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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要從福威鏢局講起……”
下午時分,陽光濃鬱卻有些昏沉壓抑。
涼亭內,陸銘娓娓道來,玄意邊聽邊寫。
而在涼亭外十餘米遠的位置,玄真取來畫板紙筆,隨著他手腕輕輕抖動,一道道線條便翩躚躍入紙上。
故事聲聲聲入耳,書寫聲沙沙作響。
陽光,午後,涼亭,三人,與故事。
時光漸漸流轉,太陽逐漸西沉。
直到夕陽西下,晚飯的鐘聲敲響,三人皆是意猶未儘的停了下來。
“該吃晚飯了。”
玄真聲音響起,複而看向了玄意:“你先去。”
玄意也不疑有他,隻是點了點頭,哦了一聲,簡單收拾便向飯堂走去。
涼亭中隻剩下了陸銘與玄真二人,陸銘也想起身吃飯去,卻發現玄真已經坐在了他對麵。
雙手合十對陸銘行了個佛禮,玄真目光飄忽著,忽然開了口。
“陸施主。”
陸銘神色一正,對玄真拱手抱拳道。
“玄真師傅。”
此際二人不以那假的師兄弟相稱,看上去玄真似乎是有些正事。
便見玄真臉上泛起糾結之色,很快他輕吐“阿彌陀佛”四字,對陸銘歉意一笑:“施主覺得,我師弟玄意是個怎樣的人?”
陸銘不知道玄真問這個是什麼意思,想了想,他實話實說道:“玄意看上去憨傻,但實則內慧於心,他心思簡單心靈質樸,暗合佛理,我倒是覺得這小子一朝踏上武道之路,前途不可限量。”
說完,陸銘又笑著補充了一句:“前提是他學的乃是你們的佛門功夫。”
武道九品。
從四品,不,應該是從五品巔峰開始,武學境界的突破便少不了所謂的心意合一——四品被命名為養意境,便是由此而來。
四品之後,武學便已經技近乎道,比起經脈資質,所謂的頓悟、靈光一閃、天人交感、心意合一,便遠比一切都要更重要!
而武學之意,其實也可稱之為武學之性……這東西是挑人的。
性子陰毒者,便不適合學那大開大合堂皇霸道的武功。
而性惡者,也不適合學法玄寺這種正統佛門功夫。
不是不能學,隻是進展緩慢事倍功半。
玄意性子簡單,純真中正,這份心性便是上好的佛門苗子,兼且玄意肯定早就被法玄寺高僧鑒定過資質了——他的經脈資質,大概處於天驕這一檔次,否則法玄寺不會對玄意如此看重。
經脈資質好,性子也契合佛門武道,這種苗子不說百年難遇,但十年能遇到一個確實也要加點運氣。
換句話說,若是按照正常發展的話,玄意未來的成就,要遠比陸銘麵前的玄真更高,恐怕趕超地榜十二的苦渡神僧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般說完,陸銘看向了玄真,不理解玄真此刻提起玄意,是何意思。
便見玄真輕舒口氣,緩緩開口:“貧僧有一事相求。”
陸銘點頭道:“玄真師傅請講,若我能做肯定不會推脫。”
又見玄真溫和一笑:“再過一陣,便是玄意師弟的十歲生日,師弟家在龍山城,我想請陸施主帶著師弟回家看看。”
陸銘微微一怔,慢慢眯起了眼。
良久後,他輕聲嘟囔道:“你們出家人不講究個了斷塵緣麼?”
玄真笑著回答道:“我們出家人還講究個紅塵煉心……”
“玄意不到十歲,對他來講,什麼紅塵煉心還早了點吧?”
陸銘這般說完,卻不給玄真說話的機會,直接話鋒一轉:“不過區區小事,等到時候我帶他走一趟也無妨,卻是不知道玄意的生日,具體是在哪一天?”
陸銘這個問題讓玄真臉色一僵,便聽陸銘嘿嘿一笑:“不過也無所謂了,到時候玄真師傅說是哪一天,那就是哪一天嘍。”
說完,陸銘哈哈一笑,玄真便也笑了。
“阿彌陀佛,陸施主確實是個妙人。”
陸銘微微聳肩,不發一言。
腦中卻忽地想到了那青氏兄妹。
他們堵著法玄寺的大門,叫了整整一個月的陣。
又想到昨晚那佛緣樓……
其背後涉及到的東西,顯然很不簡單。
不過簡單與否,這與陸銘無關,他沒那麼大本事,也管不了那麼多閒事。
但送個小沙彌去龍山城避避禍,這事兒屬於舉手之勞,連帶著還能躲躲風頭,實在沒理由拒絕。
正當陸銘起身想去吃飯之時,玄真忽地再開口。
“陸施主已經功成五品了吧?”
陸銘點頭道:“沒錯。”
玄真能看出陸銘的功力,這不奇怪——開了眼竅之後,武者眼力大增,若有秘法輔助,甚至能隱隱看出旁人的武道實力。
陸銘也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他來法玄寺時便已經接近六品巔峰了。
又聽玄真道:“卻不知陸施主出身何派?”
陸銘笑答:“江湖散人,無門無派。”
玄真想了想,笑著再問道:“那不知施主可否想學我法玄寺的功夫?”
陸銘頓時一愣。
他試探性問道:“這能教?”
玄真笑答曰:“能教。一些根本傳承是不行的,不是我們不願意教,而是施主不通佛理,學不懂也悟不透。但有些功夫卻是可以的。”
陸銘心中喜悅上湧,卻還是疑惑問道:“我可是知道,江湖宗門都講究個法不可輕傳……”
玄真誦念阿彌陀佛,許久後才再道:“分人,也分門派。”
“何意?”
“施主可知,咱們周國武林朝廷勢大,我佛門被壓製的有些喘過不氣。”
陸銘輕輕頷首:“這個我知。”
便聽玄真再道:“如果有一天,我法玄寺被朝廷給掃了也不奇怪。”
陸銘登時說不出話了。
“所以文宇師弟你看,眼下都到了生死存亡之關頭了,還維持著這門戶之見,豈不成了笑話?”
陸銘想了想,不由頷首:“確實如此。”
這是法玄寺有俗家弟子的因由。
也是八極門願意以秘籍換丹藥的原因。
傳承若是斷了,那還不如布武天下,隨手撒秘籍,如此哪怕門派沒了,武道傳承卻還在。
良久後,陸銘輕歎一聲,有些感慨。
“你們也不容易。”
玄真爽朗一笑,眸中隱有光芒泛起。
他對陸銘說道:“八極門天極武尊曾說過這樣一番話,我覺得很有道理。”
“何話?”
“武者,與天爭力,逆天而行,養胸中豪氣,斬心中不甘。”
“而周國武林,卻病了。”
“吾隻願有朝一日,周國武者能昂首挺胸做人,而非是卑躬屈膝做狗。”
“若如此,便是武道昌隆之盛世!”
陸銘沉默著,消化良久,便見玄真起身笑道。
“這也是八極門,與我道佛四宗之宏願。”
“為此,區區秘籍,無足輕重。”
陸銘起身拱手,麵露欽佩。
又見玄真狡黠一笑:“更何況,你與我佛有緣,你說對吧,文宇師弟……”
陸銘登時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