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修養要緊, 七海。”醫務室內,夏油傑將白布蓋上灰原雄布滿傷痕和血汙的臉,“任務交給悟吧。”
“……”
永無止境的任務、永無止境的祓除、永無止境的死亡。如果這就是咒術師的責任,那製造出這一切罪惡的源頭的非術師, 他們的責任又是什麼?
他們就像無知的猴子, 明明已經站上食物鏈頂端, 卻又幻想出更高位的存在, 並稱其為【神】。而他們所寄托希望的神明, 卻又成為他們放大內心貪念的根源,最終, 他們被自己幻想出的‘土地神’殺死,卻又要讓術師為了所謂的‘責任’去丟掉性命。
真可笑。
這次是灰原,下次又是誰呢?
如果不夠強的話, 早晚會死在這場術師的馬拉鬆裡吧。如果足夠強, 等待他的又一定會是同伴堆積如山的屍體吧。
晚上九點。
又祓除掉一個一級詛咒。
夏油傑打開手機,翻看短信, 看清楚地點後, 機械且麻木地購買車票,前往下一個任務地點。
坐在電車上。
他仰著腦袋,看電車車頂。周圍,還有三三兩兩幾個非術師,正在肆意交談些什麼,他們穿著學生製服, 是高校生吧,看起來跟灰原差不多年齡。
忽然想起來。
他們上一次聚餐,還是在他的寢室吃速食麵。
胸腔裡沉甸甸的某種難以說清的情緒,幾乎要從喉嚨裡鑽出來。是嘔吐的欲望, 比吃咒靈球時嘔吐的欲望還要強烈。
他強忍住,等到電車到站,隨著任務地點越來越近,周圍的行人越發稀少,呼吸著沒有非術師的空氣,他才總算感到輕鬆。
任務還沒做完,就又來了新任務。
等處理完全部,已經是隔天晚上十一點了。期間26個小時,他沒有做任何休息。
他後背靠牆,低頭翻看手機短信。
已經兩分鐘過去了。
沒有新任務。
他抽出一根煙,點燃,叼嘴裡。靜靜等待,等待期間,他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直到周身都被嗆人的煙霧包裹。
才有‘叮咚’一聲傳來。
他打開手機,發現新簡訊是:
【目前沒有新的任務,辛苦了,接下來七個小時,應該都不會打擾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沒有任務了嗎?
他盯著前方纏繞著藤蔓的站牌發呆,一時間心臟有些空落落的。沒有了任務,也就沒了下一個要趕往的目的地。
沒辦法借此麻痹自己了。
也沒有任何可以稱得上能說服自己的‘意義’麻痹自己了。
他待在煙霧裡,此時此刻,那個想法以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在他心底滋生,以至於壓得他要喘不上來氣。
嘴裡的這根又吸完了。
他伸手,想去掏下一根。但煙盒空了。他摸摸口袋,結果隻掏出來一把薄荷糖。
……
在此一刻,他忽然就有些想見她了。
……
回到高專時,已經淩晨兩點了。整棟宿舍樓都很安靜。
伊地知應該在照顧躺在醫務室的七海;
硝子在解剖完灰原的屍體後,就又不得不去處理無數送到高專來的重傷術師;
歌姬學姐、冥冥學姐也在外奔波;
悟處理完土地神的後續任務後,將七海和灰原的任務全都攬下了,還沒做完,他自己就又來了十多個任務,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處理好。
他上到二樓,推開那個熟悉的寢室門。
寢室裡很安靜。
已經這個時間了,她早就睡了。她穿著他買的白色長裙,雙手枕在耳下、側身蜷縮著躺在床上,長到腰部的黑發鋪散在床上,她閉著雙眼,神情靜謐,睡得很熟。
他盯著看了一會後,伸出手,緩慢貼近她的臉。
她的臉很小。
這件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
臉小到比他的手還要小很多,輕輕捂上她的眼,都會不小心將她的鼻子捂住,靜靜看她憋到臉通紅,痛苦掉眼淚,還會有一種莫名且神經的快感。如果掐住她的脖子,用多大的力氣,她會掉眼淚?
神經質般,原本貼近她臉頰的手下移,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很白,很纖細。
一下子就掐住了。
他歪著頭,睜大眼,有些好奇地盯著她的臉,一點點收緊力道。可在觀察到她眉頭微蹙、還遠遠夠不著掉眼淚的地步時,他的大腦卻突兀地響起少女幾乎可以稱得上天真到不諳世事的話:
“夏油之前說,會讓我沒有負麵情緒,每天都過上很開心的生活。昨天晚上你問我想要什麼,我想了下,發現我想要的也很簡單。”
“我想讓夏油開心起來。”
“我討厭除了夏油以外的所有人。所以……如果夏油真的決定要這麼做,可不可以把我留到最後殺。我死掉的那一刻,夏油應該可以真心地笑出來了吧,讓我看一看吧。好嗎?”
她說這些時,剛吹乾的長發沒紮,顯得有些亂亂的披散下來,臉上的笑傻兮兮的,眼睛彎得像月牙,看起來就很好騙。
……也的確很好騙。
明明受到過那麼多的傷害,卻還是被他根本不用心的謊話欺騙,甚至還說出那麼多的蠢話。就像一隻不清楚人類的惡意是無限的的小狗,因為從來沒被好好對待過,所以隻要感受到一點點善意和愛,就會使勁衝對方搖尾巴。
“……”
他收回了手。
剛才用的力道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