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 辦公室的門被打開。
李勤年從裡麵踱步出來,徑直走到於佩麵前,“程老板想見見你。”
律師所裡,所有目光頃刻間彙聚到於佩身上。
大家滿眼疑惑。
於佩自己也疑惑。
她坐在工位上沒動, 昂起腦袋先問了一句:“見我?”
“對, 你來下辦公室。”李勤年深深望了她一眼, 堅定地說。
於佩心裡納悶。
遲疑著起身, 在同事們好奇的目光中, 跟著李勤年一步步走到辦公室裡麵。
辦公室空間不大, 靠左邊的座位上,端正坐著李勤年口中的“程老板”。
程老板見她進來, 兩道濃眉輕抬, 嘴角微微揚起, 率先對她釋放出友好和善的信號。
於佩不認識人,但職場上最基礎的交際她還是懂的。
她報之以同樣的微笑,走過去伸出右手, 客氣回應:“程老板, 你好。”
聲音清脆悅耳, 落到程春望耳中,如黃鶯鳴唱。
他以一種不會令人感到不適的目光慢慢打量麵前的女人,像是欣賞。
他從來沒見過於佩。
倒是他夫人馮碧華見過。
上次辦完江寧路那套房子的手續, 馮碧華回到家中, 在他耳邊叨叨絮絮講了很多, 幾乎全程都在誇讚於佩。
這在他預料之中, 他並不意外。
謝屹挑中的人,自然不會差。
隻是沒想到,真見了麵, 對方的相貌比他想象中要更突出一些。
端正的五官,漂亮的桃花眼,生得白皙的皮膚,以及修長勻稱的身材,使得她看上去要比旁人更加具備衝擊力。
於佩落落大方朝他伸出手,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謝屹臉上那種慣常的神態。
這兩人,多少是有點夫妻相。
程春望伸手回握,淡淡一笑:“你好,於律師。”
兩人這算是正式打過招呼。
一旁的李勤年見狀,出聲將程春望的情況與於佩轉述一遍,“於律師啊,程老板的情況我給你簡單複述一下,程老板之前買了一套房,房主有抵押,沒有提前告知,現在房主破產,這抵押的房子被法院查封了,程老板想討回屬於自己的房子。”
“程老板的手續齊全,這事不難辦。於律師啊,程老板對你寄予厚望啊,我毛遂自薦要接手這個案子,程老板都沒呢,指明了要你來辦。”
話尾,李勤年著重強調了程春望親自指定於佩的舉動,並激勵道:“於律師啊,既然咱們程老板親自定了你,相信你一定不會讓咱們程老板失望是不是?”
於佩沒有應和李勤年的客套話。
她認真聽完李勤年的長篇大論,了解事情始末,抬眸看了麵前的程春望一眼,直言:“程老板,不知道你怎麼會特意指定我?”
她之前沒法接國內的業務,名氣沒有打開,知道她的人不多。
現在重新考了律師資格證,也隻是作為實習律師的身份在活動,哪裡會有大老板特意來照顧她生意?
程春望看著麵前的人始終鎮定的臉,笑了笑,“是一個朋友介紹過來的。”
朋友?
於佩緊追著問:“不知道您的這位朋友是?”
程春望沒吭聲。
本想直言的他起了玩心,輕輕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微笑著望向於佩,“於律師朋友這麼多,猜不出是哪位朋友嗎?”
於佩沉默。
對方賣關子,看來是不想說。
不知道對方是哪位做好事不留姓名的人推薦過來的,給她推薦業務卻不肯透露身份,這人也太好心了。
活雷鋒麼?
在一旁的李勤年聽到程老板是受朋友推薦,才主動選擇於佩,心裡稍稍釋懷。
將人送走之後,李勤年單獨留於佩在辦公室談話。
沒了外人,李勤年臉上的表情沒那麼拘謹,顯出真實的一麵。
他高興極了,上前重重拍了兩下於佩的肩膀,忍不住讚揚:“沒想到啊沒想到,於律師你竟然還有這樣的人脈!”
當初招於佩進來真是個正確的選擇!
李勤年無比慶幸當時的決定,也在心裡為自己眼光獨到而沾沾自喜。
於佩還思考著這人脈從何而來,聽出李勤年語氣中的驚歎,她順勢問:“這位程老板是?”
見於佩不知情,李勤年挑眉看她一眼,“望華酒店聽說過沒?”
於佩一愣,“他是……”
“對!”李勤年已經從她眼神中知道她接下來的話,想也不想地先應了一聲。
於佩眸色變深,臉色逐漸沉下來。
她何止聽說過望華酒店,她還去過幾回呢。
但他並不認識什麼程老板。
目前她的國內人脈關係中,能夠結識這樣做生意的大老板,總怕隻有謝屹。
可是,謝屹之前一起和她去過望華酒店啊。
想起上次在望華酒店裡獲得幸運獎,免費住了一晚的事情,於佩突然品出幾分不對勁的味道。
這事應該和謝屹沒什麼關係吧?
這天,急於求證的於佩迫不及待回家。
沒碰見謝屹。
桌麵上留了一張紙條,聲明著謝屹去外地兩天的事實。
於佩拿著紙條看了半天。
她甚至有種錯覺,謝屹該不會是故意躲著她吧?
於佩心裡裝了事,有點思緒不寧。
在家裡靜坐片刻,待不住,出門去了老房子。
老房子幾十年風雨如一屹立在原地,如今有了鄒雨萍以及孟心婉,變得比往常更熱鬨。
到了傍晚,孟心婉放學回家,喜歡拉著老爺子在院子裡玩學校裡新學到的遊戲。
老爺子不會玩,木木呆呆的,笨手笨腳站在院子裡,總惹得孟心婉哈哈大笑。
看小姑娘咯咯大笑,老爺子也跟著嘿嘿地笑。
這一老一小兩道笑聲傳到廚房裡,忙著做飯的鄒雨萍著急忙慌地從廚房裡探出腦袋來觀察一下形勢,“喲,玩什麼呢,這麼開心?”
看到院子裡一老一小和諧的場麵,鄒雨萍也會舒展眼角皺紋,露出會心的笑容。
於佩踏進院子,入眼便是這樣一副溫馨的畫麵。
她腳步放緩,心情稍稍定下來。
這溫馨的一幕像極了小時候。
小時候,老爺子也會這樣帶著她在院子裡玩遊戲,那會兒木木呆呆的是她,老爺子還健朗著呢,她跑不過。
轉眼間,人到遲暮,換了角色。
有那麼一瞬間,於佩覺得,當時鄒雨萍極力將孟心婉留下來的舉動是正確的。
這樣發生在老房子裡快樂平靜的日常,對於孟心婉,對於老爺子,或許都有益處。
於佩剛走近,眼尖的孟心婉立即發覺她。
小姑娘頂著兩條羊角辮,一聳一聳撲上前來抱住她雙腿,撒嬌似地抬起腦袋,一眨一眨地望著她。
於佩朝她小腦袋上親切地摸了兩把,聽得鄒雨萍熱情地過來打招呼,“喲,姑娘過來了,吃過晚飯沒?沒吃過我多添點米。”
“吃過了,不用多做我的份。”於佩連忙出聲阻止想要去廚房的鄒雨萍。
“那行,那我不添米了,我先去廚房忙了哈。”
鄒雨萍在圍裙上擦擦手,說著要走,轉身之際,她餘光中瞥見一個男人從院子口走進來。
目光一頓,“喲,又來了一位稀客。”
於佩注意到鄒雨萍驟變的目光,以為是謝屹。
轉身一看,身後不是彆人,是她二哥於忠明。
於忠明站在院子口,沒再往裡走。
於佩靜靜看著他,並不打招呼。
兩人之間有些尷尬,鄒雨萍顧不得廚房裡的動靜,上前打圓場,“先生難得過來,應該是來看望老爺子的吧?快裡麵坐。”
這話是對著於忠明說的。
於忠明麵上尷尬,沒回應。
於佩在一旁心知肚明。
於忠明哪是來看望老爺子的,分明是過來找她的。
她轉身吩咐鄒雨萍,“鄒姐,你去廚房忙活吧,這兒不用你招呼。”
鄒雨萍不放心地在兩人之間掃了一眼,聞到廚房裡快要傳出燒焦的異味,隻得妥協:“好嘞,那你們自己聊,我去廚房忙活了。”
院子裡的一老一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依舊旁若無人的玩著遊戲。
於佩不想打擾他們,越過院子,將於忠明請到客廳,開門見山:“二哥,今天過來有什麼事情就直說吧。”
於忠明今天過來的確有事。
他有些緊張地搓著雙手,目光不安地望了一眼對麵的人,先拐彎抹角地問候一聲,“你最近忙嗎?”
“還好吧,不太忙。”於佩說。
得,等的就是這句話。
於忠明心裡有了底氣,覺得嘴邊的話也不是那麼難以開口:“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兩個月前,我在路上把一輛車撞了,對方車也沒怎麼壞,人也沒什麼大問題,就是當時流了不少血,看起來嚴重而已。”
“醫生都說了不要住院那麼久,對方媳婦不放心,非得要住院兩個月,說是怕有後遺症,這些我都答應,而且這個期間,醫藥費以及其他的相關費用都是我出。”
“這也就罷了,對方還獅子大張口,直接要我賠償一萬塊!”
提到這事,於忠明心裡格外煩悶。
“你說哪有這樣的人,明明也沒多嚴重,養傷什麼的我也都出了費用,我還時不時過去看望一下,沒想到對方一點也不領情,還要我賠一萬。”
“一萬塊是那麼好賺的嗎?人家在醫院好吃好喝待了兩個月,最後輕輕鬆鬆還有一萬塊的收入,我現在寧願當初被撞的人是我!”
“對方這做法太過分了,哪有這麼欺負人的。妹妹啊,你說這種情況,打官司我有沒有可能成功?”
……
於忠明的說辭與曹新光的說辭不大一樣。
大家都站在自己的立場,自然覺得是對方過分。
於佩看他一眼,隻問:“當初你是怎麼撞上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