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 66 章 玄殷,你會後悔的(2 / 2)

但是女人已經不管不顧。

她指著廳堂裡的眾人,對著玄殷撕心裂肺地質問:“太上長老,你敢發誓嗎?你發誓你從來沒有庇護過魔修,發誓你問心無愧,你對我們死去的弟子毫無責任!”

清虛掌門幾乎攥緊了手中的劍。

齊憑裡見狀連忙大喊:“長老慎言!”

這個女人已經瘋了,她的目的從聯手抗魔變成了被一己私欲驅使的魔鬼,她此刻和那些魔修又有什麼分彆。可是清虛門不能掉進她的陷阱,如果落入無限自證的窘境,那才是真正的於事無補。

他們不能說,也什麼都不能做。

相信太上長老吧師傅——他輕輕搖頭,用眼神傳遞著這個訊息。

女人被齊憑裡的話逗笑了。

她敢在今日九宗齊聚的時候說這些話,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沒有更有力的證據,她怎麼會如此貿然地將事情全盤挑明。

她笑著看了看玄殷,又看了看掌門,話卻是對著齊憑裡說的:“你這孩子入門晚,有些事情不知道。我不怪你。”

她的笑裡夾雜著一絲瘋狂:“諸位可曾知道,那個魔尊被清虛門關在藏經閣禁地五十餘年,他心中有恨,從深淵裡爬了出來。”

清虛門一手養出了這個魔。

是他們讓修真界陷入了生靈塗炭的境地!

你們的罪,玄殷的罪,為什麼要讓所有無辜的人來承受!

她目眥欲裂,說到最後幾乎連整個人都在抖。因為過度換氣而眼前發黑,心跳如鼓叫囂著要將清虛門的人送入地獄。

她的徒兒、弟弟,師門因此戰死的所有人都在天上看著呢。

“玄殷,這都是你的錯!你不該為此償命嗎!”她的聲音幾乎破碎,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恨。

在這段故事被揭露後,風信宗掌門和長老徹底無言了。他們複雜地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銀發劍修。微微拱手:“太上長老,我們一向尊您敬您,您可否將真相告知?”

……這場千年難遇幾乎覆滅修真界的災禍,是否禍起當日?

他們不曾怨恨玄殷,可也想知道一個真相。

玄殷微微側目,平靜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無論是關於他父母的恩怨,還是那個孩子在清虛門受到的折磨,從始至終都是真的。

掌門眼眶發紅,玄殷的冷靜讓他難以釋懷。父輩的恩怨已經讓他自幼吃儘了苦楚,漫長的仙途冷寂無望。甚至唯一的徒兒被逼到下落不明。玄殷才是整件事情中唯一什麼都沒有做錯的人,憑什麼要他來承擔這些罵名?

關押司耀是當時掌門做的決定,卻在千年後將所有的惡果留給玄殷一個人承擔。讓這個萬眾矚目的人被莫須有的罪名扯下神壇,親自揭開所有的傷疤嗎?

何其不公!

玄殷的承認讓大殿在場的所有修士都頭腦空白。

——“謝謝您的坦誠。”

風信宗的掌門站了起來,和耀武揚威的女人相比,他好似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他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個結果,更不知道如何麵對殊死奮戰的弟子。

“如果你真的愧悔,你就該殺了你的徒弟……再償命!”女人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幾乎是將惡意不假思索地釋放出來。

可是她對上了玄殷的眼睛。

永遠古井無波,永遠萬分平靜。清虛門太上長老是仙界的最強者,距離傳說中渡劫期最近的人。他有一柄從不離身的合骨劍,傳聞中,一劍平山海,一劍斷乾坤。

男人的視線裡看不到渺小無意的恨,隻有千年修煉的孤寂。

仙途漫漫獨自一人,他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堅定。

“我相信她。”寥寥四字,擺明了態度。

“一個月後,我會處理魔尊。”十字短句,給出了說法。

愛恨情仇,過往之事從來不是羈絆他的存在。

因為他是玄殷,清虛門太上長老。

女人被震住,緩緩坐在了原地。

良久,直到玄殷離開後她才回過神來,盯著默默無言的其他宗門,咧嘴笑:“他承認了,你們都聽見了。他是一切禍端的根源!”

風信宗的長老神色複雜,對掌門拱手,然後徑自離開了。

正道的同盟好似從始至終都是一個笑話。

揚言要覆滅、也確實快要覆滅整個修真界的魔頭竟然是唯一有能力救世之人——清虛門太上長老玄殷的弟弟。一人並蒂雙生,不分伯仲。

魔尊對於修真界或者說仙道的恨,也是因為昔年的慘狀。

這樣的傳聞一出,玄殷這個名字好像從來沒有被和那麼多難聽的話語放在一起。人們討論著他並不光鮮的身世,討論著魔尊的可憐。

更有甚者,借此加入魔界的宣言。

清虛門從上至下都保持著沉默。雖然他們的弟子在出門做任務時如果遇到其他門派,總是會遭到冷嘲熱諷。但是清虛門的人更擔憂的是……自家已經閉關不出多日的太上長老。

對方本可以不淌這個渾水。

一個失去父母獨自成長的少年,卻要在千年之後依舊被父輩的恩怨推到風口浪尖。

可是沒有人比掌門更加清楚玄殷一力承擔這一切的原因——這個看似最為冷漠無情的劍修,在乎清虛門,在乎每一個也許他都不認識的後輩……在乎他至今下落不明的徒弟。

這件事隻有、也隻能太上長老來抗。

玄殷的地位太過崇高,所以人人都盼望著他跌落泥沼。當他承認的那一刻,事情的真相就已經不再重要。

他們隻想看著他成為那個悲劇結局的英雄。

魔尊強大,何其難解。

太上長老的話一出,便是再沒有緩和的餘地。

並蒂雙生注定會迎來勝負,可是贏家真的一定能保證是太上長老嗎?

齊雲石上妙峰山求了多次,那個寂靜空蕩的院落毫無生氣,好像從來沒有人居住過。曾經明媚活潑的姑娘也不知去向,把那個自幼孤獨的人又一次留在了永恒的孤獨中。

桂花樹的葉子晃了晃,臨近秋日,它已經光禿禿的一片。

又一次無功而返,青年劍修沉默地轉身離開,卻在半山腰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他有些胡茬的狼狽神色猛然一頓:

“你……”

他該想到的。

出了這麼大的事,她一定會出現。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太上長老、連帶著清虛門都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存在。他們護不住她,她又何必身犯險境?

齊雲石的眼神一寸寸描摹著少女的精致容顏。她高挑了些,也瘦了。但是眉眼間卻更加鋒利,逼人的美感讓所有人望而卻步。

他也許是……喜歡著她的。

從拍賣行不打不相識,到藏經閣古靈精怪的捉弄,再到冒著風險用樟靈花救了他兩次。

“你不該來的。”他說。

這對師徒一人之間的情分誰也無法插足,可是無論從清虛門的聲譽,還是從他個人的私心。寧枝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清虛門。

“齊雲石,你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少女的聲音很清脆,也許是源於她鶯靈原型。

少年劍修無言。她知道他不可能拒絕。

“我有一封信,你幫我交給一個你看到就會認出來的人。記住,如果你懷疑一個人是不是,對方一定不是。”

看一眼就會認出來的?

少年被她突如其來的請求說的有些懵。

“什麼時候?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

寧枝笑了笑:“也許是10年,也許是600年。如果出了意外,你有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但是我還是請你幫我這個忙。”

劍修沉默點頭,他不會拒絕。

出自大家族的少年永遠記得那個晚夏的午後,幽深的叢林內,笑的一如從前的少女。在一個風雨飄搖的前夕交給他一封重要的信。

他為了這個約定留在清虛門。

從掌門的徒弟成長為一峰的長老。他一直在等一個未知的,甚至不知道是否會出現的收信人。

“謝謝你。”

這三個字,他記了半生。

寧枝一步步走上了天梯,走回了妙峰山,走到了她和他的小院子門口。

少女的腰後彆著匕首,樟靈花虛弱地纏在她的發絲上。它被她用許多不平等的條件換了出來。

——小花不明白,它已經沒用了,小鳥為什麼還要救它

“沒關係,紮根,沐浴陽光和吸收水分。你還會變成從前的樣子。”她還是說著它有些聽不懂的話。

“人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但是樟靈花的觸手揮了揮。

它莫名其妙很開心。

少女站在了桂花樹的旁邊,輕輕說:“師傅。”

她的聲音壓抑著許多莫名的情緒:“我來見你了,你為什麼不出現?”

院落寂靜無聲,

遠山夕陽已經泛紅,像死過一般的情丨事,帶著熱烈和即將糜廢的浪漫。

玄殷認了,她知道。

清虛門受到的非議,她也知道。

——沒必要的

她想。

她隻是這個時空一個微不足道的旅行者,這些角色有自己原本的故事線,沒有必要為了她放棄所有,承擔這些罵名。有些弟子她從來都沒有見過,但是對方也承擔下了這份壓力。

——把魔尊關在自己的身體裡,然後在萬眾矚目下自儘?

洗去了所有人的嫌疑,把其他人摘的乾乾淨淨。

虧老東西想的出來。

她想笑,玄殷是不是太自信了,難道真的覺得自己不會死?

可是她又笑不出來。

因為在原劇情中……他成功了。

無論是設定還是現在,玄殷都沒有把握一定會成功。可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做出了這個抉擇。

為了她。

這三個字錘在地上,砸的她心裡的每一寸都在痛。

院落寂靜無聲。

寧枝跪在了院落門前:“師傅,你說我們隻有師徒之情的那天,你一直知道我在外麵對嗎?”

她頓了頓,嘲諷一笑。

“你在害怕什麼?”

地上有土,土沾染上了她白色的衣袍。小的時候下雨天,玄殷從來都會抱著她邁過哪些泥坑,永遠都不會讓她沾到這些塵埃。

可是現在再沒有人替她細細撣去身上的泥土了。

漂亮的少女仰頭,人不會看見她眼裡的情緒。

“長老的事,不是我做的。”

屋內的人閉著眼,手裡的靈劍在瘋狂嗡鳴。

“我說我喜歡你,你也從來沒有回應。”她的聲音很輕,少女鴉色的長發披散下來,沒有人幫她整理。

“你為什麼從來不相信我?”她問。

——你為什麼從來不相信我能救你

——你為什麼從來不相信我哪怕沒有你的守護也能獨當一麵

“師傅。我總是想著,如果戰事結束,我們可以去永泉附近的村落找一個小院子。你練劍,我采茶,養一隻貓和一條狗。”這句話半真半假,誰又能說在無數次危險的任務死裡逃生時,她向往的不是這些平淡的日子。

這是高傲如她沒有痕跡的乞求。

讓銀發劍修放過自己,也放過她。在他走上最極端慘烈的路之前,這是她最後的哀求和警告。

“玄殷。”

像是一個充滿禁忌的安全詞。

她隻有在情緒瀕臨極點的那瞬間才會直呼他的名字。比起師傅這樣曖昧又輕佻的稱呼,玄殷這兩個字帶著更大的約束力。

“你會後悔的。”

她看著從始至終緊閉的院門,帶著笑,向上的角度擦拭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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