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耀陰沉著臉,慢條斯理地順著記憶中的路去妙峰山。他方才從這具身體的記憶中知道,自己的那個好哥哥恐怕已經醒了。
如果司耀想明白在600年後的世界裡他更早遇到她,那麼這個家夥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衝到哥哥那裡炫耀。
“太上長老……你在嗎~~”
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因為變聲而微微沙啞的聲音響在院落外。司耀看著被打理地極好的桂花樹,微微挑眉。很不屑地靠在它旁邊,薅起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裡。
許久之後,有人開了門。
銀發劍修沉默地站在院門內,他對這個突如其來的造訪者有些印象——掌門新收的徒弟,在劍道上很有天賦。
可是玄殷的視線微微落在對方七扭八歪的站姿,和隨意咀嚼嘴裡草根的動作時,右手食指輕輕摩挲了衣袍。
薄千來的動作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死去六百餘年的人。
“有什麼事嗎?”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銀發劍修還是禮貌地先開口詢問。
“啊,沒事。”
“薄千來”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全是戲謔:“我就是來隨便看看,看你過的不好我就放心了。”
——不愧是三界中最欠的存在
玄殷就算是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薄千來這個身子中現在裝的是誰。清虛門太上長老冷漠地抬眼:“既然活著,就找點彆的事做。不要占了無辜人的身軀。”
司耀咧嘴,晃了晃腦袋。
玄殷這麼多年過去還是這副樣子,真把自己當哥了,還在這裡說教。彆說薄千來本就是他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修士又怎麼樣。玄殷管得著嗎?
他歪歪斜斜地靠在樹乾上,將嘴裡嚼碎了的狗尾巴草一吐:“謔,你清高,你一輩子沒敢說喜歡她。老子好歹還拉過人家的手,枝枝也讓我親了臉……你個童子雞。”
他囂張狂妄的樣子,好像說的跟自己不是個童子一樣。
司耀越說越興奮,想到了更多紮心的細節:“她給我療傷治病~每天來看我~在泯都她還躲在我旁邊。你呢?她躲的就是你吧……哈哈哈哈哈哈。”
惡犬就算披上了天使的皮囊也依舊是咬人不眨眼的瘋子。這一連串下來,司耀篤定以玄殷對寧枝的寶貝程度,基本上離氣死不遠了。
誰料玄殷從始至終都很淡定,好像從來沒把這些聽進去。
“喂喂喂!”
眼看著銀發劍修就要回身關門,他有點急了:“四海升平,九州和樂,你不想殺我嗎?”
他名義上的哥哥隻是冷淡地抬眼看了他一下:“你也說了,‘四海升平九州和樂’,我為什麼要殺你。”
司耀語塞,但是很生氣。
玄殷怎麼能不嫉妒他呢??
“要我說,我們本來就是互相成就的關係。要是沒有我鬨那一通,誰會想起你?誰會記得你?你總也得感謝我才是……”惡犬大言不慚,持續挑釁。
銀發劍修沒有再回應他荒謬的言論,隻是將門掩上。
“……玄殷!你就是個要被忘記的老古板!”他憤憤不平,跳起來喊。可惜已經再聽不見任何院落內的聲響了。
銀發劍修坐在了茶桌的邊緣。
這個世上有太多人好奇清虛門聖物究竟是什麼。那份重重機關陷阱把守的珍寶,有人猜測太上長老折斷的靈劍,有人說是傳說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鮫人淚。
其實都不是。
傳說中的禁地曾是太上長老的洞府。
整個洞府封存的,是他無法割舍的回憶。
那方神秘的木匣內隻有兩件東西。
——一條水藍色發帶
——一團嫩黃色的羽毛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拂過它們,眉眼處軟化了許多。他輕聲說:“你好像認識很多人。這一次,是你回來了嗎?”
清虛門大比,一個名叫容和景的新秀天才和他的夫人出現在這裡。
那位小夫人長著一張讓所有人震驚的臉。
有人驚喜,有人彷徨,有人思念到極致。
隻有那個已經有些瘋魔的太上長老,也是那個人曾經朝夕相處的師傅看穿了靈魂深處的真相。
那個女孩和她很像,不是她。
他展開了那封從齊雲石手中獲得的信。
【哎呀呀,就知道你會搶。算了,不怪你哦師傅。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個有責任感的、正直的人。這個世界需要你,所以你一直在辛苦地為它活。希望你以後不要那麼累了。】
【不會哭了吧?哈哈,偷偷告訴你個秘密xxxxx(被莫名洇開)】
【所以,一定一定不要沉浸在過去。不要裝作看不到,有機會收到請回複!】
——她用最後的半句巧妙地暗示了重逢
玄殷在六百年前的夜晚無數次看著這封信。看著上麵隨心淩亂歪歪扭扭的可愛字體。裡麵的每一個字他都默念過無數遍。
她叫他耐心,可是這何嘗不是一種殘忍的折磨。等待是個痛苦又漫長的過程,他陷入了沉睡,直到六百年後海晏河清。
司耀雖然討厭,但是他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
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太上長老了”。
他應該被忘記了。
他想起她跪在他門前苦苦哀求的那個月夜。她說他不信她。
他怎麼會不信呢?
也許現在,就是那個“回複”的時刻了。
…
溫暖明亮的房間內。
粉色的鮫人狡猾地隱藏了自己方才乾的壞事,興致勃勃地趴在床邊觀察著媽媽的睡顏。描摹著她清澈的眉眼。
她教導過他,種群的複興需要強有力的領導者。要洞察這個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重要事件。
小鮫人翹了尾巴尖,他覺得這件事一定很大,媽媽聽了一定會開心!
“媽媽,跟你說……”
他輕輕推醒了她。
“正道第一門派的那個太上長老好像圓寂了哦。”
這個事情很大吧?
媽媽一定會誇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