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們都抱著這樣的心思,在麵對魔族的時候像瘋了一樣提著劍,身後是他們的修真界,是無數無辜人族的家園。
魔族之人甚至都被他們這種瘋狂的樣子驚的微微後退。
玄殷一直在距離裂縫最近的地方。
隻要看到銀發劍修沉默堅定的背影,所有人心中的升起了希望……這絲希望很渺茫,但隻要有一個機會,就會像星火燎原一般穿到每一個角落。
“師傅!”
在混亂中,所有人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清虛門掌門的神情一愣,滿眼不敢置信。一個熟悉的白袍身影迅速接近了玄殷,她精致的麵容正是失蹤多日的寧枝。
她跑的很快,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幾乎是瞬間到了玄殷旁邊。
白可兒微微震驚地長大了嘴巴。
下一刻,
白袍身影從高處跌落,化成了一團看不清痕跡的黑霧。
“她就是叛徒!”不知何時出現的癲狂女修拍手大笑,可是沒有人會理會她。這團黑霧無聲宣告了一切……魔族偽裝成了他們身邊親近之人,目的就是挑撥、和陷害。
修士們來不及思考,戰事太急分身乏術。可是心中惴惴不安,總是有一團疑影。
那個被他們追拿失蹤的少女……
也是因為如此嗎?
銀發劍修收回了劍,神情中一絲波瀾也無。這個拙劣的贗品太過虛假,他甚至不需要回身就能判斷對方的身份。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漸漸被縫隙中源源不斷湧出的黑霧所籠罩。魔物們費儘心機想要瓦解仙界的最強者。
“殷兒!父親錯了…父親一直很……”
一劍穿心。
“你恨你,你和你父親是一樣的人!”
命中咽喉。
劍修閉著眼,所有的幻象都有可能是眼睛受到的欺騙。但是心不會。他緩緩行走在黑霧之中,將同門、父母、好友一一斬於劍下。他們都是來自最深處恐懼的實體,當麵對時,就發現並非難以克服。
銀發男人的手很穩。
合骨劍,世間最鋒利的靈器。將那些躲在暗處隻會偽裝的狡猾生物斬於劍下。
他又洞穿了一個魔物。
“哥哥。”
玄殷停了下來,睜開了眼。
迷霧儘頭,一個和他有三分相似的紅發男人雙手環抱著胸口,正在笑嘻嘻地打量著他。
玄殷沒有說話,提著劍和對方纏鬥在了一起。
司耀知道自己的哥哥下了死手。魔界的魔族怨氣滔天,早已不是他能一手控製的存在。這些家夥在這裡做足了惡事,玄殷絕不會容忍。
司耀不會解釋,也懶得解釋。
在並蒂雙生的傳言中,終還是有人會成為另一株花的陪襯、養分和腐爛的泥土。
他接住了玄殷的一劍,對上了男人的眼睛:“你想要怎麼殺我?哥哥。”他受了點傷,呼吸也不似方才平穩。
黑霧重新湧來,無數個少女出現在了其中。
“哥哥,現在的我隻是一個分身哦。”
“真正的我在哪裡呢?”
玄殷提劍的手一頓,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挑開了最近的一個贗品。他的徒弟是這個世界上最明媚燦爛的生靈,這裡這些死氣沉沉地偽裝者都不是她。
黑霧外,瘋癲的女修跪在地上哈哈大笑:“想不到,想不到這麼有趣。”
她痛恨的兩個人糾纏在一起,分不出勝負。
無論哪個人死了,她都開心。哈哈哈哈真是太有趣了!
玄殷從始至終都沒有被乾擾。
銀發劍修的身型極快,他遊走在黑霧中,就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收到半分影響。
他想殺司耀。
同理,對方也從來都沒有留手。
魔界所有能製造幻覺的東西恐怕都被對方搬到了這裡。
往事、未來、現在。
在那些被編織的無比真實的故事裡,銀發劍修穩著腳步,將一切障礙掃清。
掌門從始至終都沒有將視線移開半空中的那團看不清方向的迷霧。他知道玄殷想做什麼,也極力勸阻過。
中年男人的眼眶通紅,雙手微微顫抖。
齊憑裡微微皺眉:“師傅,您在擔心太上長老?”
長老格外冷靜,他們也第一次見到對方用出全部的實力。在驚歎之下,隻剩無限的佩服和自慚形穢。這個世間總有人是天道最寵愛的存在——那個銀發的身影,會永遠刻在修真界每一個人的心裡。
清虛門太上長老,玄殷。
齊雲石的神色卻並不好,他似乎猜到了什麼,複雜地看了眼掌門……
“長老怎麼停住了!”彆的門派的修士突然驚呼。
他們向上看,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玄殷對麵。
銀發劍修從來乾脆的劍停在了原地。
指骨爆起。
“師傅。”
這一次,是她。
無數的贗品好像一瞬間在她的對比下成為了最為拙劣的小話。很多年後,有人再一次回想起這天。隻是喃喃自語地重複道:“其實不管是否是太上長老,都不會把她認錯吧。”
珍寶就是珍寶。
獨一無二的存在。
寧枝看著玄殷染血的劍,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男人鋒芒畢露的模樣。她歪了歪頭。玄殷頭上的拯救進度條已經到了99.5%。
“好久不見,師傅。”
她向前走了一步。
聽見底下眾人驚疑不定的各種聲音。有懷疑、有憤恨、有怒罵、有驚喜。可是她都沒有在乎。
銀發修士沉默地站在大霧儘頭,薄唇緊抿。
“想不到吧。最後竟然是我。”
她勾起唇角,聽見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是我,殺了前來議事的長老。”
“是我,勾結魔尊把你們引到了這。”
齊雲石目眥欲裂——不是的不是的!你是被冤枉的!
沒有人比清虛門的人更能意識到寧枝在乾什麼。她在救玄殷,在救這個門派。
就算此戰勝了,那些惡心的臟水會把他們的生死奉獻打成贖罪。從功臣,成為將功折罪的對象。
不勝,玄殷受人非議。
勝了,玄殷還是受人非議。
可是她在這個時候出現,幾乎給所有的行為找到了理由。是她作為師祖叛出了宗門,連累了玄殷。她以一己之力承擔了所有。
“她承認了!是她殺了我弟弟!玄殷,殺了她啊!”
白可兒癱在地上,兩隻手都在抖。
這是什麼樣的罪。
她逃了這麼久,怎麼就認了!
「寧枝:哇,當萬人嫌的感覺還是很爽的。」
可惜,151沒有辦法回複。
少女扯了扯嘴角,右手挽了個劍花。她還是拿著那把幼稚的小匕首,但是沒有人會懷疑她此刻站在那一邊。
寧枝身上洶湧的魔氣給一切找到了解釋。
在這一刻,司耀找到了那個機會。他幾乎是以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衝向玄殷。銀發修士提劍刺向對方,司耀被這股力量震的後退了幾步,吐出一口血來。
“哥哥,你殺不掉我!”
“就像我無法殺掉你。”
他們是雙生子,從最開始就糾纏在同一片惡心的淤泥之中。怎麼可能有一枝獨秀的時候。他們永遠要為了爭奪那片刻的光而打得你死我活。
黑霧在他們的爭鬥中漸漸散去。
銀發劍修的動作很利落,他的一招一式都代表著天道最鐘愛的劍意,充滿著乾脆、堅定和所向披靡。
司耀從攻,漸漸變成了防。
在某一刻,他突然露出了一個有些怪誕的微笑。司耀在魔霧的深處蠢蠢欲動,玄殷殺不了他,但是他卻可以附身。
——哥哥,這場遊戲是不是快要終結了?
如果你沒能殺掉我,今天死掉的就是你了……寧枝一定會哭的很可憐吧?他笑嗬嗬地看著那個冰冷如鬆的身影。
突然,他聽見了有什麼人在叫他。
他的笑容一頓。
…
玄殷很冷靜。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意味著什麼,也清楚其背後的風險。
但是當司耀義無反顧地衝過來展開那些致命的、可以控製一切的精神黑霧時,他隻是輕輕勾起一個從容的笑,等待著對方將爪牙落在他的身上。
獵人把自己自己放在了獵物的位置。
當凶惡的獵犬將爪牙搭在獵物命脈上的一刻,也是利刃刺破它喉嚨的時候。
“太上長老——”
白可兒的眼眶紅了。
齊雲石偏過頭去,不忍再看。明明早已經猜到,可是這一刻他們卻無法接受。太決絕了。
時間一瞬間好像變得慢了下來。
他們好像都能聽見了刀劍刺破皮肉的聲音。
然後,他們看到了此生難以置信的一幕。
——倒下的是寧枝。
她的手還搭在玄殷的劍上,沒有人知道在最後一刻,她是想阻止還是將它刺的更深。
合骨劍。
一劍可平山海,一劍可斷乾坤。
那若是殺人呢?
魂飛魄散。
銀發劍修幾乎是怔愣在原地,他想碰那柄劍,可是卻像是被無窮無儘的禁製釘死在了原地。
他一點點靠了過去。
一向傲骨的劍修折斷了脊背,用全部的氣力撐著自己和她,魔尊的霧氣漸漸散去。隻剩下有些顫抖的少女。
寧枝看見了玄殷眼裡無儘的迷茫。
——想不到吧,我知道你要乾什麼
——我是最聰明的徒弟喲
她想笑,但是痛覺屏蔽就算開到最大也沒有辦法徹底抵消這種失血的冰涼。
可是玄殷的手怎麼會比她的還要冰。
顫抖著,緊繃著,連碰她也不敢。
——師傅,彆哭呀
她想說話,但是喉頭一甜,還是哽咽了一瞬。
好像有一個人拿著一把鈍刀,把男人的頭從後麵一點點撬開,在裡麵灌滿了滾燙的沸水。再用冰錐刺進了他的胸膛,一點點往下劃著。開腸破肚,淩遲割肉。
他有些茫然的低頭。
還是茫然。
他的手上全是猩紅,是讓他想乾嘔的紅。
太燙了,燙的他好像跌落在九重地獄的深處。
他拚命想堵住一切的源頭。
可是隻能看著一切一切消失在原地。
“師傅,你騙人。”她終於緩上了一口氣,帶著些哭腔,“很疼。”
玄殷最後一絲理智崩塌了。
在那些平淡恬靜的歲月裡。
高大的劍修握著她的手,帶著小徒兒從孩童長成了少女。一點點看著她走上這條仙途。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可是……沒有結發,沒有拜師大典,甚至一個正式的獻茶都沒有。
男人抖著手,那些血蹭臟了她的黑發和白袍,蹭亂了她梳好的辮子。玄殷想重新把她的頭發紮起來,可是隻能看著她無力垂落的脖頸,和蓬亂的長發。
“師傅不好,師傅不好。”他重複了一遍,從身上掏出那段一直帶著的水藍色發帶,可是他的手太抖了。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將她的頭發紮的整齊。
——紮得不好,枝枝會生氣的。
掌門被齊雲石扶著,清虛門的人遠遠的看著,甚至連發出聲音都不敢。
有人見過天山上的冰水融化嗎?
是無聲無息的,可是冷的徹骨。
寧枝想說:我不會死的。
可是天道的規則限製著,她什麼也說不出口。她隻能笑著看著玄殷,至少對方現在真的後悔了。
——我說過哦,如果那天你不低頭的話,就再也沒機會了
視線一點點模糊。
她能趕到黑暗和冰冷同時降臨。
“玄殷。”
她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輕微的好像不似來自這個世界。
——彆哭,我在未來等你。
他們第一個吻,在夢醒時分。
…
黑霧散去,樟靈花茫然地站在戰場的角落。黑霧一點點聚集在它身邊,它將奇奇的殘骸吞吃入腹。
「小花,我帶你走。」
「我們要紮根哦,找個好地方。」
「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可小鳥你怎麼食言了?
它選擇在她死去的地方紮根。
巨大的魔花因為吸收了魔霧而越來越大,大到它不再是一朵花,而是一片林。它收起了所有的瘴氣和觸手,永恒地陷入了沉睡。它在等它的主人歸來。
【《仙途》設定第六章:尋著信鴉一族世代也未曾企及的入雲山巒……,怪誕蜿蜒三百裡的瘴靈花後,便是泯都。】
齊雲石怔愣地看著手裡的信。
【《仙途》設定十一章:“我有一個…舊相識。”他頓住,眼神悠遠,“她拜托我留在清虛門,等一個‘我一眼就會知道’的人。”】
她就像是一個過客,一個時空的禮物。
她曾在沉睡中的間隙拯救了另一個人。
【《仙途》設定四十二章:最開始隻是一封發錯的信,但是卻意外地收到了回複。對方的回信中夾著三塊上品靈石】
她還為了拯救另一個人,
喚醒了傳說中的存在。
【《仙途》設定四十五章:……王族似乎是一顆被廢棄的卵,但是莫名奇妙地在岸上破殼而出。】
太上長老從廢墟中起身,親手將那把陪了千年的靈劍折斷。
【《仙途》設定第八章:玄殷是清虛門的太上長老,有一把從不離手的合骨劍——啊哦,你錯了。他怎麼沒帶劍。】
……
孩子世界裡的玩具並非是大人眼中沒有生命的冰冷死物。對於一個被時間冰凍的男孩而言,他的玩具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的全部,是一朵蓮花賴以生存的唯一光芒。
大人有時會輕慢地對待玩具。
但是孩子不會。
他還沒有到那個懂事的年紀,他也畏懼成為一個不負責任的大人。他窮極一生也沒能學會“乖巧”,學會收起乖張、任性、傲慢去成為一個被人喜歡的好孩子。
生長在修真界的魔尊不會明白這個世界以外的奇跡,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能在雙生哥哥的全力一劍下活著離開。可是…這是她想要的誒。
司耀跨越千年,想找回屬於自己的玩具。
願意在童話故事美好的憧憬裡勇敢地和朋友死在一起。
他如願了。
可是他唯一懊惱的,是他還不知道怎樣才能哄你開心。
*
在漫長的生命中,玄殷都被兩個字永遠地困在了原地。他像是無情的劍,回報著差使他的人。
他的責任從始至終都是守護。
也許對於那個曾經夢想著劍道的少年來說,此刻的他已經偏離了他昔日的夢想。成為了一個無趣的、冷漠的人。
妙峰山寂靜荒涼,永遠是沒有人氣的。
連生長在這裡的玉桂樹也終年少見陽光。
隻有當人們需要他的時候,才會想到那位清虛門的太上長老。正道的希望,當之無愧的最強者。
他也許真的無限接近於傳說中的神明,被人們忘卻,又被人們銘記。
其實那些零碎的小物件沒有什麼特彆的。
甚至玄殷也很少去碰。
隻是他在收到的那一刻,內心從未有過的情緒在一點點蔓延。他不懂是因為什麼,所以用壓抑著自己的那兩個字壓抑著它。
他的任務拯救進度點在最後那場戰役之前就已經到了99.5。他的一生曾獲得過他從未敢奢求過的熱鬨和溫暖。
如果沒有那個意外,他會在最後一劍重傷,甚至有可能死去。但是這些加起來的痛苦對他而言隻是生命中最微不足道的百分之零點五。
他不懼怕死亡,也可以忍受孤獨。
因為他曾經被溫暖的光照耀,明媚熱烈的希望占據了他全部的百分之九十九點五。他甚至舍不得用和她相伴的時光去擔心可能的死亡。
他這一生中
被責任束縛的少年一生所看到的都是嚴肅、刻板和死寂的灰色。
可是誰又能知道他眼裡的世界也曾從某一刻開始變得鮮活、明亮。
“師傅!”
他聽見。
*
過去無法被改變,命運的車輪從未失手。
可是有一隻鶯靈穿梭在時空的洪流中,像一片孤葉上下翻飛,飛蛾撲火一般撞在了冰冷的利刃上,飛羽四散,神魂俱滅,粉身碎骨。時空中最渺小的符號付出一切,改變了世界運行規律中微不足道的兩個字。
——你會在未來回到過去影響現在
【那場600年前無法控製的仙魔之爭。以裂縫被填補,魔尊身殞,清虛門太上長老因重傷(數據錯亂)陷入沉睡為代價。】
0和1組成的代碼開始報錯,重組
一次次運行……
一次次調試……
最後,新的設定開始浮現
【……太上長老因哀痛(標亮)陷入沉睡為代價。】
如果命運無情,注定慘痛。
我會站在時間的儘頭引吭高歌,嘲笑它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