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寧枝靠在牆壁上醒酒,她不在人群簇擁下的時候沒有笑的那麼燦爛,反而有些冷漠。周遲賀鬼使神差地撿起了地上的卡片。
少女動了,她慢悠悠地又一次路過周遲賀地身旁,順勢將他手裡原本捏著的牌抽走,揉了下他的腦袋,左手將周遲賀的牌裝進了口袋。
輪椅少年低頭,他撿起的卡上寫著一個詞:
【King】
…
周家的小殘廢拿到了國王牌,這讓一些人不爽。但是他們依舊期待著輪椅少年點到他自己的數字——國王也不知道自己的號碼是什麼。
這給了這個遊戲很多看頭。
“…5號,喝……7號的酒。”周遲賀的聲音因為難受有些沙啞。他隻能隨機選了兩個第一時間想到的數字。
場上的人環視一圈,突然意識到一個刺激的事——他們沒有拿到5和7。
隻剩下兩個人。
周遲賀的暗牌被掀開,是5。
吵吵嚷嚷的聲音更大了,一個不能喝酒的要不得不去喝寧枝手裡那杯高度酒,真的是有好戲看。
他們抻著脖子看周遲賀緩緩拿起了桌角的高腳杯。
少年皺眉,稍稍傾斜。
入口卻並非苦澀,而是一種工業香精堆砌起來的甜膩。
——葡萄汁
他一飲而儘後,眾人為他歡呼鼓掌,徹底認可了周家小少爺身殘誌堅的事實。這是他參加的第一場名利酒會,以一群人的刮目相看作為結局。
…
很多年後,他輕輕咬著醫生的唇角問:“你怎麼猜到要提前換了那杯酒。”
寧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被吵醒的起床氣讓她一巴掌糊了過來:“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滾。”
男人像突然發瘋一般把頭埋進她的懷裡,不停地呢喃:“醫生你真好,你真好。”
“我好愛你。”
“我好愛你哦。”
……
回到秦家之後的情況,也是一場另類的國王遊戲。
寧枝作為King,擁有無限的主動權,她甚至因為出千而提前知道了這場遊戲中所有人隱藏的身份。她不需要費力去猜想每一個號碼牌所對應的人。
鮫人——控製了兩個仆從;
她要“殺死”的秦家主——自稱是她的男寵。
所有人的暗牌在她的麵前都是明麵上的白紙。
【寧枝下達的任務是:拿到鮫人牌的人殺死拿到家主牌的人。】
可是這場遊戲稍稍更加複雜了一些。
寧枝的目的並不是讓秦以何死,恰恰相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讓對方更有活下去的可能。
——鯰魚效應
333想到了他們作為鮫人來到這座島的第一天寧枝道破的規律,一個獵食者、競爭對手的存在會讓沙丁魚劇烈遊動,保持更久的生命。曾經這個角色是秦二,現在變成了寧枝。
秦以何對於寧枝這場戲精彩程度的評價決定了對於他的拯救進度。
這是對於她操盤能力的考驗。
她必須要用一切方法保證遊戲順利進行,不會“尷尬冷場”。既不能讓鮫人發現她的謊言極力配合演出,也不能讓秦以何真的被殺死。
這是對於人心和整個局麵的把控能力。
寧枝倒是沒有333這般緊張,她慢條斯理地回到島上後補了一夜的覺。
另一邊的畫風完全不同,鮫人一上岸就控製了兩個仆人,試圖儘快完成“媽媽”吩咐的任務。潛伏在這座宅邸打探著“家主”的下落。
按理說等到秦以何一回無名島,他的身份自然不攻而破,但是竟然一連兩天都是無事發生的平安夜。
後宅,老夫人院。
春和皺眉奉上泡好的茶,語氣有些遲疑:“老夫人,家主這兩日不知怎的,隻讓人喚他公子……”
改個稱呼事小,但這背後的深意就大了。家主竟然說自己是那條鮫人寵物的男寵,這都是哪裡跟哪裡啊。
秦夫人喝茶的手頓了一下,她消化了一下這個信息,然後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最後,她促狹地看了眼春和:“都年輕過,他願意怎麼玩就怎麼玩吧。”
春和接收到這個信息,思考了幾秒,她自己的臉也紅了。
原來是情趣啊……
家主那麼大權在握的一個人,竟然……喜歡這種角色嗎?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同於春和內心上上下下波瀾起伏的所有思緒,老夫人看的倒開。對於自己這個兒子,她心疼,卻也無奈。幾百年過去,秦家早已經走上正軌。可是他依舊在默默撐著那個謊言,扮演著不屬於自己的樣子。這樣下去一天天板著個臉遲早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荒唐一回,倒也是新奇。
後宅一向是全憑老夫人吩咐。不知道春和怎麼敲打的,秦以何竟然整日非常大搖大擺地頂著他自己的那張臉活動,
所有秦家的仆人眼觀鼻鼻觀心,默認了他在和自己的寵物玩一些比較……變態的角色扮演遊戲。
他們巡邏途中,突然被攔了下來:“幾位大哥,家主呢。”
侍衛們大受震撼,隔著被鮫人操控的仆人身影對上了自家家主溫柔的微笑。
——家主不是在這嗎?
鮫人操控的兩個仆人身後,秦以何笑眯眯地挽著寧枝。
他給自己換了一套月白色的長衫,弱柳扶風地靠在漂亮鮫人的旁邊,拿了一把錦緞做的扇子,上麵用簪花小楷寫了四個大字:
【梅蘭竹菊】
為首的侍衛腦子更活絡一些,他當即反應過來,這一定是家主考驗他們是否忠誠的釣魚問題,於是斬釘截鐵地搖頭:“我們也不知道家主去哪了!”
心懷不軌的鮫人們不疑有他,沉默地離開了。
寧枝坐在院子的池塘邊,把尾巴泡在了水裡,冰冷的水沁透那抹漂亮的粉。變成鮫人後,她越來越喜歡水。
寧枝玩了一會,突然轉頭對上了秦以何笑眯眯的臉,很直接地嘲諷:“你也真是不擇手段。”
“彼此彼此。”
他輕輕搖著扇子沉浸在角色裡,秦以何似乎在折扇的縫隙中還特意沾了香粉,搖起來的時候有陣陣脂粉的氣息。非常掉san。
寧枝的表情罕見地裂開了一瞬。
“我們說正事。”
男寵版秦以何的眼睛亮晶晶的,他輕輕給她捏著肩膀,對她說:“陪你不就是第一要緊的事嗎?”
不愧是以普通天資偽裝成修真界第一大占卜師的狠人,這種信念感連寧枝都自愧不如。她被逗笑了,左手順勢拿起扇子合攏,挑高他的下巴。
兩人在冰冷陰涼的湖邊對視。
男人麵上是溫柔又諂媚的笑,可是眼底依舊是一片冷靜和死寂。
他被禁錮在一個無望的身份和一把無法自由活動的木椅上太久,這種新奇的體驗也隻是一時刺激,也許再過日就會徹底失去他的興趣。
寧枝是一個傑出的編劇,她總是有無窮無儘的劇本讓這個遊戲繼續。
“我們做個交換。”寧枝說,“我從族群逃出來很不容易。”
又是一個新的故事。
她很懂得如何將語言修飾的巧妙,凡事隻說描述,不做評論。這樣就可以由聽者去補充剩下的內容。給人無限遐想的機會。
她為什麼要逃?
為什麼不容易?
這兩條鮫人上岸來是否和這個事情有關?
這些都是她留下的空間,足夠在日後用其他的謊言去補充。
“我可以找到秦家之中那個想用鮫人之手除掉你的人,然後讓那兩條魚乾掉他。”她笑眯眯地翹了翹尾巴尖,這件事做完後男配的拯救進度應該就可以滿了。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很有趣嗎?”
秦以何笑著點頭。是很有趣。
寧枝的條件是:
“在此之後,你幫我假死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