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脖子依舊白皙,沒有留下任何紅印。
他垂下臉,落在她脖子上的視線轉移到自己手上,在床邊靜靜站了會後,他將手收進口袋,轉身要走。
衣角卻被扯住了。
身後傳來驚喜的聲音:“夏油,你回來了?”
他不得不停下來,轉身,盯著她那雙亮亮的、好似滿心滿眼都隻裝得下他一個人的粉紫色眼眸,和她即使睡覺也戴在發間的蝴蝶發飾。
他沉默了會,大概兩三秒後,簡短回複一聲語氣詞:“啊。”
她原本欣喜、雀躍的神情,卻一點點轉變為擔憂:“你怎麼了?是不開心嗎?”
他垂眼看她:“嗯?為什麼這麼說。”
“看出來的。”她說得煞有介事,十分緊張和焦心地拉著他坐到床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無所謂:“沒發生什麼事,畢竟,按照你上次的理論來看,我根本就沒有情緒好的時候,不是嗎?”
“不一樣!”她立馬反駁,片刻,她好像是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聲音有點大,頓時無措起來,眼睛微微睜大著,習慣性地咬住下唇,好似在想些什麼,最後還是堅持地重複一遍,“就是……不一樣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為什麼這麼肯定?”他神色平靜地注視她。
寢室沒開燈,窗簾也半拉上了。
黑暗中,她用那雙掛滿擔憂的粉紫色眼眸看著他,聲音很輕:
“是表情啊。”
“夏油即使在笑,我都能看得出來你不開心。更何況你現在沒在笑,還把壞情緒表現得那麼明顯,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夏油傑呼吸微頓。
良久,他扯出一抹笑:“是嗎?之前就感覺到了,奈穗子的觀察力很不錯。”
他現在的確有些想看她露出那副結結巴巴、顛三倒四說安慰話的笨蛋樣子了,之前每一次,他都能獲得一種逗小動物般的有趣,希望這一次也可以,或許就能讓混亂到不清醒的大腦稍微提提神了吧。
隻有七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他莫名其妙花費三個小時的路程趕回來,應該就是為了欣賞這個吧。
他如此想著,已經準備好欣賞少女露出那副一邊伸手比劃、一邊磕磕絆絆越說越臉紅的樣子了。
卻不想她卻伸手,猝不及防下將他摟進了懷裡。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表情有些錯愕。
他腦袋埋在她頸窩,嗅著她身上那股跟他一模一樣的沐浴露清香,和衣服上相似的淡淡的洗衣皂的味道。以及頭頂,傳來的她很輕很慢的聲音:
“所以,夏油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與此同時,頭頂也緩緩落下很柔軟的觸碰,是她的手。在輕輕撫摸他的腦袋。——自從上小學、父母感情不和後,他就沒再被這樣對待過了。
“……”
他忽然就感覺腦袋有些重,抬都抬不起來,不由得就更深地往她頸窩埋去,半晌,他嗓音低低的:“灰原……”
“我的一位學弟死了,屍體都隻剩下半個。”
她將他抱緊了。
明明是個沒有術式、咒力低危到估計隻有生命垂危時才能看見詛咒的弱小非術師,明明五分鐘前,他還差點就掐斷她的脖子,她此刻卻像模仿大人照顧孩子般,以保護者的姿態將他摟在懷裡。
她的聲音水波般溫柔,沒有磕磕絆絆,有的隻是很慢的、邊說邊思考的小心翼翼的安慰:
“星星。”
“死掉的人會變成星星。”
“我母親去世前,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她說她會變成星星哦,會一直陪著我。所以那位對夏油來說很重要的學弟,一定也是這樣的。”
這個安慰,實在是太爛俗了。
十本漫畫書裡,九本能看到與此類相關的話。
但可能是撫摸他腦袋的手太溫柔了,她的聲音太平緩軟和了,她身上幾乎完全與他相同的氣味太熟悉了,寂靜黑暗的寢室裡,耳邊屬於她的輕微的呼吸聲和心跳,就像暴雨天躲在被窩裡睡覺般令人有種異樣的安心。
所以他竟真覺得一直疲乏煩悶的大腦,得到了些許平靜。
他閉著眼,也抬起手,環住她的腰。埋在她懷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嗯。”
得到了他的回應,她像是鬆了口氣,繼續輕聲叨叨,說著安撫人的話。她聲音輕軟得像棉花、像空中飄著的一朵雲絮,讓人不知不覺就放鬆下來疲憊卻又時刻緊繃的身體,大腦也逐漸被困意席卷。
徹底在她懷裡睡著之前,他聽見她依舊在念念叨叨著,最後聽到的一句話是:
“夏油身邊還有我,不是嗎?”
…
………………
夏油傑睡著了。
我沒再絮絮叨叨地說安慰人的話。
他應該是很久沒睡覺了,他回來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他比上次見麵疲憊了不知道多少倍,黑眼圈很重很重,眼底幾乎被紅血絲布滿。
再加上他上次留的簡筆畫,明明說是三天左右回來。
可等他真的回來,已經過去半個月了。
他仍舊保持著雙手摟著我的腰,腦袋埋我懷裡的姿勢,睡得很沉。我也依舊撫摸著他的腦袋,像母親對待孩子般細心體貼地對待他。
如此過去不知多久,黑暗裡,聽著時鐘“滴答滴答”轉動的聲響,正當我困得直打瞌睡時,隨我腦袋猛地往下一點,我大腦慢吞吞反應過來,眼睛睜開了,但腦袋依舊迷迷糊糊。
我抬眼,想看看幾點鐘了。
結果,就隔著被半拉上的窗簾縫隙,與站在黑黢黢陽台的白發少年沉寂的藍眼睛對上了。
“……”
“……”
我徹底被嚇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