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是獨自一人度過的,沒有海洋,沒有族群,沒有所謂的孵化者。所以他對最後一項有著近乎瘋狂的執念,這是他的天性與本能。
深淵裡的怪物沒有全然學會正常的愛,雖然他在試圖改變,但顯然收效甚微。他已經做到了不會直說:“我想讓你留下陪我。”
但實際行動上卻踐行著這個觀點。
他有的時候真的不明白寧枝為什麼一次又一次問他同一個問題。他其實心中有一個答案,但是出於一些自私的原因不敢說出來。說假話,又害怕她會生氣。
——為什麼沒有人是離不開另一個人的?
他明明就離不開她啊……
「333: 熊孩子為什麼就是不正麵回複呢?」
小係統知道寧枝費了這麼大的心力就是為了找到誰是那個產生了自我意識的角色,而他們唯一知道的線索就是這個家夥想把寧枝留在這個世界。
宋澤乾完美符合所有標準——偏執、變態、高占有欲、高敏感
他甚至不是念頭,他真的差點就把寧枝溺死在海裡了。所以小係統覺得,一百裡有九十八次肯定就是這個熊孩子。
相反,寧枝其實非常非常謹慎。她似乎一直都沒有確定小鮫人是不是那個壞家夥。333吐槽她是不是養出感情來了。但是寧枝隻是說:“我覺得,他想告訴我什麼。”但是出於某種原因…宋澤乾一直沒有給出答案。
寧枝的問題很簡單: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或是我離開這裡,你會怎麼做?
司耀和容和景的答案似乎更注重前半句:如果寧枝死去……
他們會相隨。
就像魔尊曾經做的那樣。
無論多少次他都會重複當年的那個決定。
可是寧枝的測試在宋澤乾這裡遇到了絆子。也許是非人類的緣故,他的感情比其他幾個人更加內斂和瘋狂,而且完全不擅長表達。
她已經旁敲側擊了無數次了,可是從來都沒有從熊孩子口中得到明確的答案。
「333:他死活不開口,還要你多做這一場局。」
「寧枝:明天就會有答案了。」
房間中,宋澤乾在發呆。
寧枝又一次提起了愛麗兒的結局,他好奇,但是他不想知道,因為他曾經很喜歡愛麗兒這個故事。
因為她口中的美人魚似乎和他是同一種生物,生活在海裡、人身魚尾、愛上了屬於陸地上的生靈。所以聽到船上的公主(他知道原本是王子)墜落到海洋裡的時候,他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看起來像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終於擁有了完美的相遇。
隻是每一次講到這裡的時候他都會睡著,
並不知道這隻是故事的開始而並非結束。
在原本的故事中,愛麗兒救了心愛的人,可是對方還是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岸上。她為了融入,用嗓音換了雙腿,承受著刀割之痛來到陸地。她不擅表達,無聲的感情殺死了她,讓她在清冷的月光中按照賭約變成了泡沫。
——墜海隻是一次陰差陽錯的開始,哪裡是真正的結局?
隻是寧枝從來沒有講到最後,所以宋澤乾不知道。
他靜靜地坐在房間的角落裡,寧枝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去了。有人在意識海裡請求能否和他見一麵,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他商量。
但是王族鮫人默默切斷了聯係,除了寧枝的事似乎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撐著頭,看著門的方向。
期待它下一次打開。
…
魔界尊者之會因為各大勢力內鬥太過殘酷,沒有一方願意以身涉險前往其他人的領域。
最終,這個過場被一致決定在水鏡之境中舉行。
各族各方勢力的首領在水鏡中齊聚,一同選出下一任尊者——是的,香爐裡的死灰複燃,對鮫人一族年輕的首領格外耿耿於懷。他們想要聯合起來借此讓宋澤乾讓出魔尊之位。
水鏡之境在黃昏時刻開啟,於拂曉之後結束。
可是直到殘陽如血隱入半山之中,鮫人、敖蛛還有幾個種族的人都遲遲沒有出現。
一隻魔虎有些不耐煩,邪笑一聲:“黃口小兒,不會怕了吧?”
在座的都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再不濟也是帶領族群在深淵割據幾百年的大魔。這句黃口小兒隻可能指的是那鮫人族的首領。
“傳承之力到底不是自己的,恐怕心虛呀……”一隻紅魔兔笑眯眯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話卻對著老虎說的。
這些勢力雖然“共商大事”,隻怕背後也已經盤根錯節——各有戰隊。
蛇族的人哼笑一聲。
顯然對兔子諂媚的行為不屑一顧。魔虎勢力雖強,但是那邊還坐著一族的豹子,這兩家誰輸誰贏尚未可知。著急戰隊的人也是著急投胎。
樟靈花一族不知為何,也沒有出現。
它們是深淵植物中唯一可以自由活動的,實力強盛。據說還有一個老祖宗至今活在人間界,蜿蜒盤踞三百裡。
有些小族怕惹事生非不敢前來倒也罷了……樟靈花們在怕什麼?
時間一點點過去。
虎的耐心也在耗儘,它幾乎就差直接讓眾人推選它為尊者了。
突然,敖蛛族的人出現了。
接著是每一個遲到的種族。
隻是眾人都能夠看出來它們的行動異常僵硬。懂些門道的人都心中一驚,有了一個恐怖的猜測。
鮫人族姍姍來遲。
粉發的人帶著麵具,做到了屬於“他”的席位上。因為鮫人“宋澤乾”繼承了魔尊的傳承,最中心的的位置自然也留給了它。粉發帶著麵具的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地坐了上去,好像生來就屬於王座。
“哼,遮遮掩掩。”虎族不屑轉頭,冷笑一聲。
連各族相聚之日都不敢把麵具摘下來,恐怕是貌醜無鹽,不敢見人吧!
下一刻,它的眼睛卻嚇得睜大了。
“諸位今日……”後麵的話它再也沒聽進去,這這這,這是個女人?宋澤乾不是個毛頭小子嗎?怎麼會是一個女人代替他前來。
隻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嘲諷,就看見敖蛛一族站了起來:
“恭迎尊者…”
它們神色僵硬,眼神中閃爍著無機製的光,顯然是被鮫紗所控製——敖蛛,堂堂敖蛛一族竟然全軍覆沒?
下一刻,更恐怖的是那些遲到的種族,幾乎是同步起身跪伏在地——
“恭迎尊者。”
它們也被控製了?
短短一天之內……所有的種族都被鮫人打下來了嗎?
在場的眾人心中一陣惶然。
鮫人族千年前統治深淵的模樣還曆曆在目。隻是它們沉寂了太久,讓人忘記了這是一群怎樣嗜血的怪物。
被控製著的深淵種族都用一種狂熱的眼神看著它們的女王。她會改變鮫人族的命運。
虎坐在原位,不敢置信,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臣服於她了?
——不是還有樟靈花一族嗎?
他看著波動的空間水鏡,心中升起隱秘的期待。
誰料,樟靈花一族的長老自然地彎曲起觸手匍匐在女王的裙?腳畔,語氣恭敬:“大人,彆來無恙。”
虎族再也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
魔界的天變了。
鮫人族自重新有了王族之後就擁有了一批實力恐怖的高等鮫人,隻是似乎因為它們的首領宋澤乾誌不在此,所以從來沒有讓魔界其他的種族窺探到它們的真實實力。
這著實是一種浪費。
——直到鮫人族迎來了它們的女王
大多數不知情的鮫人都認為是母親接管了一部分事務,它們樂見其成,因為她似乎比王本人更加富有野心。
這是他們已經上百年沒有感受過的激動。
可是隻有少部分頂層鮫人知道,這次變革似乎並非一場自然的權力讓渡——而是一場政變。
…
“母親。”
朝是第一個站到同宋澤乾相反之地的高等鮫人。
新生的鮫人會無條件地追隨孵化者,所以它們甚至都不需要掙紮。這場混亂用最短的時間完成,甚至沒有影響鮫人族用一天的時間控製魔界大部分的種族。
如今魔界的權力更迭也塵埃落定。
寧枝回到了巢穴,有人恭恭敬敬地摘下了她的王冠,將權杖收好放進精美的匣子中。她一路獨行至孵化室,隻是此刻,裡麵沒有新生的鮫人。
朝替她推開了門。
“……”
宋澤乾沒有說話。
寧枝也沒有。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身前。
王族鮫人的生命、謀略甚至今天的地位都是她親手一點點教給他的。而她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用幾乎殘酷的手段奪走了它們。
可是王族鮫人一點都沒有什麼情緒。
他抬頭,還是清澈的眼神,好奇地問:“為什麼沒帶王冠呢?”他絲毫不在意那些所謂的權勢和地位,他隻是知道如果她盛裝華服會非常的漂亮。
——他還是懵懂的樣子,到現在也沒有欲望
或者說,他全部的欲望都給了一個人,在其他方麵像是一張白紙。
寧枝的突然覺得很好笑,這個世界的設定給所有角色安排了既定的命運。鮫人出生就要當王、當尊者、當統一魔界的人。可是現在倒好像從始至終是她逼著他完成了一切。
「333: 不要想那麼多!我們問完就跑。」
宋澤乾主動開口了。
“枝枝,你今天開心嗎?”
他還是一副很好脾氣的模樣,他已經一整天沒有見到美人了,現在也不太關心其他的方麵。枝枝很厲害,所以他想知道這是不是她的願望?她得到了權力,會不會願意留在深淵了呢。
他不太在乎什麼王位還是尊者,他評價事物好壞的標準隻是依照著她有沒有高興而言。
寧枝抬起的手頓住了,最終落在了他的頭頂,揉一揉:“我要走了。”
宋澤乾一愣。
他第一反應是:“啊…這樣嗎?”
他第二反應是:“那就兌現承諾吧。”
寧枝一愣,直到小係統提出才想起來她和鮫人的賭約——如果她能夠離開深淵,他就要給出他的命。
所以小鮫人有點委屈地從空間戒指裡拿出了她的匕首,塞進了美人的手裡,然後低下頭。
兩個人都是奇葩。
一個政變成功後竟然沒有收走失敗者身上的武器。
一個竟然連這樣的賭約也要主動兌現。
寧枝看了眼這把漂亮的匕首,細白纖長的手指將它抽了出來。寒光一閃,映出了她有些複雜的神色。俊美的男人低著頭扣著地上的菌毯,沒有注意到她探究的神情。
她又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
“如果我有一天死去,或者離開這個世界。”
“你會怎麼做?”
整個孵化室安靜了很久很久。
久到寧枝以為這一次依舊得不到答案的時候,小鮫人開口了:
“你說過,一個人不可能離不開另一個人。”
他笑笑:“可是我就是離不開。”
但你也教過我,愛是相互的。
如果一方不愛,是不能稱作相愛的。
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從始至終都是——如果有一天你要離開深淵,我隻能讓你離開。
畢竟,你又不會難過。
隻是我不想告訴你哦。
我怕你一知道,就會立刻離開我了。
“你殺了我吧,這樣我就不會哭了。”
珍珠滾在菌毯上,見證著不知道是誰在嘴硬。寧枝笑了一聲,將匕首釘在了牆上,然後突然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巢穴。
王族鮫人怔愣地呆在原地,看著寧枝的背影。
——騙子
——你又在撒謊
——你為什麼不殺我?
對他忠心耿耿的鮫人衝進來控製住了朝,卻看到地上散落的雪白珍珠。它們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一樣低下頭。
宋澤乾依舊坐在原地。
心好像空了一塊,像裂開了一般。
——你連賭約都不遵守
——騙子
海麵,小係統瘋狂扣問號。
「333: 你真的相信了?」
「333: 不是不是…咱們就這麼跑了?」
粉發的美人遊了太久已經精疲力儘,她趴在礁石上大口喘息,突然視線一晃發現此處並非是一個荒島……她看到了碼頭船上桅杆的標誌。
美人說:“人總是在生命中不同時刻踏進同一個坑。”
小係統不明所以,直到看到了向這邊走來的人。
深淵在無儘海,無儘海上有無名島。
無獎競猜:無名島上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