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人群稀疏。他看著新的公交車從始發站出去,數著它們身上廣告的數量。他沒有帶拐杖,也不想給管家打電話。
“少爺,打車走嗎?”
漂亮的醫生帶著墨鏡,下車替他開了車門。
周遲賀黯淡的眼神突然變得無比晶亮,像一條終於找到歸宿的小狗。
容卿和周遲賀唯一的共同點恐怕就是那偏金色的眸子。
卻偏偏讓美人在本就壓抑煩躁的懷抱中想到了過去沒有意義的故事。
她在絕望的喘息中被拉到下一個開始的節點,莫名其妙地思考著並不應該在這時候想的問題。對於富蘭克林大廈的討論讓寧枝似乎抓住了什麼重要的思緒,可是眨眼間就飄散在了甜膩的空氣中。
大貓不滿於她的分神,用尾巴掃過顫栗的肌膚,引來她的掙紮。
“寧枝,你要專心。”
——醫生,你要專心
兩人的身影和聲音逐漸重疊,讓她分不清現實、夢境、幻覺。
寧枝的音節破碎,痛苦仰頭:“周遲賀,我遲早弄死你。”
“周遲賀是誰?”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大豹子微微眯起了眼,身下的動作重了幾分。寧枝徹底無法回複了,嗓子啞到失去了聲音。
床鋪上漂亮的錦緞鴛鴦在扭曲中看不清原本的圖紋,周遲賀的名字像是一根刺,死死釘在了糾纏的身影中。
月明星稀,紅燭搖曳。混亂中胡言亂語的獵物澆滅了獵食者最後一絲憐憫。
於是,
禁欲者失控,引誘者求饒。
*
寧枝醒的時候已經天黑,她自己倒了杯水潤了下嗓子。333已經嚇停機許久了,它蘇醒過來看著滿床破碎的猩紅,程序崩潰下瘋狂報錯。
“早上的時候容卿傷口裂開了。”她用一句話把純情的小係統安撫好了。
過了十分鐘,小係統才反應過來早上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男配的身體素質設定值不要太荒謬啊…更恐怖的是宿主堂堂凡人竟然也撐過來了,它鬱悶地一個統躲進了空間深處自閉。
這件大宅沒有人氣。
紅燭已經燃到了底,現下隻有隱隱綽綽的星光給她照了路。
美人扶著生疼的後頸環顧四周,
容卿不知道去哪裡了,她下床從那幾條看不清樣式的布料裡挑挑揀揀了許久才想起來這是昨天自己的裙子,美人赤足踏在冰冷的地麵上走到衣櫃旁,裡麵清一色的樸素長袍。
她搖搖頭,不想再評價大齡單身老處豹的衣品。
寧枝從袖口的絲線紋路選了一件看起來最新的披在身上,然後趁著天黑慢吞吞地回了客棧。
她剛踏上二樓的時候便覺得不對,
一個小矮子抱著一把劍靠在她房門口的牆邊,看身型可能是昨天慌不擇路下撞到的未成年小朋友。她混沌的記憶告訴她……似乎她對他有恩?
隨手撿回家的東西太多,無奈她實在對不上號了。
見到寧枝回來,薄千來眼圈一紅,抿緊著唇走上前來:“你好點了嗎?”
少年委屈的樣子和那憔悴的神情看樣子是在這裡守了一天一夜,他緊緊盯著她的臉,好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狗。這樣的想法讓寧枝覺得很尷尬,於是禮貌地向旁邊躲了下:
“我很好,謝謝。”
“還不知道你是誰?”
薄千來剛想開口將自己練了許久的話脫口而出,可下一秒,他頓住了,神色變得古怪起來。他們之間的距離足夠敏銳的少年發現異常。
美人穿著明顯不合身的的衣服,領扣有點鬆懈。今日夜色漆黑,她圖方便隻用了一根帶子隨意地紮了幾圈,將纖細的腰肢勾勒出來。可是她露在外麵的皓腕和脖頸卻布滿了青紫和曖昧的粉紅。
他自小在鬥獸場長大,整日同那些猛獸作伴,還不明白這些東西意味著什麼,見狀憤怒地抬頭質問:“是誰掐的你!”
他指的是她手腕上被人用力攥出來的痕跡。還有脖頸出星星點點的紅痕。僅從現在的樣子來看,當初那個人恐怕是要生生把她捏碎。
怎麼敢,怎麼敢!
像是暴怒的獒犬,他又委屈又憤怒,不敢在恩人麵前表現出自己嗜殺冷血的一麵,可又控製不住骨頭裡已經叫囂的殺意。
少年粗礪的手掌已經按在了靈劍的劍柄上。
寧枝一看他的樣子就誤會了:“沒,沒沒沒。”
「寧枝:造孽啊,這還是個孩子。」
「333: 要不實話實話得了。」
美人當然不能這麼做,她一時想解釋,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能怔愣地站在走廊裡,客棧燈火通明,她也不想在此處繼續糾纏下去。
“呃,我和朋友打了一架。”她點點頭,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
美人一邊微笑,一邊將後背抵在了門上,右手已經無聲轉動把手。
“那他怎麼可以這樣欺負你!”
小家夥純情的樣子讓寧枝在心裡不停地和佛祖懺悔,她做了什麼孽讓這個娃見到這些。美人扯了下唇角:“比武嘛,自然有輸有贏。”
“若是我和你比,絕不會讓你傷成這樣!”他已經學會了什麼叫點到為止。
寧枝的笑容僵在了臉上。333幸災樂禍。
“好了好了,你明天再來吧。姐姐今天累死了。”她的聲音已經啞的不成樣子,一邊推著小孩的肩膀讓他麵朝樓梯,一邊半個身子終於踏回了自己房間。
等到終於把小祖宗安慰好送走後,她熟練地關上門回過神,然後徹底僵在了原地。
昨天她中藥後混亂打翻的所有東西已經回歸了原位。房間整潔乾淨,就像是所有荒謬的痕跡隨著日落一同消失。
寧枝從入住起就維持的習慣被人打破,窗欞開合的角度變了,衣櫃的縫隙也沒有對齊。可是這些都不重要。
她看到了那個坐在桌旁的年輕男人。
他麵前的茶水不知是什麼時候準備的,顯然已經冷到透頂。狐狸標準的笑沒有出現在他臉上,可寧枝情願他此刻能笑的虛偽點。
美人捏緊了衣領靠在門上,想說些什麼。
容和景輕輕抬眼:“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