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陸壓深深一歎,伸手指了指腳下。
“陸聽我且問你,現在我們在哪兒?”
陸聽答曰:“地字堂啊。”
“小了,大點兒,地名大點,格局也大點。”
陸聽想了想,便再道:“暄水城?”
“還是小了。”
“……同林省。”
“再大點。”
“……周國。”
周國這個答案,終於讓陸壓滿意了。
他輕輕點頭,又指了指自己。
“那麼,我是誰?”
“您是我爹啊。”
陸壓眉頭一皺,對這個答案很是不滿,陸聽見狀趕忙再道:“三相幫,地字堂堂主,陸壓。”
聽到這個答案,陸壓終於放鬆了眉頭。
他複而再問道:“我是誰?”
陸聽又是一愣,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老爹這個與剛才相同的問題。
直到陸壓一字一頓道。
“我是周國,同林省七城之一,暄水城中,一個叫三相幫的小幫派的堂主。”
“一個手下有幾百號人的黑幫頭子。”
“一個在坭坑裡蹦躂的泥腿子。”
“一個下九流的臭流氓!”
“一個上不了台麵的下等人!!”
不知不覺間,陸壓已經攥碎了手中的茶杯,他虛著眼睛重重喘著粗氣,仿佛想到了某些事情。
而陸聽則站在一旁,看著情緒激動的老爹連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陸壓冷笑一聲。
“我不想陸銘死。”
“但有人想讓他死,有人想讓陸堯全家死光。”
“而發話的這個人吧,他跟咱們還不一樣。”
“那位大人呐,他都沒見過陸銘,他甚至都不知道陸銘這個名字。”
“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說到這兒,陸壓稍稍一頓,複而淡漠道。
“然後陸堯就死了。”
“不單單陸堯要死,他全家都得死。”
陸聽頭一次知道此事,此刻聽聞頓感渾身發冷。
陸壓的低語聲再次傳入耳中。
“所以兒啊,這世道,人和人是不同的。”
“咱這暄水城,小,太小了。”
“小到大人物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這暄水城就得下場大雨,打場大雷!”
“整個暄水城,想讓陸銘死的人很多,但有能力讓他死還想讓他死的人,太少。一個混子哪有那麼重要?他就算在這暄水城混賬一輩子又能如何?”
“哪怕老陸死了,我來養他一輩子,又能花幾個錢?”
“但壞就壞在,陸堯站錯了隊,也倒了血黴。”
說到此,陸壓臉上的表情似哭也似笑。
“我估摸著啊,放話的那位大人,可能都把咱這暄水城給忘了……”
“但那又如何?”
“大人們一言九鼎,大人們不會出錯,大人們一口吐沫一個釘,釘在地上就再也拔不出來了!”
“既然人家要陸堯全家死光,那陸堯就得全家死光!大人哪怕忘了,咱也不能忘!咱就得去做!還得做的漂亮!”
“畢竟……”
陸壓轉頭看向渾身發抖的陸聽,忽地溫和一笑。
“聽兒,我當了一輩子的臭流氓,下九流。”
“若是能用我這條老命和老臉,以及那陸銘的人頭,換你不再當這下九流,臭流氓,換你不被人一句話就釘死,抹殺……”
陸壓微微抿起嘴角,勾勒出一絲難看的弧度,眼中卻閃過柔和。
“那就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