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一副“我讀書少,你彆騙我”的狐疑神情,紅衣僧人眉眼含笑,繼續道:“你就是昨日新來的師弟。”
半夏問:“你聽說過我?”
紅衣僧人答:“倒貼錢上班,且性彆模糊的僧人,你是有史以來的頭一位。”
半夏現在更好奇另外一個問題,想知道,她便直接開口問了,“你們是有信仰的真和尚?”
紅衣僧人:“自然,你很意外?”
半夏點頭。
紅衣僧人微微一笑,倒是能夠理解她的意外,他語氣輕緩,不疾不徐道:“你見過佛?”
半夏遲疑,“未曾見過真佛。”
紅衣僧人:“既然未曾見過,又為何覺得佛一定是超出塵世,脫離凡俗,這不過是世人賦予的標簽。”
“佛究竟是何等模樣,隻有佛自己清楚。”
半夏歪歪頭,雙眸晶亮地望著對麵,“你看起來是位很有想法的高僧,那……”
“你能看見外麵那團東西嗎?”
她抬起手臂,指向青灰色高牆外。
紅衣僧人順著她指的方向,抬眸望去,直接點明它的身份,“怨念空洞,被它纏上,可輕易不會鬆嘴。”
見他真的能夠看到,還對其如此了解,半夏有些驚喜,“你能解決它嗎?”
紅衣僧人頷首,“可以。”
半夏雙手合十,試探著許願,“善良又慈悲的大師啊,你可以幫助我們,擺脫它的糾纏嗎?”
紅衣僧人沒有說話。
隻回應了一個,略顯世俗的手勢。
望著他那張聖潔慈悲的麵孔,與不斷搓來搓去,像是裝上電動小馬達,快要摩擦出火花的指腹。
半夏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
瑪德。
差點忘了,我佛不渡窮逼:)。
直到這時,柳朝思幾人終於發現半夏不見了。
他們打電話過來。
“沒事兒,我在銀杏林裡,這就回去了……”半夏接通電話,幽怨瞅了眼對麵的紅衣禿驢,扭頭就走。
……
日頭緩緩西墜。
直到晚霞遍布,傍晚到來。
依舊還有部分區域的落葉,沒能打掃乾淨。
領導僧前來檢查。
對他們的進度,十分不滿。
“這麼簡單的工作都沒能完成,貧僧對你們很失望!”
半夏舉起手,“是工作量太大了。”
見她竟敢反駁自己,領導僧皺皺眉,厲聲批評道:“彆人都能做到,為什麼你們就不行?!”
身為一位專業的領導,他深知打一巴掌要給顆甜棗緩緩,放輕聲音繼續道:
“要對自己有信心,相信你們一定能克服困難完成任務。”
“大家再堅持一下。”
“貧僧今晚陪你們一起加班。”
並不準備加班的玩家們:“……”
半夏再次舉舉爪,“可以不加班嗎?”
領導僧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技多不壓身,你們要珍惜學習的機會。”
玩.掃地僧.家:“……”
這技能,有學習的必要?
見領導僧左顧而言他,半夏隻好又重複一遍,“請直麵我的問題,可以不加班嗎?”
領導僧皺緊眉頭,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向半夏,語氣又急又衝,“完不成今天的工作,是沒工資的!”
見他語氣這麼凶,男玩家們緊張地望一眼半夏,跟著舉起手,“可是,我們是免費上班。”
女玩家舉手,“我們是付費上班!”
原本就沒有工資。
領導僧這才後知後覺想起此事,但依舊不願放他們離開,他強硬道:“完不成今天的工作,沒飯吃!”
話罷。
他轉身就走,不給他們爭論機會。
遭到如此壓榨,慘被社會毒打的半夏驚呆了。
見她隻恍恍惚惚站在原地,沒有暴起掀桌子,也沒有追著暴揍領導僧,玩家們的心終於放回肚子裡。
天知道,聽到領導僧凶大佬夏時,他們心裡有多害怕。
“老大今天脾氣變好了。”
“當著麵凶她了,竟然都沒發火!”
“哎——工作果然是個打磨機,這才被生活磋磨一天,就變得有些不像她了。”
“可怕的生活,可怕的社會。”
“……”
玩家們低聲感慨幾句。
就拎起大掃帚,繼續起打掃工作。
直到月牙兒高高掛起,他們才完成所有工作,活動起酸痛的腰板,馬不停蹄趕去寺中的食堂。
時間已經太晚。
夥食僧隻翻找到幾個冷硬窩窩頭,遞給他們,“隻有這些了,你們湊合吃吧。”
看著手中硬邦邦,能夠當石頭用的窩窩頭。
玩家們集體陷入沉默。
半夏捂著饑腸轆轆的肚子,炸了。
“這麼硬,你讓人怎麼吃啊——”
“老大,冷靜!”
一直暗中注意著半夏的玩家,趕忙按下她暴起掀桌的爪,半拖半抱著離開食堂。
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
外麵還有隻虎視眈眈的怨念空洞,忍!
攥著硬邦邦的窩窩頭,玩家們怨念深重地朝宿舍走去,僧寮裡的和尚太多,不太方便密談。
男玩家們跟去了香客廂房。
路上,燈火通明。
殿閣中的誦經聲不絕於耳。
不止玩家一直受到壓榨,寺中僧侶也一直長期處於高強度工作狀態,為了生活忙忙碌碌,眾生皆苦。
在寺中工作一天後。
玩家順利get到這個副本的核心。
“如果不是剝削和壓榨,我倒立**!”硬漢男擲地有聲道。
其他玩家,紛紛點頭附和。
就在這時,聯防部的智囊團們撥打了視頻電話過來,半夏點擊接通鍵。
屏幕微微一暗,瞧見上麵滿身怨念的大“和尚”們,智囊團嚇了一跳,“你們這是——”
“彆提了!”
半夏強忍住罵罵咧咧的衝動,露出晦氣的神情,“找了一個特殊的兼職,——你們怎麼這時候打電話過來了?”
智囊團:“我們對副本核心有了新的猜測,核心極大概率與壓榨有關,其實這一線索,從一開始副本就告訴了……”
礱坊市的礱坊指的就是磨房。
本身就有著磋磨壓迫的意思。
聽著對麵的侃侃而談,玩家們一臉冷漠。
半夏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已經察覺到了,我們就是那個慘遭壓榨的對象。”
天色已晚,智囊團擔心打擾玩家們休息,簡單將信息告訴他們後,就結束了通話。
看著黑屏的手機,半夏揉揉饑腸轆轆的肚子,忽然道:“其實,不止我們在加班。”
想到大半夜,還在忙活著工作的智囊團,柳朝思感慨地點點頭,“是啊,大家都挺辛苦的。”
忙碌了一天,玩家們身心俱疲。
沒有在廂房這邊久待,聯係另外兩支小分隊,互相分享了位置與信息後,男玩家們就回了僧寮。
半夏三人洗漱一番,吹滅燈燭。
漸漸地。
夜,越發深了。
柳朝思二人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顯然已經進入了夢鄉。
半夏躺在硬邦邦的小塌上,捂著鬨騰的肚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她掏出咯牙的窩窩頭。
借著窗戶縫隙投來的月光。
半夏凝望窩窩頭上的一排小牙印,又試探著咬了一口,旋即小臉皺成一團,——這次依舊沒能咬動。
她這輩子哪裡吃過這種苦。
心裡一酸,快要委屈炸了。
忍一時越想越氣!
退一步越想越虧!!
想到明日就要交費吃上班的苦,半夏心態徹底繃不住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她推開房門,躡手躡腳離開廂房。
已是淩晨。
天地間黑蒙蒙一片。
躺在大佛手心中的喧鬨古刹,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殿閣中的燈燭已經熄滅。
唯剩主乾道旁,零零散散亮著燈。
半夏躲開巡邏的武僧,藏在樹後,狗狗祟祟朝最近的佛殿靠近,不多時,佛殿巍峨的輪廓,便出現在視野中。
確定四下無人。
她小跑著衝去,刹停在佛殿前。
“嘎吱——”
半夏抬起右手,隻輕輕一碰便推開了殿門,棒極了,這座佛殿沒有上鎖。
她悄無聲息地溜進殿中。
麵目悲憫聖潔的菩薩,眉眼低垂,結跏趺坐在黑暗中。
半夏摸黑走到供桌前,抬頭。
四目相對。
隔著模模糊糊的黑暗,她怨念深重地指責道:“看看你教出的禿驢,哪裡有一點普渡救世的模樣?全狗裡狗氣的。”
菩薩隻悲憫望著,沒有給出回應。
一尊泥塑木雕而已,著實沒有計較的必要。
半夏從佛像身上收回目光,恨恨地磨磨牙,“我今天就好好教教那群死禿驢——”
“什麼叫便宜沒好貨!”
“什麼叫免費的,才是最貴的!!”
話罷,她兜起供桌上的菩薩晚餐,係在背後,又抱起菩薩沉甸甸的功德箱,雄赳赳氣昂昂離開了宮殿。
菩薩垂眸望著小賊,無動於衷。
半小時後。
“嘎吱——”
沉重的實木殿門,再次開啟。
半夏又一次狗狗祟祟,折返回佛殿內。
在菩薩的注視中。
她走到神像麵前,氣呼呼地掐起腰,“我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好生氣,——隻帶走功德箱,未免太便宜那些死禿驢了!”
話罷。
沒有絲毫預兆。
半夏扛起金身菩薩像,拔腿就跑——
突然“人”財兩失的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