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屹還在車上。
於佩咳了咳,“我要去老房子一趟,你接下來有事嗎?有事的話你可以在這裡下,不耽誤你時間。”
謝屹:“……”
剛陪她去過娘家,這就開始趕人了。
謝屹修長的手指無聊地輕輕拍著車窗,半晌,才從喉嚨裡哼出一聲:“沒什麼事。”
“哦。”於佩有點始料未及。
瞥了謝屹一眼,瞧他臉上情緒淡淡的,不像撒謊。
大概真的沒什麼事吧。
出租車在望平街18號緩緩停下,於佩下車,並沒有進去老房子,謝屹跟著下來,也隻靜靜站在她身邊。
兩人站在院子外麵,透著院牆的縫隙,張望老房子裡的動靜。
堂屋裡,老爺子顫顫巍巍拿出一瓶漿糊,從地上撿了一根小木棍,放在桌上,然後緩緩去房間裡,把一堆獎狀抱出來。
那正是於佩之前要扔掉的一疊獎狀。
老爺子手抖得厲害,思緒卻還算清晰,哆哆嗦嗦將漿糊塗滿獎狀背麵,緊接著提起獎狀往牆上按。
嫌不牢固,還伸出乾枯的手掌往上麵重重拍了幾下。
一旁正收拾著桌麵的胡春芳見狀,走過去看了看獎狀上的名字,故意問道:“老爺子,這是不是都是你孫子的獎狀啊?”
老爺子愣愣望她一眼,擺手。
胡春芳又問:“那這些都是你孫女的獎狀咯?”
老爺子咧開嘴笑起來,將手中的木棍遞給胡春芳,示意她幫忙。
胡春芳笑嗬嗬地接過,感歎:“你這老爺子,看起來生了病,實際上心裡明白著呢。”
兩人共同抹漿糊的畫麵落入院子外於佩的眼中。
她呆呆站了一會兒,轉身要走。
謝屹叫住她,“不準備進去?”
於佩停住腳步,想起林香芬之前提及的老爺子彙錢的事,有些好笑。
她轉過身看向謝屹,“我問你一個問題。”
謝屹身子瞬間緊繃,臉上依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態度,“什麼問題?”
“你覺得老爺子喜歡我嗎?”於佩說。
這……是個送命題。
喜歡或者不喜歡,都不會是於佩心裡滿意的答案,謝屹選擇不做表達。
“我不知道。”他說。
於佩瞪他一眼,十分不滿意這個問答。
“咱們一個大院長大的,你就算沒見過也沒聽說過嗎,老爺子以前偏心眼都偏到太平洋去了,我那時候上高中生活費都是自己掙,老爺子就隻望著我趕緊嫁人。我兩個哥哥那樣的成績,他都無怨無悔供著,嗬,長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偏心,他不喜歡我。”
於佩說完,眯起眼看向謝屹。
嗤笑一聲,“也是,這個問題根本不該問你,你可是老爺子特意選中的人。”
謝屹:“……”
莫名被安排成和老爺子一夥,謝屹有口難辯,他乾脆說:“可能老爺子也是喜歡你的。”
於佩更加冒火。
“那可真看不出來,連平等對待都做不到,算哪門子喜歡?”
眼看於佩橫豎不滿意,惹都惹了,謝屹打算攤開了說:“或許對待的方式不一樣吧。”
“什麼方式?”
於佩神情冷下來,“你難道要說,老爺子讓兩個哥哥拚命讀書,出人頭地是為了他們好,讓我不要讀書,早早嫁人,也是為了我好?”
麵對質問,謝屹沒有辯駁。
他抱起手臂,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這樣的觀念不對,但無可否認,很多老一輩都是這樣的想法。”
於佩無語。
謝屹一句“不對”已經表了態,她想指責又沒立場。
緩了半天,才憤憤道:“自以為的好不算好,那叫專橫。”
想起林香芬提到的事情,於佩咬牙道:“偷偷摸摸在背後做小動作有什麼用呢,該不會以為做點小動作我就會感動得痛哭流淚吧?”
這句話莫名讓謝屹心裡中槍。
他喉頭哽了哽,艱難道:“或許,可能他覺得你不喜歡他,光明正大的做你不會接受,偷偷摸摸的做你可能會接受。”
於佩:“……”
於佩冷笑,“有一點你說對了,我的確不喜歡他,所以做什麼也沒用。”
她說完抬腳要走。
謝屹眸子微顫,飛快垂下鴉羽般的睫毛,壓下眼底波瀾壯闊的情緒。
那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這話是在說老爺子還是在說他。
似乎在說老爺子,也似乎在說他。
麵前近在咫尺的背影,明明一伸手就能拉回,卻也隻能任由她走遠,他輕輕的在心裡歎息一聲,隨後抬腳跟上。
沒走兩步,老爺子突然從屋子裡跑出來,堵著謝屹,往他手中塞了一個東西。
前麵的於佩聽到動靜,回過身來查看。
看清謝屹手中的東西之後,她氣笑,返身走到老爺子麵前,指著謝屹的手掌,“你把這個給他做什麼?”
謝屹手中,是她小時候的木製小鴨玩具,也是老爺子之前執意要從垃圾桶裡刨出來的玩具。
於佩奪過小鴨子玩具,塞回到老爺子手上,“不許給他。”
老爺子不聽,轉手又塞給謝屹,並對著謝屹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於佩固執得很,又搶回來。
如此幾次,老爺子依舊不知疲倦地要把小玩具塞給謝屹。
於佩氣笑了,“你刨垃圾桶都要刨回來的玩具,轉身就送給彆人?這麼不當一回事的話,那你還給我!”
於佩伸手又要去奪,這一次,謝屹沒讓。
他抬手,將小玩具握在手中,並不讓步。
於佩:?
於佩表情冷冷:“這是我的東西!”
“老爺子已經給我了。”謝屹漫不經心地說。
於佩:“……”
於佩氣急,轉身便走。
謝屹不緊不慢跟在後麵,攤開手掌的玩具。
於佩沒懂老爺子的意思,他卻懂了。
我把她交給你了。
這大概是老爺子沒說出口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