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下移,用眼角餘光偷瞥了眼。
一隻布滿屍斑的慘白大手,握住了她的腳踝。
半夏攥著門把手的指節不斷縮緊,驚慌到險些忘卻了如何呼吸,她抬腿嘗試掙脫。
第一次,沒掙開。
再次嘗試。
依舊沒能掙脫。
手的主人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圖,加重力道,死死禁錮著她離開的步伐。
逼急了,豬都能上樹,更遑論半夏這個大活人,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她腦內那根弦不堪重負,“嗡”地崩斷。
心中恐懼轉變成猛烈怒火,直衝天靈蓋。
這時,半夏腦中隻剩一個念頭:
“瑪德!”
“要死一起死!!”
在暴怒的驅使下,半夏抄起隨身攜帶的錐形擺件。
憑借一腔進退無路的孤勇。
她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好似凶神附體,一把小小金屬擺件武得虎虎生風,瞬間反製住對方。
轉眼間,形勢逆轉。
半夏乘勝追擊,發起新一波攻擊。
在他們的追逐戰中,客廳內不少擺設遭了殃,“劈裡啪啦”掉落一地,鬨出的動靜太大,樓上樓下的鄰居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在業主群裡,詢問發生了什麼。
“什麼動靜?”
“好像是樓上。”
“似乎在打架,小夫妻鬨矛盾?還是娃仔考試成績下來了?”
“哦豁[瓜來.jpg]”
“我記得十七樓,隻有一個小姑娘常住,還是個學生。”
“不會是遇見小偷了吧!要不要報警?”
“……”
在熱心鄰居的猜測談論中。
半夏終於發泄乾淨心中的怒火,理智回籠,看著被自己踩在腳下的“臟東西”,她忽然愣住。
這狗東西竟然有血條……
啊呸口誤,是有實體?!
先前神出鬼沒的,還以為是隻免疫物理攻擊的無解鬼。
半夏細細俯察著腳下的男“人”,眼底殘餘的憂懼逐漸淡去,自始至終,她畏懼的都並非臟東西本身,而是它背後代表的未知。
有一定了解後,就不那麼怕了。
換成彆人,或許還會恐懼它猙獰的外表,但對打小噩夢纏身,相當於在全息恐怖片陪伴下倔強長大的半夏而言……
笑死。
這小彆致,長得真可愛:)。
感知到來自身後的打量目光,男“人”顫顫巍巍地扭過頭,衣衫淩亂,透著幾分可憐和無助。
見它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半夏目光微動,方才自己動手時,這隻“臟東西”從始至終隻進行了躲避,未曾有過反擊動作,似乎……並無惡意。
兩分鐘後。
她大馬金刀坐在客廳沙發上。
男“人”頂著臉上的鞋印,挪到距離她最遠的沙發另一端,小心翼翼坐下。
半夏左手棒球棍,右手廚房翻找出的菜刀,直勾勾望著對麵,“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詭快遞動作僵硬笨拙地從隨身攜帶的黑箱中,取出一隻禮盒,抬起雙臂做遞出狀,“這是你的快遞,請簽收。”
“我最近沒有網購。”
“這是你的快遞,請簽收。”
“我這段時間經常夢到同一個地方,說!是不是你乾的?”
“這是你的快遞,請簽收。”
“……”
無論問出什麼問題。
詭快遞皆重複說著同一句話,宛若複讀機一般。
半夏又暗暗觀察許久,見它安安分分的,身上亦沒有絲毫惡意,似乎確實隻是單純來送個快遞。
她麵上的戒備之色,這才稍淡了些。
對於這個世界存在鬼怪一事,半夏接受良好,畢竟她自己就是個穿書者,這可比鬼怪不科學得多。
見客人遲遲不願簽收,詭快遞索性閉起嘴,磨磨蹭蹭靠近,小心翼翼將禮盒塞到半夏身旁。
與此同時,桌麵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上彈出一條新短信。
半夏瞥了一眼,隱約看到“快遞已簽收”、“五星好評”、“您的好評,是我最大的動力”等字眼。
短信的大半內容,都是在討要好評。
她眸光微動,試探著問道:“你也不想要一星差評的,對吧?”
詭快遞呆愣當場。
愣頭磕腦的,有種腦乾缺失的單純。
它強行捋直僵硬的舌頭,終於不再當複讀機,語速又急又快,“快遞按時送到了,不差評,不要差評。”
見差評警告有用,半夏心裡有了底。
猜測是正確的,好評對它而言很重要,有軟肋,那就好辦了。
她挺挺胸膛,一臉的義正詞嚴,“確實沒有遲到,但你在沒有得到允許的情況下,偷偷潛入我家,這嚇到我了。”
詭快遞試圖和她講道理,“先前敲窗聯係,沒有回應,這才進入房間。”
見它的反應和自己預想到的大差不差,是出言解釋,而非暴起傷人。
半夏這才敢完全確定,它真的隻是單純來送個快遞,她收起蠢蠢欲動的菜刀,繼續道:“但你嚇到我了。”
“不差評。”
“但你嚇到我了。”
“……”
這次換半夏Cosplay複讀機。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又僵持片刻。
詭快遞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多年快遞生涯裡首次遇到這種“意外”,它急得缺失的腦乾都要長出來了。
絞儘腐爛的腦汁。
它靈光一閃,終於想到了解決辦法——
在半夏狐疑地注視中,詭快遞取出張黑色卡片,一寸寸彎下僵硬的腰板,平舉起手臂,將手中“好處費”遞到她麵前。
舉手投足間,透著破財消災的卑微。
半·被消的災·夏:“???”
等等——
她好像才是那個受害者吧?!
可看著對方卑微又可憐的模樣,她莫名覺得自己心好臟,竟然威脅一個勤勤懇懇工作的老實“人”。
在良心的指指點點中,半夏努努嘴,示意詭快遞把“好處費”放到桌麵上,好奇打量起。
是一張抵用卡。
可以召喚它免費送一次快遞。
確定了“好處費”的用處,半夏便移開目光,此次差評威脅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打劫。
她隻是想找詭快遞打聽一下,自己這段時間重複夢到同一個地方,是否和它有關,這件事處處透著邪門。
不儘快找出原因,她寢食難安。
“你知道……嗯?”半夏抬起頭,卻發現沙發旁空蕩蕩的。
鬼呢?
那麼大一隻鬼呢——
再次環視一圈淩亂的客廳,她才敢確定,詭快遞趁著自己打量“好處費”的工夫,提桶跑路了。
將湧到舌尖的話,咽回肚子裡。
半夏轉而看向詭快遞送的禮物。
書本大小的黑絲絨質地禮盒,由一根鮮紅的綢帶捆綁著,禮盒右下角掛著張質地偏硬的金屬卡片,上麵鏤刻有一排小字:
“發件人:龍**,風**
備注:孩子,生日快樂 ”
半夏微怔。
旋即,再次端量一遍發件人。
儘管後麵的名被馬賽克糊得結結實實,但憑借前麵的稀有姓氏,半夏還是猜出了發件人的身份。
她的父親姓風,母親姓龍。
可是她是孤兒,這份快遞怎麼可能是——
等等!
半夏很快就反應過來,快遞小哥不是陽間人,所以離世多年的父母給自己寄快遞,這……太合理了。
她沉吟稍許,決定拆開禮盒。
這份特殊的快遞有可能是她父母寄來,也有一定幾率是旁人冒充寄來,目前已知的線索,寄件人上留的確實是她父母的名字。
無論真正的寄件人是誰,都和她父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半夏隻是個普通學生,想要對付她,沒必要大費周折,這隻禮盒中存在危險物的可能性不高。
說乾就乾,她拆開係成蝴蝶結的綢帶,掀起觸感滑膩的絲絨盒蓋,好奇望向盒內。
一本厚實的黑皮書,靜靜躺在盒中。
書封是由某種動物的皮去毛後鞣製成,細膩滑潤,散發著古舊神秘的晦澀氣息,在封麵正中間,有一圈猩紅色紋路。
乍一看,似是半闔起的豎瞳。
半夏覺得眼熟,在記憶中翻找片刻,很快便回憶起,這本書同她夢境中出現過的黑皮書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
書上的猩紅色紋路……
她感覺在更久遠的過去,見到過。
半夏苦思許久,實在想不起究竟在哪兒見到過。
索性放棄,她起身收拾桌麵上的禮盒包裝,拎起鏤刻有父母名姓的金屬小牌,無意中瞥見寄件人那欄的風姓。
半夏豁然記起。
沙漏。
是在那隻沙漏上!
在半夏出生不久,她父母便離開了,除去他們的姓名與一隻小小沙漏,什麼也沒留下。
她曾在那隻沙漏上,看到過豎瞳紋路,不過這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
上次接觸那隻沙漏,還是在半夏四歲左右,過去了太長時間,她的記憶已經模糊,不確定紋路是否一致。
那隻沙漏不在身邊。
隻能日後再找時間,確定此事。
半夏現在更關心另一個問題,這本黑皮書為何會出現在自己夢境中,夢與書之間又有著怎樣的聯係。
“噠”
“噠”
指尖敲打著柔韌的書封。
半夏沉吟片刻,猶豫著掀開了封麵。
書裡或許記錄有一些東西,說不定有……
正這般想著,她手心的黑皮書驀然散開,融成一團深不見底的黑,無儘黑暗從她掌心彌散,驅逐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光亮。
宛若,在被深淵吞噬。
待殘陽的餘暉,再度出現在半夏眸中。
她已經離開了家,正坐在一輛行駛在山道上的大巴車裡,蜿蜒曲折的山道儘頭,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