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山車迅速向下俯衝時,銳利的風迎麵撲來、劃過耳側。
直到視線觸及到那片血腥的場景時,那股血腥氣也變得愈發明顯起來。
這個恐怖主題遊樂園裡的過山車,根本就不是預想中那種、將各種驚嚇橋段結合在一起的裝置。
它隻是用了最簡單的手法,就將最直接的恐怖剖開來,呈現在所有人眼前。
像這樣跟屍體坐在一起,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可能維持住表麵的平穩。
但坐在毛利蘭前方的那兩個女孩子臉上,卻毫無異色。
她們就像是普通的、前來遊玩的遊客,享受著過山車所帶來的刺激體驗。
毛利蘭捏緊欄杆,將視線從坐在她前麵的兩個人身上抽離,艱難地維持著扭過頭的姿勢、望向坐在她右側的人——
那裡坐著一個黑發青年。
幾分鐘之前,對方還套著厚重的木質頭套,以遊樂園工作人員的身份出現在她身邊。
而現在,原本的木質頭套被丟到了過山車最後側的箱子裡,木偶套裝上麵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額前的黑發被汗水打濕,淩亂地黏在額頭上。
他從始至終都偏著頭,竭力避開和毛利蘭的眼神接觸。
他的睫毛以不太正常的速度撲閃著,天藍色的眼睛莫名顯得晦暗,看不見應有的高光。
工藤新一。
這是她莫名其妙失聯許久,又突然出現的幼馴染。
再次相遇,卻是在這樣一種詭異的處境當中。
他們在高速運行著、且剛剛才發生過事故的過山車上,在滿天血腥氣當中重逢。
但這好像是不太一樣的新一。
毛利蘭捏緊欄杆,竭力穩住自己的思緒。
眼前這個青年,不像是以前記憶裡麵的那個工藤新一。
他要更瘦削、更像是……那天晚上她從百貨中心追出來時,在小巷子裡遇到的那個家夥。
可是為什麼對方會變成這個樣子?
為什麼隻是隔了一段時間,就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當時在那個小巷子裡,對方為什麼要突然出現、然後消失。眼下又為什麼會出現這些……
重逢的喜悅,被此時此刻的尷尬境地衝淡。
毛利蘭反而騰不出心神,去思考工藤新一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甚至能夠聽到,左側鈴木園子那邊傳來的開懷笑聲。
——那種本該適合過山車,完全不應該出現在殺人現場的開朗笑聲。
前方是兩具新出爐的屍體,左側是精神狀態疑似出了問題的青梅,右側是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邊的竹馬……
亂七八糟。
沒辦法思考。
接近九十度的軌道,幾乎要將整個人完全拋出去。
複雜的心緒伴隨著高速俯衝的過山車,直直降落到穀底。
眼前的一切太過於不切實際,就像是沉浸在一場荒誕的夢中,掙紮著想要醒過來。
在完全貼近地麵的時候,過山車的速度終於勉強慢了下來。
前方不遠處,又是一個漆黑的山洞。
眼見著黑暗即將到來,毛利蘭抓住這個機會,試圖側過頭抓住坐在她右側的工藤新一——
但在她行動之前,一隻溫熱的手掌先她一步,覆在她的眼睛上。
遲疑之際,她的耳畔似乎傳來一聲歎息。
·
“……你是,在開始玩笑嗎?”
過山車入口處、角落裡。
兩大一小,三個人相向而立。
兩個成年人的高度幾乎要把周圍的燈光完全遮住,被逼在角落裡的柯南仰著頭。
他臉上艱難維持著的、小學生慣用表情即將碎裂。
他的嗓子被莫名的情緒堵住,整個人忍不住戰栗起來。
這種情緒並不完全是恐懼,而更像是一種所有一切都失去掌控時的感覺。
上一次擁有這種體會,還是在他被人灌下藥劑的時候。
什麼馬德拉?
什麼叫做他也有代號?
雪莉又是什麼?
如果沒有記錯,馬德拉、雪莉這些全都是酒名。
會用這種東西作為代號的,恐怕就隻有……
隻有那個組織。
——那個給他灌藥,並把他變成現在這幅樣子的組織。
但對方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稱呼他?
什麼叫做……他也有代號?
這是在直接把他算作是那個組織的一員嗎?這又是什麼新型的洗腦手段嗎?難道是那個組織發現了他在被灌藥後並沒有死亡,新想出來的、對付他的手段嗎?
柯南仰起頭,望向身旁的那個褐發青年。
對方臉上掛著極其遊刃有餘、甚至有些欠揍的笑意,仿佛對目前的一切狀況都有所掌控。
“應該不是太難理解吧?”
那個家夥彎下腰,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柯南。
“雖然說起來有些自相矛盾,但你確實既是我們的人,也從未加入過我們。”
這已經不是自相矛盾的程度了吧?
邏輯完全相悖,既然是組織的人,又怎麼會從未加入?
再者說,如果他真的早就是那個組織的人,那他也算是擁有代號的高級成員,怎麼會被人灌下藥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