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佩是個守時的人。
約好了九點鐘, 她不會太早過去。
她料想王展延和她一樣也是個守時的人,不會一大清早過去等在那兒,索性慢慢悠悠回魏春蘭小區, 打算一起吃過早餐再出發。
魏春蘭向來起得早,到她這個年齡, 睡眠比年輕人少,天微微亮就要起床忙活。
所謂的忙活,也就是為家裡人準備早餐。
因為要同於佩一起出門的緣故, 謝雪容難得在周末早起。
她工作有時候要加班, 隻在周末有時間睡懶覺,平時好朋友約她一大早出門她都不樂意,就怕耽誤了瞌睡。
今天倒是起得挺早, 沒什麼怨言。
於佩從鍋裡盛了一碗鹹白粥, 端著魏春蘭剛攤好的雞蛋餅,坐在桌子邊, 一邊悠閒地吃著早餐,一邊抬眸打量謝雪容。
謝雪容挑了一件粉色的圓領長袖, 配一條發白的闊腿牛仔褲。
頭發用帶著彩色紗帶的皮筋盤在頭頂, 手上戴了一條銀質的鑲著亮晶晶亮片的手鏈。
看得出來, 精心打扮過。
難得啊。
能讓謝雪容這麼上心也是少見。
上次被魏春蘭押著去咖啡館相親的時候都沒有這麼用心過呢。
於佩小喝一口粥,心裡有點複雜。
難不成謝雪容真對王律師抱著好感嗎?
她眸子一轉, 想要試探一番。
一邊招呼謝雪容過來吃早餐,一邊裝作自然地說:“你要穿這件衣服過去?”
聽到這句話,謝雪容立即皺起眉頭, 她疑心於佩要挑她的毛病,一副防禦姿態,戒備地望向對麵的人, “怎麼了,這件不行?”
於佩嘴裡向來沒什麼好話,謝雪容已經提起心思。
但凡於佩敢挑她一句毛病,她今天就要跟於佩吵起來!
哪知於佩隻淡淡掃了一眼,說:“衣服挺漂亮的,不過我好像聽說王律師不怎麼喜歡粉色,他比較喜歡白色,覺得白色純潔,其他顏色都花裡胡哨,也不知道真假。
謝雪容鼻子裡哼了一聲,“我管他喜歡什麼顏色,我喜歡不就行了,我穿衣服不都是為了自己高興?”
看著對麵的人一副坦然模樣,於佩眯起眼。
看來謝雪容對王律師也沒這麼上心?
她沒再說話,隻埋頭吃早餐。
謝雪容也坐在她對麵開始吃早餐。
用餐完畢,於佩準備出發,催促還在磨蹭的謝雪容,“咱們該走了。”
再不走恐怕要遲過約定時間。
“等等,我放下碗。”
謝雪容將自己的碗放進廚房,片刻之後,一聲急切的“哎呀”在廚房響起。
於佩等在外麵,聽到裡麵動靜,以為出了什麼事情,快步走過去要查看。
還沒靠近廚房,看到謝雪容急匆匆地從裡麵跑出來,直奔臥室。
半分鐘後,謝雪容從臥室出來,身上換了一件白色的針織長袖衫。
於佩腳步一頓,靠在門框上,眯起眼睛,抱臂望著她。
“怎麼換衣服了?”
謝雪容一邊往外走,一邊解釋:“去廚房放碗的時候,一不小心將油濺到身上了,正中心的位置,太明顯,我隻能隨便換一件。咱們快走吧。”
看到於佩靠在門框上不動,謝雪容納悶:“剛才不是一個勁催我嗎,現在怎麼不走?”
於佩盯著她身上那件白色的針織長袖衫,揚起嘴角,輕笑。
唉……
不得不說,謝雪容這人從小到大沒怎麼變。
一張嘴比全身上下哪個地方都硬。
明明自己想換衣服,非得裝作一副被迫的樣子,死也不承認是自己主動。
不過……
看來謝雪容對王律師的印象沒有太差。
於佩心裡再度變得複雜。
她抬了抬腳步,在謝雪容注視的目光中出發。
金雙門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呢,要帶著謝雪容一起過去的事情也沒提前通知王律師,不知道王律師看到謝雪容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不過,他應該會一眼明白帶謝雪容出來的用意吧。
於佩還憂心王律師會不會介意,事實上,王律師現在遇上了更麻煩的事情。
王展延望著麵前神色異常的吳羽樂,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他一大早拎著公文包提前二十分鐘過來。
原本想著於佩大概是個守時的人,應該不會這麼早到,又怕於佩心急,想早點看到孟東的行蹤,他這才提前了行程。
哪裡知道一過來就在金柱子底下碰見吳羽樂。
他本著都是律師所同事的心理,上前去打招呼,沒想到吳羽樂一通話把他說懵了。
什麼玩笑不玩笑的,他隻是正常打招呼而已啊!
王展延沉默片刻,開始反思自己剛才的話。
反思一陣,覺得並沒有什麼問題,他一本正經地望向吳羽樂,“吳姐,我有點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沒在開玩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誤解的地方?”
聽到誤解兩個字,吳羽樂雙眸一顫。
不可能,她不可能誤解啊!
這個時候的吳羽樂也顧不上難為情,質問的話脫口而出:“你難道不是答應了我的邀請,才過來的嗎?”
王展延懵了。
“不是啊,吳姐,我看你真的有所誤會。”
王展延這句話讓吳羽樂大白天裡滲出一身冷汗。
站在人來人往、熱熱鬨鬨的小吃街入口,站在溫暖的驕陽之下,吳羽樂隻覺得渾身發顫。
對方一句話徹底將她推入冰窖,一股寒氣從她四肢百骸中竄出來,冷得她直打哆嗦。
連牙關都在發顫:“王律師,我隻問你,你有沒有看我給你的紙條?”
“沒有。”王展延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紙條你給我之後我夾在資料夾中忘記看了,裡麵是什麼要緊的事情嗎?還是說和現在的情況有關?”
王展延不傻。
從剛才吳羽樂的隻字片語以及種種異常的行為,他已經推斷出事情始末。
“吳姐,難道你紙條中,是讓我過來金雙門?”
他沒看過紙條上具體寫了哪些內容,也不知道吳羽樂是要和他約會,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心裡甚至還想著,吳羽樂是不是也有什麼事情要和他商量。
絲毫沒有聯想到約會的層麵。
但吳羽樂不同。
瞧見王展延已經將整件事情猜出來,以為他全部知曉,羞得滿臉通紅。
若不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時不時將目光瞟過來,她真想蹲在地上掩麵痛哭。
她強撐著站穩身子,一臉憤懣地瞪著王展延,質問:“你為什麼不看我的紙條!你為什麼不先看看我的紙條!”
鬨了這一出烏龍,她以後還有什麼臉麵麵對王律師啊!
以後上班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尷尬!
吳羽樂氣惱,捧著臉,欲哭無淚。
在捂著臉絕望悲觀的那瞬間,吳羽樂突然回過神。
不對啊,如果王律師沒有看過紙條,不知道她要約會的話,那她可以現在問問他的意見啊。
收起快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吳羽樂揉揉眼睛,恢複之前的神態,昂著腦袋問王展延:“對,王律師,你猜的沒錯,紙條中我是約你過來這裡,既然紙條你沒看,那我不如直接問你,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接受我的約會?”
聽到“約會”一詞,王展延隱藏在眼鏡框下的雙眸微微顫動。
他沒料到吳羽樂會這樣直白地提出這件事。
他一向對這種事情不太敏感。
學生時代,如果有人這樣赤條條地和他表白,都會得到他毫不猶豫的拒絕。
他那時候最煩彆人來騷擾他學習,所以拒絕的話通常說得又狠又難聽。
可惜現在不是學生時代,社會上有社會上的規則。
吳羽樂是他律師所的同事,抬頭不見低頭見。
而且還是李勤年的小姨子,沾親帶故的,話說狠了,之後沒法交代。
王展延斟酌措辭,“抱歉,我今天沒有時間,約了彆人談事情。”
這委婉的拒絕,吳羽樂不是不懂。
但她心裡始終抱著一絲期待,期待王律師或許真的隻是因為有彆的事情,才沒辦法同意她。
她昂著腦袋,睜著一雙充滿希望的亮晶晶的眼睛問他:“那王律師下個周末有空嗎?”
成年人之間,有時候不必把話說得太直白。
說得太直白,容易鬨得不好看。
王展延以為自己委婉的話語對方能夠聽明白,哪裡料到吳羽樂並不死心,還想著要約他下次出來。
看來不說明白,對方不會死心。
“吳姐,我恐怕有時間也沒法答應你的請求。”
一句話讓吳羽樂的臉色當場冷下來。
“為什麼?”她死死盯著麵前的人,問出壓在心裡已久的想法:“難不成你有喜歡的人?”
王展延支了支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框,輕咳:“其實……”
剛說兩個字,一道突兀的清脆的女音插進來。
“王律師?吳姐?你們怎麼會……”
於佩帶著謝雪容走到金雙門的大柱子底下,一眼瞧見不遠處的兩人,頓時驚呆了。
怎麼王展延和吳羽樂會一起站在這裡?
王展延不是和她約好了時間嗎?怎麼把吳羽樂也帶了過來?
於佩一臉納悶的走過去,“這是怎麼回事啊,吳姐,你怎麼在這裡?”
在於佩出聲的一瞬間,吳羽樂看到熟悉的身影,腦海裡閃現一個瘋狂的想法。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去看於佩,明知故問:“難道和王律師約好的人是於律師?”
於佩不明所以,“是啊,怎麼了?我前兩天就和王律師約好了一起過來,不過吳姐你怎麼在這裡?巧合嗎?你過來了,李老板和羽歡姐有沒有過來?”
聽著於佩一連串的問題,吳羽樂一句未答。
她抬眸去看王律師,哂笑:“那我知道了,原來王律師喜歡的人……”
王展延看著她臉上瘋狂的神色,心裡一跳,未等她話說完,連忙接過話頭,“既然吳姐你想知道,那我隻能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我準備要交往的對象。”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王展延徑直走到一旁的謝雪容麵前,沉聲對吳羽樂介紹:“這位叫謝雪容,是於律師的小姑子。”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愣住。
包括謝雪容。
一片寂靜之中,是吳羽樂先沉不住氣。
今天的她已經豁出去好幾次,也丟臉好幾次,這次實在沒能撐住,一張臉憋得通紅,強忍著沒讓淚水當著眾人的麵滾滾流下。
丟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了”,轉身就走。
等人走後,王律師收回含著歉意的目光,向於佩和謝雪容解釋事情始末。
其實不用解釋,於佩和謝雪容看著吳羽樂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心裡已經明白大半。
畢竟這樣的戲碼,之前她們遇見過。
之前謝雪容和陳阿輝在咖啡廳相親的時候,謝雪容不也是拿了王展延過來做擋箭牌麼。
這次倒是還回來了。
謝雪容覺得好笑,樂嗬嗬地對王律師道:“得,我利用你一回,你利用我一回,現在算是扯平了,咱們誰也不欠誰!”
——
這天回家,謝雪容覺得這事好玩,拉著魏春蘭講述整件事情的經過。
魏春蘭聽得起勁,在一旁起哄,“嘿,你倆這緣分也是不錯,你看怎麼就這麼巧,他幫助你一回,你幫助他一回,也算是有來有往,這是什麼,這就是緣分啊!”
這話聽得謝雪容心裡舒坦。
她好笑道:“我也覺得蠻神奇,或許吧,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可能真有緣分呢!”
兩母子聊得起勁,於佩沒插話。
這趟出行對她沒什麼收獲,在燒烤店裡看了半天,沒看到孟東,走過去詢問,燒烤店老板說是前些天生意好,雇了幾個小夥子做零工,現在找不到人。
也不知道對方真是孟東,還是王律師眼花看錯了人。
沒什麼收獲的她神情懨懨,王律師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
或許是經曆了吳羽樂這麼一出,王展延比她更沒精神,兩人都沒心思繼續逛,很快各自分開。
謝雪容是有很精神勁的,奈何沒人做陪,隻得回家。
回了家,有全家人做聽眾,她興致勃勃開始講述白天裡的種種事情。
魏春蘭很捧場,一茬接一茬地搭話。
相比之下,謝屹這個聽眾顯得太過淡然。
和於佩一樣,他隻靜靜聽著,始終未發一言。
吃過晚飯,於佩要回去休息,她還得花時間去看看資料。
謝屹跟著她一起出門,臨走前他特意去了一趟謝雪容的房間。
謝雪容沒想到謝屹進房間找她,詫異:“怎麼,二哥你有話對我說?”
從前謝屹要是想和她說什麼悄悄話,通常會在房間裡堵她。
謝雪容已經見怪不怪,拉住一張椅子請謝屹坐下,滿懷期待地問:“哥,你有什麼事情想和我說?”
謝屹目光淡淡掃過椅子,沒坐下。
靠在牆上,抱臂望著她,直直地問:“你對王律師有好感?”
這話問得突然,又是這麼隱私的問題,謝雪容沒防備,愣了一下,臉上泛起薄薄一層紅。
她怒瞪謝屹:“二哥,你說什麼呢?”
謝雪容嘴硬的性子能騙騙外人,騙不過謝屹。
他這妹子是什麼心態,他看一眼便懂。
沉默片刻,謝屹直奔主題:“他不行。”
謝雪容愣了。
她以為她二哥進來要和她談什麼事情,原來是談王律師的事情,談王律師的事情也就罷了,怎麼一開始就來否定王律師呢?
謝雪容起了逆反心理,梗著脖子問:“為什麼他不行!”
人家王律師看上去條件也不錯啊。
起碼比那個什麼陳阿輝好多了!
因著上次相親鬨出來的笑話,以及對隔壁鄭紅的厭惡,謝雪容已經沒辦法客觀地評價陳阿輝。
在她看來,現在是個男人都要比陳阿輝強一百倍!
“王律師這麼好的條件,怎麼就不行?人家身高長相職業,看上去都和我挺相配的。”
謝雪容嘴硬,喜歡和人對著來,謝屹知道她不一定是多麼喜歡王律師。
現階段,謝雪容可能隻對對方抱有一絲好感而已。
對優秀的人抱有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一點好感也還不足以發生感情。
謝雪容的這番質問,純粹覺得不服氣而已。
謝屹心裡明白,直接道:“他有喜歡的人,不是你。”
這句話聽得謝雪容氣血上湧。
“不是,我說二哥,你怎麼知道他有喜歡的人?你怎麼知道這個人不是我?”
謝雪容來了氣性,她今天非得問個明白!
她自己條件也不差啊,和王律師在各個方麵都挺相配,兩個人學曆職業外貌條件都在同等的地位,怎麼就不能有機會呢?
她二哥把話說得這麼死是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