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麼,結了婚,好好在生娃帶小孩就夠了,要想工作,頂多找份輕鬆的事情,咱們律師這一行可不輕鬆,加起班來沒日沒夜的,你一個女人乾律師,時間都撲在工作上,哪還有時間照顧家裡?”
談論起工作與家庭,兩樣皆有的方朝祥開始擺出過來人的姿態。
訓話:“所以女人還是不要乾律師這一行,工作太忙顧不上家裡,導致家裡一團糟,家裡的情況又會讓你在工作上分心,導致工作上沒法儘全力。咱們律師所裡一般不招女律師,就怕遇到這種情況。”
“你仔細思考我的話,是不是很在理?到時候家裡沒照顧好,容易出夫妻矛盾,工作沒處理好,容易耽誤事,所以女人還是彆做這一行,特彆是結了婚的女人,找點輕鬆的工作做做得了。”
一直沒注意到於佩找抹布的方朝祥這會兒不知道怎麼突然注意到了,心領神會地從外麵拿進來一塊抹布,遞給於佩擦桌子。
“你看,這才是你們女人該做的事。”
得,這人的每一句話幾乎都在於佩的死穴上蹦躂。
一句討喜的都沒有!
於佩神色冷下來,看也不看抹布一樣,隻涼涼盯著那個發言的人。
“你是造物主嗎?規定女人隻能做什麼,男人隻能做什麼?”
方朝祥微微一愣。
抬眸詫異地看著麵前的女人。
嘿,還有幾分脾氣。
王展延和他說話都沒這麼衝呢,這個不知名的實習律師倒是跟他嚷嚷起來。
方朝祥覺得好玩,似笑非笑地望著麵前的女人,“看來是個有脾氣的人。”
“這種歪理邪道,沒脾氣的人聽了你的話,恐怕都得激起三分脾氣。”於佩儘量壓製著情緒,沒讓自己說出更難聽的話。
即便這樣,這話語落到方朝祥耳中,也是難聽至極。
“什麼叫做歪理邪道?嗐,一番肺腑之言倒是被你誤解,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還被人倒打一耙,現在的女人哦,聽不得半點道理。”
於佩氣笑。
“現在的男人哦,總是好為人師,以為自己一番見解是什麼至理名言,旁人不聽,還得被按上一個不知好人心的罪名。”
明明是照著對方的話術重複,落到方朝祥耳中,仿佛受到了天大的羞辱。
他斂眉肅容,死死盯著麵前的女人,“你一張嘴這麼厲害,家裡男人怎麼受得了?”
這話多少有點侮辱人的意思。
於佩嗤笑一聲,回敬:“我倒是要佩服你家裡那位,麵對這樣傲慢自負的男人,也能過下去,忍耐力一流,想必是個脾氣極好的人。”
一來一回,已不見先前看玩笑的輕鬆氛圍。
兩人話裡藏針,針尖對麥芒。
不和諧已經放到明麵上。
若不是會議室裡還有王展延在場,方朝祥恐怕要當場作色。
這話頭原本是他先挑起來,現在被女人懟了幾句,他先認真,大發脾氣,總有點在王展延麵前抬不起頭的意思。
一個人女人的幾句話而已,真動了怒,著實讓人看笑話。
方朝祥憋住心裡的情緒,噗呲笑了一聲,試圖重新把氛圍帶回到之前輕鬆的模樣,“依你的話,我這麼傲慢的男人,家裡還有好脾氣的女人忠心耿耿服侍,說明什麼?”
於佩淡淡望他一眼,眼裡的不屑躍然於上。
“說明什麼?說明女人就該經濟獨立,不然對麵你這樣的男人,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這話著實說得不太客氣。
會議室裡的氛圍瞬間降至冰點。
一向隱忍著的方朝祥似乎不打算隱忍,咬緊後槽牙,麵色鐵青,準備發作。
砰地一聲。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兩位當事人,程春望和張誌華走了進來。
光顧著聊天,把去門口接人的事情給忘了,方朝祥自覺做得不妥,連忙收了臉上的情緒,換上熱情的笑臉迎上去。
“喲,張老板你過來了,抱歉,忘了去門口等著。”
張誌華臉色不太好,沒搭理他,徑直往椅子上一坐,懶懶開口:“要談就快點談吧,我沒那麼多時間。”
被忽視的方朝祥臉上倒不覺得難堪。
委托人的脾性千奇百怪,和不同的人打招呼,總要習慣不同的脾氣。
不是每一位客戶都擁有善解人意的脾性,這是每個律師都要擁有的覺悟。
他麵上沒什麼表情,準備拿出資料來。
稍一抬頭,卻發麵對麵是另外一副光景。
對麵的程春望見到於佩,笑著打了招呼:“於律師來這麼早?什麼時候到的?”
於佩微笑著回:“早來了一刻鐘而已。”
“喲,準備了這麼多資料?那辛苦你了。”程春望看著麵前一摞資料,滿含感激,不知道等會兒於律師和王律師有沒有空?你們也忙了幾天,請你們吃頓飯,肯不肯賞臉?”
這畫麵落到方朝祥眼中,說不羨慕是假的。
怎麼對方的客戶這麼好脾氣?
同樣是大老板,自己這位客戶張大老板那架勢擺得要多足有多足,對麵的程老板要和氣得多。
方朝祥收回視線,發覺一個奇怪的地方。
怎麼程春望是先和於佩打招呼,於佩一個小小實習律師,名氣沒王展延大,怎麼對方看起來這麼重視?
難不成程春望真這麼好脾氣,連實習律師也看重?
方朝祥心裡納悶。
忍不住又抬頭打量於佩幾眼。
瞧見程春望竟然是在於佩身邊落座,方朝祥心裡的怪異感更甚。
目光在於佩那張出色的麵龐上掃過幾眼之後,方朝祥找出了答案。
是了,在職場中女性的外貌是相當大的優勢。
大老板通常都玩得花,更喜歡具有長相優勢的女律師也不足為奇。
看來剛才他的話也不全然是對,女人不適合做律師,漂亮的女人可以。
方朝祥幾乎要把內心的想法寫在臉上,對麵的於佩瞧著他的神情,已經將他心裡的想法猜個七七八八,麵色沉下來,如寒冰散發著冷氣。
一旁的王展延感受到她的情緒,準備拿過資料。
於佩按住他的手,冷冷說:“我來。”
王展延立即鬆開了手。
得,這事他不適合插手。
將資料全部堆放到於佩麵前,準備將這場談話的主動權交給於佩之後,王展延默默朝對麵的方朝祥投去同情的一瞥。
這人做什麼不好,非得來得罪於佩。
回想到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自己被於佩懟到說不出話的場景,王展延心裡莫名有幾分愉悅。
得,接下來可能沒他什麼事情了。
談話開始,於佩先發言。
她望著坐在對麵、一臉不耐煩的張誌華,“張先生,請問當時程先生購買你的房產時,你是不是沒有提前告訴程先生,你的房子已經辦過抵押?”
不等張誌華回答,一旁的方朝祥先出聲:“抱歉,我的委托人明確地和程先生商議過,這件事上並沒有隱瞞。”
於佩回頭看向程春望,“程先生,張先生說他提前告知過你,有這回事嗎?”
程春望搖頭,“沒有。”
得到回複,於佩直直看向對麵的張誌華:“張先生,我的委托人說並沒有這回事,在購買你的房產之前,你並沒有提前將此事告訴他。”
不等張誌華作答,一旁的方朝祥又要出聲,於佩冷眼甩過去,一口回絕:“我沒問你,方律師。”
方朝祥被嗆了一下,臉色也冷下來,“於律師,我想你應該清楚,作為被委托的律師,有權利替委托人回答問題。”
於佩回望他一眼,一本正經:“你的確有這個權利,我也有不聽的權利,我隻想聽張先生的回答。”
“可是我的委托人並不想回答。”方朝祥麵無表情地說。
這兩人一來一回,一口一個“先生”,一口一個“律師”,聽得原本心情不佳的張誌華心裡愈發煩躁。
要不要這麼正式?
上庭的時候再打官腔成不成?
這會兒搞這麼正經做什麼?
聽得人心裡煩!
張誌華沒好氣地瞪了兩人一眼,“得得得,彆扯那麼多,事情大家都清楚,我就想知道今天過來是談什麼?”
於佩接話:“張先生,你所說的大家都清楚的事情,是指你沒有提前告知我的當事人房子已經被抵押的事實是嗎?”
張誌華煩了。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聽不懂人說話?對,沒錯,我是沒告訴他,這不就是今天過來調解的本意嗎?所以現在你們是打算怎麼辦?房子現在被查封了,你們想要我幫忙提供什麼材料找回房子,我可以幫忙,你們要是想讓我退錢,那沒有,我現在負資產,打官司的錢都是借的,沒錢吐給你們。”
聽到自己想聽的內容,於佩沒再糾纏。
轉過身去問程春望,“程先生,你是想要回房子,還是想要回錢?”
程春望毫不猶豫:“錢。”
“這房子惹了官司,不吉利,我重新去買一套。”
做生意的信風水這一套,覺得這房子攤上官司,會影響財運,寧可重新去買一套,也不願意再討回。
“好。”於佩應了一聲,開始收拾資料。
這舉動把對麵的人看懵了。
張誌華滿臉疑惑,方朝祥也同樣以困惑的目光看向於佩,“談完了?”
於佩將沒有用上的資料整理一下,說:“張先生不想掏出錢,我的當事人程先生想要回錢,那咱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談的,庭上見吧。”
這話算是撕破臉皮,杜絕談下去的可能。
好不容易來一趟,沒想到話不投機,幾句話就結束了,張誌華氣得滿臉通紅。
看也不看會議室裡麵的人一眼,甩開椅子,轉身就走。
把所有人都拋在身後。
包括他聘請的律師方朝祥。
相比於被冷落的方朝祥,於佩與王展延的待遇要好得多,程春望正打算邀請他們共進晚餐。
三人說說笑笑,一副極其融洽的模樣,襯得旁邊方朝祥愈發寂寥。
等三人依次走出會議室,落在最後的方朝祥上前一步,攔住於佩去路。
他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於律師,不知道你在國外哪所學校畢業?”
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於佩似乎不像是新人。
一個實習律師,哪有這樣的氣場以及反應能力和他辨得一來一回。
想當初他做實習律師的時候,隻會跟在教引身後象征性地補充兩句,那時候哪裡有這樣的膽量去和業內前輩叫板?
於佩這樣的舉動,要麼是學校背景給了她底氣,要麼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他倒要看看,於佩是從哪個學校出來的人。
於佩瞥他一眼,隻說:“沒在國內讀。”
這話原本不會引出太大的歧義,奈何方朝祥壓根沒往另一方麵想,他大概如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麵前這個女人國外留過學。
聽到這樣的回答,以為於佩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方朝祥心裡騰升一股優越感。
難怪嘛,對方這樣魯莽的舉動,原來是不了解行情,從彆的行業轉行過來。
他居高臨下看了一眼麵前的人,“國家法律還是不太健全啊,現在什麼人都能來摻和一腳?我剛才的話也沒說錯,你的確就該好好待在家裡,打官司對你來說還太勉強了,這案子你一定會輸。”
“是麼?”
於佩腳步一頓,抱臂望著麵前異常自信的某人,淡淡道:“我怎麼覺得輸的人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