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在屏幕上停留幾秒, 隨後隱藏。
景沅不動聲色地將手機還給紀晏,假裝沒有看到:“估計有五分鐘,他們就到了。”
他蹲在紀晏身邊, 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條受傷的腿,根本不敢與紀晏對視。
紀晏預約做近視眼手術是因為他嗎?
僅僅因為那句理想型?
景沅將腦袋縮在羽絨服的帽簷內, 眼神複雜地盯著地麵上的積雪,心裡逐漸生出一種可能性。
這時,他的肩膀落下一幾粒小雪。
再一抬頭,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又下雪了。
他下意識伸出凍紅的手幫紀晏擋住傷口,擔心傷口感染,解開自己羽絨服的拉鏈。
“把我的衣服給你披上吧。”
景沅裡麵隻穿了一件高領白毛衣, 見他已經開始脫,紀晏握住他的雙手:“你穿好衣服, 彆生病。”
直到這時,景沅才注意到紀晏的眼鏡片破了一小塊。
他緊緊湊過去:“紀晏,你的眼鏡壞了, 碎片有沒有紮到你的眼睛?”
麵對突然靠近的景沅,紀晏瞳孔微斂, 淡淡地說:“沒。”
景沅還是不放心,生怕碎了的玻璃片碰到紀晏的眼,於是試探地抬起手, 幫他摘下眼鏡。
“你的眼睛度數是多少?”
沒了眼鏡的紀晏微微眯起眸子,眉眼更顯深邃:“左右眼都是200度。”
“那還好。”景沅喃喃自語,“不戴眼鏡的話會影響視力嗎?”
他不是近視眼,不太理解近視眼的感受。
“會影響一些,不過沒大礙。”紀晏工作時經常會召開各種會議,主位距離播放ppt的大屏最遠, 他不戴眼鏡容易看不清下屬的彙報。
“哦哦,你戴眼鏡還挺帥的,特彆像小說裡英俊儒雅的霸總。”景沅尬笑,吹起彩虹屁時倍兒溜。
紀晏沒特彆的反應,平靜地應了一聲。
時間一點點走去,景沅越來越冷,尤其是見到紀晏還坐在地上,心情更加焦急。
“陳天距離我們兩百米已經很久了,是不是找不到我們?”
景沅擔心紀晏的傷口拖得太久,不利於後續恢複,起身準備掙紮一下。
這裡幾乎都是白茫茫的草地,他們掉落的坑又不明顯,想要找到確實有些難。
紀晏正在跟陳天通話,讓陳天他們高喊兩人的名字。
過了兩秒。
景沅側耳傾聽,果然隱隱約約聽到陳天的聲音。
他特彆興奮,眼睛環顧一圈兒後,來到紀晏身邊:“你把圍巾借給我。”
紀晏圍著的,是景沅親手織的紅圍巾。
倘若景沅能扔上去,這麼明顯的深紅色在雪地裡,一定很容易被發現。
紀晏猶豫一下:“他們已經快到了,憑借聲音應該也可以找到我們。”
“但有了紅圍巾,他們找到我們是不是更快?”景沅儘管鼻尖已經凍得通紅,眼睛卻神采奕奕,躍躍欲試地抬起手,讓紀晏將圍巾上交。
紀晏又思索片刻,扶著坑的邊緣踉蹌起身。
“你受傷了,起來乾嗎?”景沅趕緊扶著紀晏,不明所以。
紀晏足夠高,站起來後離坑的邊緣近了一些。當聽到陳天的呼喊聲後,從地上拾取一根長棍,舉起回應。
又過了一分鐘,陳天幾人來到坑的邊緣。
“紀總,你受傷了?”
陳天看到地上的血跡,立刻讓醫療隊做好準備,幾名保鏢順著梯子跳下深坑,將紀晏與景沅輕而易舉地救上去。
景沅估摸了一下,這坑大概四米的高度。
安全回程後,大家碰到了雪橇犬的主人。那十幾隻雪橇犬也安全到家,主人滿眼愧疚,不停地跟兩人道歉。
陳天冷冷睨盯著主人,麵對那些道歉麵色嚴肅,不打算就這麼算了。
那十幾隻哈士奇各個夾著飛機耳,蔫蔫的模樣好像也知道自己闖禍了。
紀晏不是什麼聖母,這場意外如果不是上天眷顧,他跟景沅輕則骨折,重則發生暈厥。尤其這裡又是冰天雪地的荒涼地,一旦失溫斷聯,會有生命危險。
景沅體格弱,發生意外的概率更高。
“陳天。”
“在。”
“把握好度。”
交代完,紀晏帶著景沅進屋敷藥。
景沅最後又瞥了幾眼哈士奇,推著紀晏的輪椅一起進屋。
…
回到玻璃小屋,…醫生對紀晏進行全麵且細致的檢查。
紀晏的傷不算嚴重,傷口麵積雖然大,但不深,敷藥一周不碰水就能好。
上藥時,景沅緊緊跟著醫生學習每一步。紀晏傷的地方自己上藥肯定不便,未來一周這項任務就交給他了。
“醫生,您慢點,他疼。”
景沅噘起嘴,吹了吹紀晏的傷口。
這個舉動將紀晏與醫生同時逗笑。
紀晏默默彎起眼,不知不覺竟想起自己小時候。他每次受傷,他的媽媽也是這樣幫他吹一吹。
他其實一直很好奇,為什麼大人會覺得,傷口吹一吹就沒那麼疼了?
難道是心理作用?
他打量著景沅乖乖托腮學習的樣子,藏在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像被一根羽毛,輕輕觸碰。
…
景沅沒怎麼受外傷,就是右手劃破了皮,醫生幫他消個毒,就沒再進行下一步處理。
玻璃小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整座小屋仿佛被冰雪籠罩,靜謐而溫暖。
醫生離開後,景沅扶紀晏躺到床上,看外麵的雪景時微微走神。
紀晏:“你的臉有點紅,是不舒服嗎?”
景沅乍地回神,表情有些懵:“沒,可能剛剛凍到了。”
紀晏靠在床前,將房間裡的溫度調高一些,眼睛隨著景沅的視線一同望向小屋外被積雪堆滿的一顆顆鬆樹。
現在是中午,下雪的緣故沒有陽光,地勢在他們之下的一排排玻璃小屋已經點上燈光。
“晏晏。”景沅突然沒底氣地喊了一句。
紀晏:“嗯。”
景沅在心裡已經糾結很久:“你說,陳天會怎麼處理這件事?會不會讓雪橇犬的主人賠很多錢?”
紀晏端起一杯咖啡,聲音平淡:“可能會。”
景沅斂起眸子:“讓主人賠錢是常規操作,畢竟他乾這個就得保證顧客的安全。就是擔心陳天要錢要得狠了,主人會把氣撒在動物身上,餓著它們。那些哈士奇懂什麼呢?要怪也是怪主人沒有訓練好,雪橇車的質量不行。”
說罷,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打量著紀晏的表情。
紀晏沒有溫度的眼睛看向景沅,反問道:“不讓主人賠錢,他就不會對那些動物做什麼了嗎?這種失誤倘若再出現一次,那人會麵臨賠付巨額賠償。”
“但…”景沅覺得紀晏說得有道理,“這次讓他少賠點,他會不會對狗狗們的懲罰輕一些?”
紀晏垂眸,捏了捏微蹙的眉心。
“你怎麼了?”景沅湊過去。
“有些頭疼,我先休息。”紀晏閉上眼睛,“陳天準備了午餐,他會送過來。”
“喔。”景沅擔心影響紀晏休息,雙膝並攏,將下巴枕在上麵繼續望著窗外。
紀晏應該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
但不太認同。
他托著腮,默默思考紀晏的人設。
這件事的處理方式符合紀晏的處事風格。
紀晏應該不是容易被情感觸動的人。
外麵的鵝毛大雪越來越密,也不知是不是屋內的空調溫度太高,景沅臉頰燙得厲害,眼皮越來越沉。
漸漸地,他靠在沙發上,將自己縮成一團,困意越來越強。
等他再次醒來時,外麵已經黑了。
“39度,細菌感染,景少爺應該是凍到了。”
“他的過敏源我給你發過去了,你看一眼再給藥。”
景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嘴唇乾燥得厲害,額頭上頂著冰涼的退燒貼,壓得他頭痛。
“醒了?”紀晏俯身,又幫他測了下溫:“難受嗎?”
“嗯。”景沅渾身燒得生疼,嗓子又癢又痛,身子沉沉的,哪裡都不舒服。
“不想要這個。”他頂著退熱貼,用力扯了扯。
紀晏握住他的手腕:“你不能用消炎藥,如果再不用物理降溫,會很嚴重。”
“疼。”
景沅因為發燒渾身起了一片又一片的紅疹,一點觸感在他這裡都能被無限放大。他疼得厲害,身體縮成一團,將臉埋進枕頭,眼眶不爭氣地泛了紅。
紀晏見他實在難受,隻能輕聲安撫。
可那冰涼的退熱貼實在難以忽視,讓景沅疼得臉都白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紀晏連忙掀開退熱貼,發現景沅的額頭上也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
他預感不妙,又重新將醫生叫回來。
“我懷疑他對這個牌子的退熱貼過敏。”
醫生眉眼嚴肅,連忙查看退熱貼的成分。雖然有幾位藥材確實容易導致病人過敏,但並不在景沅的過敏原名單裡。
“應該是未被發現的過敏原。”
隨行的醫生這次隻帶了這一種退熱貼,沒有其他的品牌,打算現在出去買。
但冬季的芬蘭,晝短夜長,藥鋪和商店在下午五六點幾乎都已關門,買東西很不方便。
紀晏擔心醫生找不到其他品牌的退熱貼,給陳天打電話,特意增派一些人手一起去買。
退熱貼拿下去後,景沅舒服許多。他像隻樹袋熊,騎著被子。
看著景沅燒得通紅的全身,紀晏思索一會兒,將窗簾全部拉上。
以景沅現在的體溫,等到醫生買來新的退熱貼,估計會造成肺部感染。
他需要幫景沅立刻進行物理降溫。
“沅沅,我幫你擦一些酒精,你會舒服些,可以嗎?”
景沅迷迷糊糊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疼不疼?”
“不疼。”
紀晏手指剛要解開景沅的睡衣,被突然驚醒的景沅一把按住。
景沅通紅的眼睛裡帶著幾分濕潤,睫毛垂在眼底,看起來有幾分抗拒。
紀晏解釋:“不脫衣服,怎麼幫你塗酒精?”
景沅掙紮著:“我自己來。”
紀晏沒阻止,輕輕鬆開他。
可已經燒糊塗的景沅哪裡有力氣,折騰半天才抬起手,就連棉簽都接不住。
紀晏默默垂眸,沒再順著景沅。
再拖下去,景沅的體溫估計會更高。
他取出酒精和棉簽,將景沅的睡衣解開後,在腋窩、腹部、頸部等關鍵部位逐一擦拭。
景沅已經沒力氣掙紮,感受著一絲絲冰涼在身上蔓延,竟覺得很舒服。
他變得十分配合,主動拱起腰讓紀晏擦拭。甚至直接上手,示意紀晏擦擦這裡,擦擦那裡。
紀晏被他逗笑,手指輕輕落在他的小腹。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漣漪。
常年病弱的景沅,腹部竟然會有肌肉。
這明顯是受過力量訓練。
紀晏將景沅翻個身,繼續在他的後背塗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