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一點點的紅了。
就像是泯都天山上萬年冰封的雪花終於鬆動了一刻, 被紅梅映照出春寒料峭時的一點暖意。他握劍的手難得無措地摩挲了下衣角,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道了句謝。
說罷, 他沒有再去看女修快要憋瘋了的神情, 沉默地離開了丹峰。
太上長老離開後,不知道是誰先忍不住那第一聲笑。然後是第一個噗嗤,第三個呲牙,最後一個接一個地笑暈在彼此的腳邊, 站都站不穩。
白可兒摟著小藥童的脖子, 扯著領口拚命喘氣, 這才壓住了那種笑到眩暈的感覺。
——一想到太上長老來時那副慌張無助的樣子, 更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寧枝自覺躺久了腰疼, 於是出門晃了一圈。
等到漂亮的少女回到僻靜的小院落時,弄臟的床鋪已經被妥善地換成了新的。上麵沾染的雪鬆氣息宣告著是誰的手筆。
她轉頭看向桌麵上的瓷碗, 裡麵黑乎乎地裝了一碗看不清成分的液體。上麵依稀飄了兩片黃色的東西, 是薑。她抿了一口,甜中還帶著點糊味——是紅糖水。
寧枝歎了口氣, 她拒絕和玄殷談論這個話題, 但沒想他還是問了彆人……她思來想去對方可以信任的人不多。如果是白可兒, 恐怕現在“太上長老以為來月事的徒弟要死了”這種小到傳言已經從丹峰傳到了泯都。
——玄殷丟人丟大了
她有些幸災樂禍,在床上打了個滾翻出了一本金丹期的功法,隨意看看打發時間:
【收聚神光,達於天心。】
少女可能真的不是修煉的好苗子。等合上書頁過了幾秒再回憶的時候, 她隻能想起什麼什麼光,什麼什麼心。寧枝非常理直氣壯地思考了下, 認為這是古人語言太晦澀的緣故。她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再合上書,繼續背:
“收聚神光…”
“達……成?”
“達於天心。古迫和托, 椎椎無誌。”清冷的聲音。
男人有些冰冷的手抽走了她手裡被揉的皺皺巴巴的書。寧枝很少見到玄殷修煉或者使用靈力,所以對“劍道第一人”這個稱呼沒什麼概念。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很多人說她師傅在修煉上堪稱“恐怖”的天賦是什麼意思。金丹期的一本普通功法,他卻依舊記得其中的口訣。
少女笑嘻嘻地坐起來,不懷好意地問:“有沒有被笑的很慘?”
銀發劍修的神情微微一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開口:“是我不好。”
寧枝:?
她不明白怎麼十年沒見,麵前的人怎麼這麼喜歡道歉了。
玄殷心下墜了墜。他一直對十年間無法喚醒沉睡的徒弟有著深切的愧疚。沒有人知道他走遍了大陸多少未知的角落,也不會有人猜到一向獨來獨往的劍修拜訪了多少舊人。
銀發劍修的情緒有些低落。
他是她的師傅。卻沒有辦法保護好少女,也不了解她的生理情況。
寧枝不知道這個人的腦回路在想些什麼,她想活躍一下氣氛,於是說:“這種事情當然沒什麼好說的。你不知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玄殷很嚴肅地搖了搖頭。
他在此前幾千年的修煉中,不要說了解,就連說過話的女修恐怕加上白可兒都不超過三人。他直到今天才意識到這樣做的弊端就是在小徒弟出現任何事的時候,他甚至無法分辨這究竟是正常現象、還是意外。
他的徒弟很小,還沒有足夠的能力去獨自踏上仙途。他必須竭儘全力在此前預知所有可能的風險和情況。也算是遲來的補救。
這些他自己去做就好,不用讓她知曉。
可是有一件事,固執的老劍修卻想和徒弟說起這個問題。
“…月事是正常的,你不要害怕說出口。”
他把徒弟早上的惱羞成怒歸結為她的害羞和驚慌。可是如果這是所有女人都會經曆的事情,那麼為什麼要假裝它並不存在。
“不舒服就休息。
不開心就哭。”
男人冰冷磁性的聲線顯得非常平靜,但是莫名讓人覺得很可愛。寧枝被自家古板師傅簡潔明了的霸氣發言震懾了一瞬。然後有些哭笑不得。
——她沒有覺得這是個尷尬的事
她隻是在那一瞬間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活了上千年卻連常識都沒有的男人解釋這個問題。心累之下就把人哄了出去。沒想到反倒讓玄殷誤會了……
在現代的時候,她偶爾被派出去做外勤工作。
有一次,“政教處”老師看著她報銷物品裡日用品的名字微微皺眉:“連這個也要報嗎?”
寧枝嚼著泡泡糖一抬腿坐在政教處的桌子上,歪頭跟那個禿頭的大叔說:“老師,雖然大家都裝作沒有這回事。但是女人會來月經是一個你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喲。”
那個老師被她說的臉一紅。連忙揮手給她貼票打算趕緊送走這個小煞星,順便囑咐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把…這種話放在嘴邊。”他還避諱地頓了下。
“哦。”十五歲的寧枝笑了一聲,單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在專業課三百人的大群裡@全體成員。“幫你們問過了,出外勤可以報銷衛生巾的~”
很多女學員正好在午休,看到了消息。
於是各種快樂地回複寧枝:謝謝啦,以後一起報銷。
政教處老師臉有些綠,但是到底沒說什麼。
此刻,玄殷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其實寧枝一直很討厭和白癡談論這個話題……在一個信息飛速發展的時代,還是有層出不窮的蠢貨哪怕不願意花一分鐘時間去了解。要麼認為這東西可以自我控製,要麼認為一個周期隻用一片衛生巾,然後優越地指點江山。所以她下意識把玄殷歸成了這類人。
為了省些口舌,她選擇了回避。
但是她忘記了一個可能——單身且厭世一千年的老寡王可能真的不知道,也從來沒人告訴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