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個方便我觀察車的靠窗位置,全程很拘束地坐在位置上。
車窗外的風景,從清澈蔚藍的河水,變成了交錯的街道;偶爾瞧見幾座的低矮房屋,變成了密密麻麻的高樓大廈;巨大的電視熒屏居然掛在那些高樓大廈的外牆上,正播放著看不懂的東西;很多穿著黑色西裝外套的年輕男女,手裡拿著報告或公文包行走在街道。
我看得目不暇接。
電車停了,上來十多個個頭矮矮、戴著黃帽子的小孩子。——男孩女孩都有。
電車一下被擠得滿滿當當。
他們奶聲奶氣地你一句我一句說些什麼,大致能聽出來是要去看望生病的同學。
我有些許不適應。
禪院家很忌諱交談聲過大,我從未來過如此吵鬨的地方。忽然,我頭頂落下烏壓壓一片,緊接著肩膀被拍了下。
我慌亂抬眼。
發現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爺爺,他不好意思地笑著:“小姑娘,我腿腳有點不方便,你能不能……”
“——是!!”
我驚惶不定地從座位站起來,結果左腳拌右腳,若不是被人攙扶了下,就要狼狽當著所有人的麵摔倒了。
“你沒事吧?”
扶住我胳膊的人,聲音沉穩地問。
我抬頭,發現是位背著武器袋的年輕人,他留了一頭金色的齊耳短發,額前的頭發略長,容易遮擋視線,被他以三七分的方式彆在了耳後。麵上的表情沒什麼波瀾,也很快就放開了我的胳膊,與我拉開安全距離。
與此同時,我滑稽的行為,也引起了其他人的矚目。我能很明顯感覺到那十幾個小朋友齊刷刷落在我身上的注視。
我更加慌手慌腳了,快速道謝,就抱緊行囊,埋頭想重新找個能看見窗外的地方。但電車裡人多又熱,小朋友們單純可愛的嘰嘰喳喳聲也不間斷,我感到些許頭暈目眩,喘不上來氣。
汗水一點點冒出來,我緊張到出現耳鳴,竟然聽見了四聲轎車鳴笛。
恰好這時,電車靠站。
我如逃般弓腰埋頭,奔離電車。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陌生的路口中央一會兒換一種顏色的數字倒計時;穿著黑色製服吹著口哨、擺出奇怪手勢,好像能控製集體車輛方向的奇怪男人;離開電車後,變得更吵鬨的電視廣告、歌聲、人聲。
直到身後的車滴滴兩聲,裡麵的中年男人衝我破口大罵:
“我沒按喇叭吧!你為什麼提前下電車?!”
我才回過神,抱行囊的手因用力太久而感到酸澀。
這就是……外麵的世界嗎?
*
等我精疲力儘地到達咒術學校,太陽還有一點兒尾巴就下山了。
直哉少爺正挑剔著寢室。
從寢室的大小,到建築的老舊,裡裡外外挑剔了個遍,說話又毒又狠,句句不離古板守舊的條條框框,和對階級地位落後之人戳心窩子的惡言惡語,讓在場所有人都感到不舒服。
不用成為他們,我也從他們滿是尷尬的臉上,看出了些許他們的想法。一定是對眼前這位穿著講究的小少爺,產生了很嚴重的負麵想法。
直哉少爺也定然知道這一點,隻不過他毫不在意就是了。
因為眼前這些人,根本沒一個能入他的眼。
負責來幫直哉少爺搬行李的傭人瑟瑟發抖,直到看見我來了,頓時如見到救苦救難的菩薩,趕忙將我推進去,“少爺,奈穗子來了。”
我清楚他們的想法。
無外乎就是希望我能轉移直哉少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
他在看見我後,上挑的鳳眼盯我一瞬,便瞬間變換了泄憤對象。他笑眯著眼,“呀,奈穗子你來了啊。很準時嘛。”
我俯身:“是。”
“讓我想想你接下來一段時間睡在哪裡呢?”
直哉少爺狀似苦惱地帶我走動了下,最後拉開寢室廚房門,指著裡麵狹小到隻能塞下兩個人的四四方方的地方:“這個破學校的儲物間又破又擠,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還有一股怪味。要不是看在接下來一段時間隻有你一個傭人,外加本少爺根本用不著這種地方,你覺得自己有資格睡在廚房嗎?所以,感激我吧。”
他雙手環胸,一點點注視著我在廚房收拾好自己的行囊。
空蕩蕩的櫥櫃,被我當做存放衣物的地方。
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東西了。
見我這麼快就收拾好,他了然,卻還是露出驚奇的表情來:“沒有被褥之類的嗎?”
不等我回答,他就隔著廚房門半蹲下來,一伸手,就觸碰到了跪坐在狹小廚房正中央的我,輕輕拍拍我的臉。
他好像很喜歡拍我的臉,或輕或重,拍完之後還要用力捏一下我的臉頰。
見我微微腫起的臉頰上還能看出些許墨水畫的烏龜,他頗為好心情地說:“就跟養小狗一樣啊,隨隨便便圈個地方,偶爾喂喂食物就好了。並且,小狗都是喜歡睡地板的吧?跟奈穗子你還真是一模一樣呢。”
……
我的心一點點跌入更深的穀底,甚至無法感知臉頰的疼痛。
因為從他的話裡,我清楚到一件事。
接下來,不管四季,我都隻能蜷縮在廚房的地板上睡覺了。
並且不再像在禪院家那般,做完每日規定的任務量就有飯吃。在這所學校,我的食物是不固定的,全憑直哉少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