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諸伏景光猛地站了起來,瞳孔微縮。
琴酒中彈這件事本身,就讓人極難相信。
畢竟按照那個家夥的身手和意識,在不知情的狀態下誤入包圍圈的幾率幾乎為零。這種人怎麼會輕易中彈?
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安撫好對方的情緒。
雖然大家平日裡都真誠相待、但遠近親疏確實存在。
有些人彼此之間永遠看不對眼,隻是在同事關係下、維持住表麵平和。而有些人彼此之間有著天然的連結,沒辦法斬斷。就比如說之前,鬆田連夜跨國去找波本吵架,他雖然沒有說什麼,但還是默默把這家夥放在視頻會議正中間、以便公開處刑。又或者是當時,完全摸不著頭腦的鬆田被處刑尷尬到腳趾扣地時,萩原及時幫他帶過話題。
這些東西都很細小微妙,很多性格大條的人會完全忽略過去,就比如說那個炸毛直球笨蛋,又或者是眼前的久川悠。但這些東西也確實存在。就比如說從他遇見久川悠開始,琴酒就已經在他身邊。
“你先冷靜下來。”
諸伏景光深吸一口氣,三步並做兩步走到久川悠身前。
“動漫上畫了什麼內容?琴酒失去活動能力了嗎?”
“……”
那倒沒有。
久川悠愣了一下,遲疑地搖了搖頭。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動漫上的那個家夥跑路的速度還挺快的。
他身上的槍傷應該很重,血流了很多,但沒有生命危險。
諸伏景光一直留意著對方的神色,見到久川悠搖頭之後,也鬆了口氣。
“既然還能夠活動,他應該已經逃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這樣,保險起見我們可以先用係統通知他,問清楚情況、確認他現在的狀態,再判斷是過去支援、還是想辦法把人接回來,又或者是——”
“嘩啦——”
就在他說話的間隙,樓下忽然傳來嘩啦啦開鎖的聲音。
久川悠現在的住所,勉強算是酒廠的大本營。之前他的屋子被人闖入之後,連帶著房門也換了一個保險係數更高的。為了方便一些成員回來,他把鑰匙藏在了門口花盆的托盤裡。
在這個時間點、能夠找到鑰匙、進入這間屋子的人……
久川悠和諸伏景光對視一眼,一齊朝著下方望去——
隻見螺旋樓梯的正下方,狹小的玄關處、站著一個銀發青年。
他背對著他們、半彎著腰,像是在脫鞋。背上那一柄長長的狙擊槍,直直朝著玄關上方的掛畫。
“GIN。”
久川悠扶著二樓的扶手,喊了對方一聲。
他從懸空的位置往下望,隻能看見對方在燈光下銀閃閃的發頂,卻看不見更多細節。
但這家夥腳下的地板看上去很乾淨,完全不像是之前在動漫上那副、血止都止不住的高度戰損狀態。
久川悠心中稍定,捏著欄杆的手微微鬆開。
底下的青年聽到了他的聲音,遲疑著轉過身,抬頭望向上方的久川悠。
因為逆著光的緣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右邊額角上、有一道格外明顯的血痕。
但奇怪的是,除了臉上的傷口之外,琴酒的全身上下好像沒有其他傷處,隻是大衣的下擺帶著些許血跡而已。
看上去……傷得一點也不嚴重?
動漫上什麼情況?
該不會又是什麼製作組的小把戲?那種把彆人的血跡、畫得好像是琴酒流下來的一樣,以便於激起觀眾好奇心的騷操作嗎?
久川悠鬆開欄杆,有些懶散地移開視線。但他的內心深處,隱約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這是一股很強烈的違和感,但卻辨不清由來。
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要幫忙上藥嗎?趕緊上來吧!”
身邊的景光,已經在樓梯半截的位置截住了琴酒,帶著對方往上走。
“你這上麵的傷口處理過了嗎?”
“你遇到伏擊了?對方人很多?”
“……東京市內就敢搞伏擊,是公安還是警視廳?說起來,警視廳應該已經清理乾淨了吧?”
諸伏景光說了一大串,另一個人卻是始終沒有回複。
心底的謎團越來越大,久川悠眯著眼睛、重新朝著琴酒望去——
隻見對方一直低著頭,墨綠色的眼睛微微合著,有意識地回避著久川悠的視線。
散亂堆在肩膀前後的銀色長發上,還殘留著明顯的火藥痕跡。
額角上的傷口周遭帶著些許灼傷,應該是子彈擦過留下的傷痕。
什麼時候、會在臉上留下這樣的傷口?
一般身法不怎麼出眾的人,在來往密集的流彈伏擊中、確實容易留下這樣的擦傷。
但琴酒不是一般人。
以他的身法,如果子彈往來已經密集到、這種避無可避的程度,那琴酒早就已經沒有活著回來的可能了。
所以真正能夠在琴酒臉上、留下這種傷口,不像是伏擊,反倒更像是——
對狙?
久川悠愣了一下,眼睛陡然瞪大。
賭氣性質的對狙,雙方都往對方腦袋上招呼,兩個人都想正中眉心。
但因為及時偏過頭躲避、所以隻留下了擦傷?
一個更加糟糕的猜測,驟然間浮現在腦海裡,久川悠眉心的皺褶也愈加嚴重。
他一邊調出剛剛的動漫,滑到最後一幕、中槍琴酒出現的位置;一邊緩緩靠近站在他麵前的琴酒。
銀發青年變得緊繃起來,呼吸聲輕到難以捕捉。
簡直就是擺明了——心裡有鬼。
久川悠盯著對方看了一眼,又望向動漫上的片段,片刻之後,他不可置信地重新望向琴酒——
兩個畫麵一經對比,結果明顯到異常慘烈的地步。
動漫上的琴酒,左邊額角上,有一道兩指長的血痕。
而站在他麵前的琴酒,右邊額角上,有一道同樣兩指長的血痕。
不愧是同一個人啊!
對狙的時候,連角度和力道都是一樣的。
是該嘖嘖稱奇,還是該拍手叫好?
“哈、”
久川悠氣極反笑。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壓下怒氣移開視線,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動漫當然不會鏡像反轉,但兩個傷疤一左一右,這說明出現在動漫上的琴酒,根本就不是黑琴,而是紅琴。
這個家夥找了另一個自己對狙,然後雙雙碰了一身傷,兩個人的額角一人來了一槍,這才回來。
“怎麼——”
景光察覺到這異乎尋常的氛圍,先是掃了掃始終低著頭的琴酒,而後又望向已經徹底甩手、盤腿坐到沙發上的久川悠。
他憑借本能、吞回百分百會踩雷的疑問,果斷開口道:“差不多到時間吃晚飯了,我先去做飯。”
“……”
琴酒沉默片刻,獨自把帶血的大衣、丟在衛生間的臟衣簍裡,然後重新坐到久川悠的對麵。
後者仰躺在沙發上,用手掌罩住眼睛,語氣有些疲憊地問道:
“……你之前答應過我,不會隨便對那個家夥出手?”
這個世界的紅方琴酒,性格實在是很神奇。
他將勞模和摸魚兩個屬性,同時發展到登峰造極的水準,又將雙方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早在知道這個世界的琴酒是紅方開始,久川悠就有預見到、會有這麼一天。
在得知紅琴酒的特殊屬性之後,他深感這一天會來得更加猛烈。
為了避免在計劃成功之前,黑琴真的上手去把紅琴乾掉,他一直有很小心地、有意識地避開這兩個人的接觸。
為了消磨黑琴多出來的精力,他甚至給對方安排了不少任務,每次都跟紅琴所在的位置對著來。
即便是這樣,這兩個人還是可以撞上嗎?!
動漫上的那個琴酒,明顯受傷更加嚴重,這家夥到底開了多少槍啊……
“……”
琴酒垂下頭,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狙擊槍,卻發現槍已經被他放在旁邊的櫃子上。
“我——”
他沒有想要辯解的意思,因為確實是他無視了久川最開始的要求。
雖然這整件事、最開始並不是他主動找上門的,但後續的發展,確實有些失控。
黑琴很了解自己,但也正因為了解自己,他才更加沒辦法理解、這個世界紅琴的腦回路。他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大千世界裡麵,能夠有一個自己是紅方。
他能夠接受黑方、接受混邪、接受中立,但唯獨沒辦法接受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有著同樣身份和身世的人,選擇加入偉光正的紅方陣營,整天如履薄冰的臥底。
所以早在最開始、從久川悠那裡得知這個世界的狀況之後,他就已經起了殺心。後期麵對著那些人層出不窮的調侃時,這股殺心愈演愈烈。
礙於久川悠反複重申的要求,他一直沒有動手,但這隻限於、對方沒有主動蹦躂到他眼前
可是今天下午,在他完成任務、準備趕回這個屋子交差的路上——
那個家夥太過於招搖,又總是在養一些紅方的小老鼠。
他一個沒有忍住,當場拿出狙擊槍和對方對上了。
不可否認的是,在對槍的那一刻,他真的感受到了闊彆已久的緊張感。
那種遊走在生死一線,隻靠下一顆子彈翻盤或者是翻車、傾其所有全部壓上去的感覺——
這是他見過的、最勢均力敵的對手。
他能夠預判對方的所有打法,但還是被來勢洶洶的子彈劃傷額角。
那股逼人的殺氣全然包裹在一團霧裡,乍一看不太分明。
但一旦剖開去細細感受,頓覺戾氣逼人。
·
久川悠放下遮著眼睛的手掌,斂目打量了對方一眼。
在看到對方臉上、壓抑著的興奮神情時,久川悠無奈地移開視線。
“算了。”
早就猜到這兩個人肯定要打起來,現在提前打過了,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