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輕輕的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聽著身旁的人喘息越來越重。
他問:“你疼嗎?”
不是疼,而是鑽心的麻癢,像是被泡在膠水裡禁錮了太久, 一層層把身上的皮完整地撥下來。
美人烏黑的發絲被汗水打濕粘在臉側,她的睫毛飛快地眨動著。似乎坐立難安,她想向前爬幾步,卻因為胳膊無力撐起而無數次摔在地上。可就像是她陪著他學會行走一樣, 他也一次次接住了她, 哪怕是菌毯也不會任由寧枝墜落。
可惜壞蛋難得的好心並不會受待見。
寧枝想低頭看自己的腿,可是又一次被冰冷的手捂住了眼睛。未知的黑暗伴隨著未知的感覺, 一切變化都顯得格外漫長。
她難受地發抖,想吐但是又沒有辦法。
宋澤乾一直陪在旁邊, 用一種莫名的眼神注視著她的腿。
很久之後才終於清醒的寧枝回想起來——這種眼神是無儘的興奮與期待。
他就像是最耐心的監護人,見證著另一個生命選擇了和他同樣的族群。這個蛻變的過程對於他而言, 是最好的獎勵。
所以宋澤乾低下頭,用冰冷的唇安撫著她不停抖著的眼睫。
她快要變成一條真正的鮫人了。
生活在深淵的怪物用蒼白的手蹼小心地遮住她的眼睛, 好像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展現了無意義的仁慈。
寧枝陷入了一種混沌的意識,她在經曆著某種特殊的、稱不上痛苦卻絕對不好受的改變。恍惚間, 她好像意識到了腿骨的變化。血肉的融合倒算得上最能接受的細節, 真正折磨地讓人發瘋的, 是她能夠感受到血管經絡的走向因此而發生變化。刻入骨髓的麻癢讓人本能地想低頭查看,可是宋澤乾一直牢牢地捂著她的眼睛。
美人有些樂觀地想——那估計是不太好看的場麵。
時間過了很久。
人墜在無儘永恒的冰雪之中,因為隻有麻木才會忽略疼痛,隻有失去溫度才能忘卻血流。
太冷了, 她忍不住抬起手一把勾住了鮫人王的脖子,對方的頸側還帶著傷。被她突然這麼一碰,疼的悶哼一聲。美人聽到他的反應下意識笑了下, 說了句:“你也疼啊。”
宋澤乾乖巧地點頭。
她剛剛確實下了死手,如果不是蛻變期突然到來,恐怕真的能生生勒斷他的頸椎。此刻鮫人脆弱的皮膚紅腫起來,滿是血瘀。
一時間,真的分不出兩個人誰更慘了。
寧枝死死抱著宋澤乾,她很少這麼主動抱著什麼人,但是這一次力氣大到好像要把他直接掐碎。鮫人知道自己有罪,所以也安靜地任她按著。
“如果你難受,就喝一口我的血。”
喝血?
吸血鬼嗎?初擁的時候還要來點儀式感。
寧枝在渾渾噩噩一下子笑出了聲,但是突然眼底閃過一絲清明。她終於明白這是什麼情況了。
其實包括寧枝在內,很多人都下意識地忽略了一件事,這座耗費整個鮫人族群興建的氣穴隻能提供氧氣和勉強算得上食物的菌毯。
可是,這裡沒有淡水。
那麼寧枝在這裡活了多久呢?兩個月,也許是個月,總而言之超過了人類離開淡水能存活的最長期限。隻有一個最不可能的答案,她的身體在不知不覺中離開了人族的範疇。而答案就是,
……她在什麼時候喝了他的血?
“我們第一次見麵,打的那麼厲害,最後你沒力氣了……把我給咬了。”小鮫人慢吞吞地,好像他到委屈起來了。
寧枝被氣的有點想笑,可是又笑不出來。她懶得罵人,於是乾脆又是一口。她的牙齒已經初步有了些像鮫人模樣,可是還不夠尖。被這樣的牙咬破,可就像是鈍刀子割肉,疼的鑽心。
寧枝其實也沒有多少力氣,看著小孩無辜的大眼睛,想笑也笑不出來。她嘴裡是特殊的血腥氣,舌尖有點發麻。
宋澤乾吸氣,沒敢躲。任由她發泄。
其實他最開始也不清楚這一點……鮫人渾身上下都是天才地寶,外界最炙手可熱的是能操控人心的鮫紗、還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鮫人淚。
誰知道……鮫人血可以讓人被同化呢……
在陸地上出生,從來沒有好好學習過傳承記憶的小孩非常理不直氣也壯地度過了最初心虛的幾天。後來寧枝許久沒有任何變化,他就以為這件事情過去了。
直到方才寧枝突然倒地,他才把這回事想起來。
他這麼說,寧枝也不知道是聽進去還是沒有聽見。她冷的發抖,除了偶爾有知覺的時候狠狠咬下去。溫熱的血流進嘴裡,徹骨的冰寒散去。在呼吸無限趨近於不存在之後,心跳又一次如鼓。
她曾讓他破殼而出,
而這一次,鮫人安撫著她獲得另一次生命。
宋澤乾一邊挨著咬,一邊還小心翼翼地把脖子上最軟的肉露出來,就像是做錯事情的貓咪終於主動露出肚皮。
——求和目的明顯
蛻變期的美人也沒有什麼多餘的精力和他置氣了。她此刻低頭,金粉色的修長魚尾又一次出現在身下,因為初生,所以像嬰孩的皮膚一樣嬌嫩,哪怕在菌毯上也被刮擦出莫名的紅痕。
宋澤乾明明興奮但是又不敢表達出來,隻能悄悄上手摸了下柔軟的鱗片。寧枝疼的一抖,蛻變期已經結束,她逐漸恢複了氣力,於是給了他一個爆栗。
男人挨打不敢還手,繼續盯著漂亮的鱗片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