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像是還沒有來得及收回去的怒氣,和一點訝異。
怒氣?
為什麼會有怒氣?
安室透眼見著、眼前的黑發青年仿佛受驚一般,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手裡的行李箱在地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他愣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諸伏景光的右手上還拉著一個行李箱,左手上攥著一個黑色口罩。
行李箱?怒氣?
離家出走嗎?
不對,景光在東京的家裡,就隻有他一個人,離家出走做什麼?
他有些疑惑地探頭,看了看那個碩大的、幾乎能塞下一個人的行李箱。
“景光,你在乾什麼啊?”
·
東京警視廳,技術科。
近了、更近了,腳步聲越來越近。
極度寂靜的環境當中,鬆田陣平甚至能夠聽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以及對方細微的呼吸聲。
那個一直以來追尋的真相、那位多出來的萩原研二,此時就站在他自己的身後。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血液湧動的熱度,以及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細微的顫動。
但是現在不可以,要等待再近一點的位置。
位置越近,他的勝率也就越高。
都已經等待這一步了,隻是再等一會而已。
但他的呼吸聲已經快要壓製不住了。
為了避免被身後的人聽見、他明顯不太正常的心跳,鬆田猶豫片刻,隨口找了個理由說道:
“我正在調查那個居酒屋的案子,你快點過來看下,這個地方好像有點問題。”
話音落下,寂靜無聲。
就連原本緩慢靠近的腳步聲也停了下來。
鬆田愣了一下,心臟猛地揪成一團。
哪裡不對嗎?
他說錯話了?
他明明按照對待研二的態度,對待對方。
為什麼對方非但沒有加快腳步,反而停在半道上?
是信息差?
對方知道他來這裡是為了調查什麼?那他剛剛說的事情,不就完全暴露了嗎?
腳步聲依舊沒有重新響起來。
看上去,對方既沒有往前走,也沒有立即離開。
既然如此,那就還有最後一個機會——
鬆田沉吟片刻,用餘光和之前的聲響,大致確認了對方的方位。他在腦海中複盤整個室內的構造,提前確認好遮擋物的位置。
等到一切都準備好之後,他猛地開口:
“萩原研二!”
在喊出聲的同時,他站了起來、單手撐住麵前的桌子,整個人躍了過去、朝著當時發出聲響的位置撲了過去——
·
或許是那一聲大喊起到了作用。
又或是他的動作過於倉促。
對方根本來不及反應,隻是往後撤了一小步,就被他揪住了那條白色大圍巾。
雪白的顏色,即使是在深夜,隻要還有細弱的光源,就還是顯得很亮眼。
鬆田陣平的右手迅速跟了上去,一把揪住對方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扯到麵前——
四目相對。
他的夜視能力很好,不僅可以看清對方大致的臉型輪廓,還能借著電腦的光源看清對方的眼睛。
那雙藍紫色的眼睛裡,滿是訝異,片刻之後,又浮現出一絲了然。
這個一直以來都躲在各種監控錄像和黑暗當中的家夥,終於露出真麵目。
真的有兩個萩原研二。
他們不僅長得一模一樣,而且連性格也一模一樣。
這種反科學、反世界觀的東西,在正常人的思維當中根本不可能出現。
但當這些事情明明白白擺在他眼前的時候,再去否認也沒有什麼意義。
鬆田的手指越攥越緊,一邊仍然用右手控製住對方的手臂,一邊試圖去扯掉他圍在脖頸上的圍巾。
可正要當他動作之時,對方卻忽然露出一個笑容,伸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站在他麵前的、另外一個萩原研二,輕輕歎息著說道:
“你認出來了啊……”
“……什麼?”
鬆田頓了一下,目光遊移。
“要麼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要麼,不要阻止我自己去發現真相。”
萩原研二臉上的笑容沒有半分改變,他拖長嗓音:
“我可以告訴你,但現在恐怕來不及。”
“……?什麼意思?”
“你聽——”
他微微仰起頭,那雙眼睛微微合上。
話音猶未落,忽然響起極度刺耳的警報聲。
警報聲以摧枯拉朽之勢充盈整個屋內,讓人難以忽略警報聲的存在。
萩原研二低下頭,眨了眨眼睛,用微不可聞的氣聲說道:
“出事了呢。”
“!”
鬆田陣平的手指微微縮緊,死死拽著對方的手臂,眼睛有些充血。
像這種警報聲聲音極其響,造成的動靜很大,隻要是在警視廳裡的人,都能夠聽見。
所以警視廳很少會使用這種警報,除非……發生了特彆重大的恐怖襲擊事件。
怎麼會這麼巧?!
偏偏在最關鍵的時候,發生這種事情?!
如果這是對方調虎離山的計劃呢?
如果這個警報聲,隻是對方偽造出來、讓他急匆匆離開這裡去處理警視廳的突發情況的呢?
他好不容易才抓到對方,如果就在這裡離開……
怎麼甘心!
“你不去嗎?這是警視廳緊急集合的命令?”
被他抓住的那個家夥,還在有恃無恐地活動著手腕。
“我會去的。”
鬆田陣平盯著眼前的家夥,氣到極致之後,整個人反而平靜了下來,轉而露出一副笑容。
“但也隻是我去而已。你得留在這裡,等我回來。”
趁著對方還沒有戒備,鬆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口袋裡摸出一副手銬,第一時間反手將對方的兩隻手全部銬住。
直到冰涼的金屬靠在他的手腕上,萩原研二才意識過來對方究竟做了什麼,原本平靜的神情近乎崩裂。
“你!”
原本遊刃有餘的計劃,突然裂開一個大口子。
早在得知整個任務的過程之後,他就猜到黑鬆會在警視廳裡乾些什麼東西。
所以他提前控製好時機,一方麵確認對方有沒有發現真相,另一方麵也給自己留下來控場、離場去契機。
但他萬萬沒想到,紅方的鬆田陣平竟然還能想出這種方法。
萩原研二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上銀亮的手銬,難得陷入沉默。
這也太……
太久沒有相處,他都快要跟不上對方快準狠的節奏、以及天馬行空的腦回路了。
“你就先在這裡等著吧,我待會兒會回來找你。”
鬆田一路把人帶到暖氣片旁邊,重新掏出一個新的手銬,兩層手銬疊加,把人拷在金屬欄杆上。
“等到事情解決之後,我一定會回來找你問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鬆田的身影迅速消失。
萩原研二靠在欄杆旁,沉默片刻,忽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那個家夥可能不知道,開鎖這項技能,他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尤其是這種款式的手銬,隻要有一根回形針,他隻需要幾秒鐘就可以弄開。
·
警報聲響起之後,原本安靜的警視廳瞬間沸騰起來。
還留在警局內部的警員,紛紛從各個科室趕往臨時指揮部集合。
鬆田陣平飛快穿梭在人流當中,逐漸接近中心。
隔著遙遠的一段距離,他就能夠聽到細碎的播報聲——
“警官!剛剛接到一通報警電話,對方聲稱在東京塔附近發生大型爆炸……”
“警官!東京體育館!體育館發生大型爆炸……”
“不好了!南下部地鐵站發生大型爆炸……”
“目暮警部,不好了!米花第三醫院發生爆炸……”
“帝丹高中發生爆炸……”
“東京港發生爆炸……”
無比急促的電話鈴聲和此起彼伏的播報,把現場的氣氛拉到一個近乎窒息的恐怖當中。
無數警員驚慌失措,接線員手忙腳亂,屏幕上的大地圖上滿是星星點點的報警信息,記都記不過來。
整個東京,徹底亂掉了。
·
鬆田陣平愣愣地站在門口,望著室內的一片混亂,腦海裡也跟著陷入一片混亂。
怎麼會?
那個家夥所說的事情、那個家夥提前預測到的事情,竟然是席卷整個東京境內的大型爆炸嗎?
“電視!你們快點看電視!上麵有新聞報道!”
“天呐!怎麼會這樣?”
“全部都亂掉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鬆田陣平感覺自己的脖頸全部都僵硬了。
他艱難地扭過頭、望向那群警員指著的方向,那個架子上架著一個電視機——
一個年輕的、穿著粉色衝鋒衣的女記者麵不改色地說道:“現在播送一條突發新聞,在今天夜晚十時許,我市突發重大恐怖襲擊事件,標誌性建築東京塔、以及多個學校、地鐵站、醫院等地均遭受炸彈襲擊……”
女記者身旁的視頻裡,還同時播放著爆炸現場的情況。
隻見在無數煙火和巨大聲響中,東京塔轟然倒塌。
鬆田陣平隻覺得背脊發涼。
“目暮、目暮警部!現在該怎麼辦?”
端著厚厚的報警信息的年輕警員,慌亂地一路小跑到角落裡。
站在那裡的目暮麵色凝滯,他近乎茫然地望著幾乎是瞬息之間出現的這一切,片刻之後,匆忙下達指令。
“所有還留在警視廳裡的警察,全部、全部立刻出發!前往爆炸現場排除危險物品、解救被困民眾。另外,立即通知還在就休假中的警察也從各自的位置出發,趕往最近的地點。”
“全部都出發?”
那位年輕警員沒有見過這種局麵,有些茫然地追問了一句。
“全部出發!指揮部暫時轉移到車上,所有人立刻出發!”
·
與此同時。
東京都的某間高級公寓裡,原本該播報晚間新聞的電視機,始終關著。
電視機前的兩個青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一齊坐到了地上,埋著頭交談著什麼。
在他們的窗外,遙遠的東京塔兀自佇立,燈火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