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們旁邊,一開始還能做到心無旁騖地低頭玩手指。但聽著筆尖在本子上傳來的唰唰聲,我還是控製不住朝他們的作業本看去。
伏黑惠是國小二年級,津美紀是三年級。都已經到了學習認字和算數的階段了。
不像菜菜子和美美子,從那所學校退學時,也才隻學習到認發音表的階段。後來到了盤星教,她們由夏油傑親自教導,教導了些什麼我也不清楚了,因為自那之後,我們四個人相處的機會微乎其微。
伏黑惠在寫算術題,津美紀應該是在寫國語。
由於距離津美紀更近,所以我是盯著津美紀的作業本看的。等發現津美紀抬頭看我,我就又快速低頭,假裝自己在玩手指。
等快到飯點了,他們作業也寫得差不多了。
伏黑惠去廚房,踩在板凳上開始準備晚飯。是咖喱飯,冰箱裡的咖喱還剩下最後一點,剛好夠當晚飯。
見他如此,我一如早上輕聲問:“需要幫忙嗎?”
他沒有猶豫:“嗯。”
我負責切菜。
因為做過很多次飯,我切菜的手法很嫻熟。伏黑惠盯著看了一會,將我切好的菜放進了鍋裡。
吃過晚飯。
伏黑惠就回房間了。
津美紀拉著我玩了一會翻花繩的遊戲後,等時鐘指向九點,就困了,也回房間睡覺去了。
我雙手抱膝坐在地上,一直等到時鐘指向深夜十二點,才輕手輕腳站起來,儘量不發出聲音的走到玄關處。想出門去撿瓶子,但大門剛打開,樓梯口就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你真打算用撿瓶子的方法攢路費嗎?”
我被這麼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慌張轉身,就看到伏黑惠正站在樓梯口,雙手插兜著看我。
我緩慢點一下頭。
這是我唯一知道的可以賺錢的方法。雖然目前還不清楚可以去哪裡賣瓶子。但等攢到差不多瓶子的時候,白天戴口罩出門,應該可以向路人問出來的吧……?
“你就不怕遇到危險嗎?”
我咬住了手指,然後遲疑著再次點一下頭。——對於伏黑惠,雖然隻相處了一天時間,但不知為何我很難把他當普通的孩子對待,他的說話方式和對很多事的態度,都無法讓人把他和國小二年級的孩子聯係起來。有一種……沒有大人照顧的孩子早當家的感覺。……但我六七歲的時候,也沒辦法做到像他一樣對很多事都冷靜自持。
可能是……
可能是因為他上過學,我沒上過學的緣故?
見我點頭,伏黑惠露出頭疼的表情來,“那你還現在出去。”
“白天……”我小聲,“白天我不敢出門。”
他:“路費,你需要多少。”
去香川的路費嗎……
我不清楚……
但我回想了下一個瓶子能賣的錢,和我一個晚上能撿到的瓶子數量,以及我隻能在這裡呆半個月這件事,猶猶豫豫半晌,試探性出聲:“九百日元。”
“……”
他露出無語的表情。
我慌張起來,再次咬住手指。
九百日元怎麼了嗎……?
他表情無語又無奈地說:“你應該很擅長做飯吧。這半個月我和津美紀的早餐和晚餐就拜托你了,你去哪裡我不知道,也不會問,但如果是需要九百日元的話,到時我會給你。”
我看著他,感覺到內心有一股暖流在湧動。
是關心我嗎?
擔心我一個人晚上出去撿瓶子,會遇到危險……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過灼熱,他感到些許不自在,偏過頭去,說了句“如果冰箱裡沒有菜了跟我說”,就上樓去了。
樓上某間臥室傳來關門聲,我還待在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好開心,被關心了,像家人一樣。津美紀也是,好像美美子。
……
隔天。
伏黑惠和津美紀下樓時,我已經準備好了早餐。
他們吃好早餐,背上書包,要出門時,伏黑惠特地回頭跟我說了句:“對了,中午的時候你彆忘了吃飯。”
我像懷揣著偷來的一碰即碎的幸福的小偷般,眼睛彎彎的:“嗯!”
伏黑惠:“……”
伏黑惠收回視線。
津美紀換好鞋子,用很歡快的聲音說:“我出門啦。”
伏黑惠則像沒睡醒:“我出門了。”
我:“嗯嗯!”
目送他們離開家後,門關上,我像回到了之前在小鎮上居住時那般,原本十分沉重的內心此刻變得無比輕盈。我將碗筷清洗乾淨,拖地、澆花,洗衣服,等做完這些,居然還沒到下午他們放學的時間,我逐漸感到些寂寞。
等聽見門打開,以及那句“我回來啦”,我的負麵情緒才一掃而空,“歡迎回來!”
是津美紀。
隻有津美紀。
我幫忙將津美紀的書包取下來,好奇地問:“他呢?”
“小惠去買菜了。”津美紀換好鞋子,“我本來想一起去的,但因為坐電車的話多一個人要多付一分錢,所以小惠沒讓。”
“這樣呀。”
說起來,冰箱裡其實還有一點食材的,夠晚上吃了。所以我今天早上沒有跟伏黑惠說沒有食材了,打算明天說的。
但伏黑惠以為我中午會吃掉吧。
津美紀掏出作業,趴在茶幾上開始寫。
我坐在她旁邊。
他們跟菜菜子美美子很不同,菜菜子美美子每次放學回家,都要先跟我和夏油傑玩一會,才會在夏油傑的催促聲中去完成作業。
但伏黑惠和津美紀,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好像就是寫作業。
我一如上次,盯著她在本子上滑動的筆尖看。眼睛裡流露出的渴望,大概是我自己看了都有些心驚的程度。
直到一陣敲門聲傳來,才打破我的專注。
應該是伏黑惠回來了。
我從沙發上站起來,小跑去開門。因為津美紀還在專注地計算數學題,所以我沒像歡迎津美紀回家時那樣開心到掩蓋不住,而是稍稍壓一些音量,但語氣裡的歡欣無論是誰都聽得出來:“歡迎回來!”
*
海外出差回來,處理完自己的任務之後,順道幫伊地知的任務也處理掉了。
他才總算有喘口氣的時間。
打開手機一看,居然已經過去了四天。
……四天過去了。
她還躲在那裡嗎?
那這幾天她吃什麼,還是惠放在冰箱裡的切片麵包嗎?那個麵包很沒有味道啊,吃完了他給的那盒甜品,她應該會稍微挑食一些吧?
也不一定……
畢竟是連那種惠都吃不下三口的垃圾麵包也吃得下去的人。
五條悟嘴裡叼著棒棒糖,一邊想著這件事,一邊拐進了甜品店。他神遊天外地聽著店員對各個甜品的介紹,等再出來,已經沒了五萬日元。甜品的包裝袋多到他兩隻手都拎不下,還需要嘴裡也叼著兩個的地步。
“……”
買的好像有點多。
但……但絕對是他一個人吃的!畢竟忙得腳不點地,已經餓了四天啊,飯量大一點也不稀奇!
五分鐘後。
他看著眼前的藥店,和因為他實在沒空著的手,所以由店員塞進他製服口袋的外傷膏:“……”
啊對!
伊地知雖然已經決定考輔助監督的證件了,任務也有他幫忙做,但由於目前所學還是咒術師相關的知識,不得不去上體能訓練的課程,經常會受傷啊。而硝子最近一直在看醫書考證,都沒時間幫他治療外傷嘛。
十分鐘後。
他看著眼前破舊的連貓眼都沒有的門:“……”
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過來的了。
嘛,畢竟他的養子和養女住在這裡嘛,他又那麼多天沒顧得上照顧他們,所以在難得有半天休假的時候過來陪陪他們,很正常啊!
給自己安了個合理的過來理由後,五條悟拎著一堆甜品,嘴裡還叼著兩盒慕斯蛋糕,十分艱難地用右手手背敲了敲門,發出含糊不清地:
“唔唔唔!”
——我來了!
不多時,屋裡麵就傳來了動靜。門把手被擰開的同時,一道溫柔好聽的女聲傳來:“歡迎回來!”
門被徹底拉開。
露出少女那張沒有化妝,卻依舊奪人眼球的臉來。此刻那張臉上,正洋溢著幸福的笑,然而在看清門口的人是他之後,那抹笑就那樣僵住了。
歡迎回來?
“唔唔唔唔?”
五條悟將嘴裡叼著的兩盒慕斯蛋糕的包裝袋,用手接過去,阻擋嘴巴的障礙消失後,他總算能正常說話了。那雙從墨鏡後麵半露出來的藍眼睛亮得可怕,緊盯著眼前的少女時如同鎖定最弱小的咒靈,“你,不是啞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