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古樹遮空蔽日。
僅有寥寥幾縷支離破碎的陽光,穿過密密匝匝的枝葉,投落在殿前石階上。
佛殿內光線昏暗,就算殿門大敞,也隻能依稀看到門檻後,身軀好似彎弓,跪趴在血泊中的高壯身影。
他的脊背高高拱起,脖子上掛著的兒童款粉小熊項鏈,從領口滑落,手心翻平向上,頭麵貼地。
十分標準的朝拜姿勢。
血是從眼鏡男身下蔓延出的,大片大片的猩紅,觸目驚心,因角度原因,無法判斷他的死因。
柳朝思站在殿外,麵色青白。
司機單手撐在蓮紋護欄上,小臂止不住地顫抖,不斷發出乾嘔聲。
半夏匆匆瞥了眼殿內的屍體,便移開目光,捂起發悶的胸口,產生了生理性的不適。
眼鏡男的死,為在場眾人心頭蒙上一層陰雲,儘管他不討喜,儘管他一肚花花腸子,但畢竟是條鮮活的人命。
“他的屍體——”司機飛快瞥了眼殿內,瞧見那大片猩紅,好似燙到般,又趕忙挪開目光。
柳朝思和硬漢男麵麵相覷。
好歹多年同事一場,換在其他時間地點,他們肯定會幫忙收斂屍身,但現在……
眼鏡男死得蹊蹺。
他們不敢進入麵前這座佛殿。
半夏抬手掩住口鼻,提議道:“先離開這裡吧。”
此處可不是閒談的好地點。
她深深看了眼對麵,白牆、黑窗,和漢傳佛教的建築有很大區彆的佛殿,轉身離開。
這座佛殿在她夢境中出現過,也是景區的一處景點。
手繪景區地圖時,半夏特意將它排在末尾“12”,決定最後再進行探索,沒想到還是沒能避開。
這座佛殿給她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在夢境中看到的十二處景點中,佛殿上籠罩的不祥氣息,最為濃重。
“咕嘰”
踩過滑膩的青苔。
一行人腳步匆匆,朝古巷外走去。
直到將陰冷幽深的巷子遠遠拋到身後,半夏才放緩步伐,詢問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
柳朝思語言組織能力最好,細細講述起。
當時半夏離開不久,眼鏡男就有些鬨肚子,隻是景區入口空蕩蕩的,沒有遮掩的地方。
他害怕落單,不敢一個人離開。
司機他們隻好陪著找到古巷附近,那裡綠化較好,隨便找處草叢一蹲就能解決問題。
“然後,我們聽到了鼓聲。”說到這,柳朝思情緒明顯緊張起來。
半夏:“鼓?”
柳朝思:“對,那鼓聲特彆淒涼,像是有鉤子一樣。”
聽到鼓聲後,她隻感覺像是被勾了魂,意識變得模模糊糊,身體沉甸甸的。
不知不覺間,就走進了那條古巷。
等柳朝思察覺到異常,掙紮著清醒過來後,就發現自己正站在殿前,“那時,他已經跪在佛殿內。”
“具體是怎麼死的,我也不——”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硬漢男,滿臉糾結地橫插一句,“那個,我好像看到了。”
半夏追問:“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一個赤足彩衣的女人趴在他背上 ,一恍神就不見了。”
話罷,硬漢男又不太自信地添了一句,“有可能是眼花了,你隨便聽聽就好,彆放在心上。”
半夏繼續追問:“什麼樣的女人?”
硬漢男思索稍許,才繼續道:“她看起來十分年輕,衣服五顏六色,皮膚是沒有絲毫血色的死白,手中拿著麵很特彆的鼓。”
“頭上好像……好像還戴著花冠?”
半夏抬手比劃起,“她的手臂和腳踝上,是不是還戴了很多銀鐲子?”
硬漢男驚愕道:“你怎麼知道?”
半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直勾勾看向他的斜後方,語氣沉甸甸的,“你大概沒有眼花。”
眾人稍稍愣神,旋即麵色一白。
顯然。
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硬漢男忐忑地吞吞口水,緩緩扭動僵硬的脖頸,望向斜後方,那裡有一條荊棘叢生的小徑。
儘頭的草木陰影間,悄然佇立著一抹彩色身影。
確實如硬漢男所說那般。
是個過分年輕的女性,赤足,彩衣,頭戴蓮花寶冠,耳飾蓮瓣金環,細長指間攥有一麵繪有金色蓮紋的手鼓。
看清彩衣女的模樣。
半夏他們二話沒說,拔腿就跑。
彩衣沒有去追,而是舉起布滿扭曲經文的小臂,搖響了手中鼓。
“咚咚——”
鼓聲淒厲陰冷。
鑽進耳中後,直直朝人腦溝裡爬。
一聲聲淒厲鼓音,好似布滿鉤子,勾得人神魂顛倒。
硬漢男慌亂的步伐變得遲緩,大腦好似斷線一般,意識變得斷斷續續,他迷茫看著周圍拔腿狂奔的眾人,麵上流露出腦乾缺失的單純。
就在他開始進入“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跑”的哲學狀態時。
瞥見了飛來一掌——
“啪!!”
一耳刮子下去。
硬漢男神采煥發,大腦上線。
頂著胖乎乎的巴掌印,他麵帶感激地看向衝到最前方的半夏,跟在她身後,加快速度,朝酒店的方向狂奔。
彩衣一直綴在他們身後。
萬幸,她的移動速度並不快。
在斷斷續續的惑人鼓聲中,半夏一行人踩過階梯,呼吸急促,飛竄入酒店大廳。
“歡迎光臨欣欣酒店。”
前台小姐麵帶微笑,站在櫃台內。
話音剛落,她似是發現了什麼,忽而側眸直勾勾望向酒店外。
半夏擦擦額頭泌出的熱汗,循著前台小姐的目光,驀然回首,果不其然,彩衣已經追到酒店外。
她果斷取出錢夾,遞出。
“辦理入住!”
“好的客人。”
前台小姐接過錢夾。
與此同時,門外的彩衣隨之止步,停在酒店前的階梯上。
見此,半夏稍稍鬆下一口氣。
好極了。
推測是正確的。
昨晚剛進入欣欣景區時,麵對前方的黑夜,技能給出的反饋是危險;麵對身後的酒店,技能給出的反饋則是安全。
半夏當時就懷疑,欣欣酒店是副本特意為他們準備的“安全區”。
隻要乖乖付錢,成為這裡的客人,在酒店範圍內,他們就不會遇到危險,畢竟,酒店有義務保障客人安全。
此次入住的房費,比上次翻了一倍,從十二小時“6666RMB”,變成十二小時“13332RMB”
彩衣一動不動,站在酒店門外。
在她的虎視眈眈中,司機幾人顧不得心疼日漸消瘦的錢包,果斷付了錢。
以這片景區死要錢的黑心風格。
下次重新辦理入住,絕對還會漲價。
為避免不必要的浪費,在半夏的建議下,他們這次付了二十四小時的房費,並隻要了一間房。
付了房費,拿到房卡。
柳朝思幾人終於有精力關注,快造反的肚子,他們現在又累又餓,也顧不得彆的,找前台小姐要了些食物。
沒去餐廳,他們圍坐在大廳沙發上,大快朵頤著奶香味麵包,與一些素菜包子。
餐廳售賣有肉食,但價格要比素食貴上十幾倍,一個普普通通的肉餡小肉包,售價521RMB。
這個價位。
著實高看了他們的錢包。
“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社畜,非要拿我當許願池的狗大戶使,521的包子,我倒想嘗嘗是什麼味兒。”
“可條件不允許呀!”
司機一邊啃著寡淡無味的素包子,一邊朝菜單指指點點。
聽著他喋喋不休的吐槽聲,眾人間的氣氛鬆快許多,你一言我一語談論起堵門的彩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