來吃飯。
珍珍吃一口饅頭和酸辣土豆絲,問侍丹玲:“下午睡得怎麼樣?”
侍丹玲手裡也拿著饅頭,點點頭道:“睡得特彆好。”
珍珍看著她笑一下,“晚上還能不能睡得著?”
侍丹玲想了想,“應該……可以……”
飯桌上說的都是些比較輕鬆的話。
冬天天黑早,吃完晚飯收拾完碗筷,天色便已經黑透了。
孩子們又在一起玩鬨一會,困了便各自洗漱睡覺去了。
侍丹玲洗漱完回到房間裡坐下來,其實沒什麼困意。
寫字桌上有她以前放在這裡的課本,目光掃到那些課本,她伸手拿了一本過來,打開翻看一下,裡麵的紙張都還是嶄新的,什麼痕跡也沒有。
輕輕吸口氣,她看著嶄新的書頁發了會呆。
正出神的時候,房門上忽響起兩聲很輕的敲門聲。
她合起手裡的書放回寫字桌上,起身去開門。
打開門隻見珍珍站在外麵,然後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珍珍把手裡的東西送到她麵前,笑著跟她說:“我來給你送這個。”
侍丹玲看向珍珍手裡的東西,那是一瓶雪花膏。
她嘴角微微翹起來,伸手接下來,看向珍珍笑著說:“謝謝三嬸。”
珍珍找她就這一個事。
東西送到她手裡了,珍珍便又說:“明天要去學校報到,早點睡吧。”
侍丹玲沒應聲,看珍珍轉身要走,她忽又叫一句:“三嬸。”
珍珍停住步子回過身,看向她問:“還有什麼事?”
侍丹玲猶豫一會說:“三嬸,你今晚……”
說著又猶豫一會,然後在珍珍好奇的眼神中接上:“能不能跟我一起睡啊?”
聽到這話,珍珍微微愣了下。
愣完她笑起來,很是爽快地答應:“行,我去跟你三叔說一聲。”
說完她轉身下樓。
到下麵開門進自己房間,她抱起枕頭又跟侍淮銘說:“玲玲今晚想讓我陪她睡,那我就去她房裡了,你就自己睡吧。”
有點突然,侍淮銘也微微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後他說:“應該是心裡有話想跟你說。”
珍珍嗯一聲,“那我走了,你早點睡。”
說完她便抱著枕頭走了,關上房門去上樓,到樓上進侍丹玲的房間。
珍珍到城裡已經有十年了。
隔了十年的歲月,嬸侄倆之間總歸沒有在鄉下時候那麼親密。
最初分開就已經有了距離,而最近兩年多發生的事,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遠。
侍丹玲笑得不是特彆輕鬆自然,在床上給珍珍留出了睡覺的地方。
珍珍倒沒侍丹玲表現得這麼不自然,她到床邊放下枕頭,上床拉了被子蓋身上。
脫掉身上的厚衣服,珍珍伸手把燈給拉了。
拉掉燈和侍丹玲一起躺下來,兩人在夜色中都微微鬆了口氣。
珍珍轉頭問侍丹玲:“是不是睡不著?”
侍丹玲輕輕嗯一聲,“下午睡得太多了,現在還不困。”
說著又轉頭問珍珍:“三嬸你是不是很困了?”
珍珍回答說:“我也沒感覺困。”
說完這話,兩人都笑了笑,笑完又都沉默下來。
說點寒暄的話輕輕鬆鬆,但要正經說起彆的,卻又不知道該從哪開口。
至少珍珍不知道,該跟她說點什麼彆的。
尷尬地沉默了一會之後,還是侍丹玲先開口。
她沒有扯話題做鋪墊,也沒有繞彎子,直接問了一句:“三嬸,當時我沒有聽你的話跟你回家來,硬是要留在學校鬨革命,你是不是挺生氣的?”
侍丹玲這話,一下子把珍珍拉回到了兩年多以前,那個暴雨潑下來的下午。
當時在操場上,她被侍丹玲從人群中拽到一邊,一聲雷響後暴雨潑下來,她在暴雨中拉著侍丹玲,想讓侍丹玲跟她一起回家,但是侍丹玲沒有跟她回來。
既然侍丹玲直接問出來了,珍珍也就沒再回避。
稍微猶豫一會,她輕輕應聲說:“嗯,生氣……憤怒……也擔心……害怕……”
侍丹玲伸出手抱住她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膀上。
她吸吸鼻子,小聲說:“在鄉下這兩年,我每天都在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聽你的話。雖然也改變不了什麼,至少自己能得個心安,不用每天都做噩夢。”
她原本就不是個膽子大的人,參加那些活動都是咬著牙撐著氣去的。當然因為她是從鄉下來的,沒多少的見識和才能,基本也都是去充個人數,給隊伍增加氣勢。
後來不需要她們這樣的人了,她們就回鄉下去了。
侍丹玲心裡憋了很多話,憋了兩年。
今晚她靠在珍珍的肩膀上,把憋在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
說到半夜時分,把能說不能說的全部都說完,心裡才算舒服了一點。
而和珍珍掏心掏肺毫無保留地聊完以後,侍丹玲和珍珍之間也就沒那麼生分了。
兩人心情也聊好了一些,侍丹玲抱著珍珍的胳膊,笑著說:“三嬸你還記不記得,那時候三叔沒有回來,我跟你睡一屋,每晚都是這麼抱著你睡的。”
珍珍也笑著說:“我怎麼不記得?你可跟我睡了五年呢。”
侍丹玲在那做加法,“五年加十年,時間過得好快啊。”
珍珍跟著她感慨,“可不是麼?”
如果隻談她和珍珍之間,不談彆的,侍丹玲還是喜歡鄉下那五年。
她一邊回憶一邊說:“我那時候最喜歡三嬸你了,一直也沒覺得你是長輩,感覺你跟我們一樣,都是小孩兒。”
珍珍笑,“那時候確實像小孩兒,這會已經老了。”
侍丹玲道:“哪就老了呀,你還年輕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