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誌遠的到來讓喬老板分身乏術。
喬老板思索片刻, 將接下來與對方律師交談的事情全權交給於佩處理,自己與許誌遠進了另一間包廂。
於佩回到包廂時,袁夢霞熱情迎過去, “於律師,怎麼去了這麼久?”
“在外麵待了一會兒。”於佩順便將喬老板的囑托說了。
袁夢霞一愣,“所以於律師你剛才在外麵是在等待對方的律師嗎?”
於佩:“……不是,對方律師還沒這麼大的派頭值得我特意去門口等著。”
話音一落,包廂門哐當一聲被推開。
方朝祥夾著一個公文包, 款款走進來。
兩方視線對峙,全都僵住。
“原來是你。”於佩盯著走進來的人, 嗤笑一聲, 率先發聲。
也是, 圈子就這麼大,碰上也不奇怪。
於佩走過去, 主動伸手:“好巧啊方律師,咱們又見麵了, 上次校慶想和你道彆,不知道你怎麼先走了。”
舊事重提,方朝祥臉上沒有半點尷尬。
他掛著一副笑臉, 自然地伸出手:“那天有事先走了,難得於律師這麼惦記, 不過於律師的演講我聽了大半,見解深刻, 很厲害。”
論到能屈能伸, 大概沒人比得過方朝祥。
他光明正大的誇讚於佩,仿佛當初看不起於佩的人不是他,仿佛那些刻薄輕蔑的言語不是出自他口。
果然人隻要把臉麵不當一回事, 某種程度上處於無敵。
於佩挑眉看他一眼,意外於他的態度,“多謝方律師誇獎,既然方律師是何肖華的委托律師,那咱們敞開天窗說亮話。”
雙方落座,開始探討和解的可能。
這次方朝祥多留了一個心眼,他怕於佩像上次那樣悶不吭聲地錄音,在整個談話之中顯得格外沉著穩定。
每一句在心底咀嚼之後,確保沒什麼問題,才幽幽道出。
雙方和解的著重點,落在賠償金額上。
方朝祥表明態度:“和解並非不可能,如果喬老板能滿足我當事人提出的賠償要求,咱們可以不用通過法庭解決問題。”
於佩聽完,垂著眸子,“不知道何先生對於賠償金額有沒有商榷的空間?”
“沒有,一萬塊,絕不退步。”這是方朝祥出發前何肖華對他交代的底線。
於佩沉默片刻,正色道:“喬老板願意支付300塊用做賠償。”
方朝祥哂笑:“那就沒得談咯?”
一萬塊變三百塊?
這太離譜了,他的當事人絕對不會同意。
很顯然,喬老板也並沒有拿出和解該有的誠意。
方朝祥知曉了對方的態度,對於今天這場談話已經心裡有數。
談大概是談不出什麼,對方都不會妥協,那直接上法庭解決吧。
出發前何肖華就對他表明過態度,對方要是不肯付一萬塊,那就直接打官司。
想降價?沒得談!
方朝祥開始收拾東西。
他整理好資料,提起自己的公文包,準備離開。
走到門口,腳步踟躕,轉身看了於佩一眼,“於律師,不知道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
於佩在王展延和袁夢霞疑惑的目光中起身,跟著方朝祥走到外麵走廊偏僻一處。
“方律師,什麼事?”於佩先出聲。
她自認與方朝祥沒什麼交情,甚至之前還有點小彆扭,方朝祥這樣突兀地把她叫出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
於佩不喜歡被動,懶得等方朝祥醞釀言辭,直接問出了聲。
方朝祥盯著自己的皮鞋尖看了幾秒,支支吾吾:“於律師,不知道你最近工作怎樣?”
於佩:?
特意將她單獨叫出來,方朝祥該不會隻是想問問她的工作狀態吧?
於佩:“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方律師有什麼話可以直說,要是這麼猶猶豫豫,那抱歉,我可能沒時間再聽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方朝祥也不再遮掩,他直言:“不知道於律師有沒有另覓高就的打算?”
於佩眼睛一眯,從細縫中打量麵前的人。
“哦?方律師這話的意思是?”
方朝祥看了包廂方向一眼,壓低音量,“於律師,我覺得以你的能力,不該隻窩在勤年律師所。”
於佩沒吭聲。
見她不接話,方朝祥開始給她分析原因:“你想想,王律師跟在李勤年身邊這麼久,也就是個打工的,你要是繼續留在李勤年身邊,多半和王律師一樣的結果,但是你來咱們東方律師所就不一樣,咱們是合夥製,你之後能提升為合夥人,發展前途比你現在好多了。”
“咱也不是故意來搞破壞,這些話你彆以為我是瞎說,這是咱們主任的意思,他讓我過來先探探口風,你要是有意向,咱們立馬辦手續,夾道歡迎!”
……
於佩默默聽著,沒發表意見。
這種沉默的氛圍讓方朝祥心裡沒底,他搞不懂於佩內心的想法,見她始終不表態,以為是有所顧慮,首先猜測是待遇問題。
“於律師,不知道李勤年現在給你開的工資是怎樣?你要是不方便吐露可以不用吐露,但是我可以保證,來咱們律師所,工資隻會比你現在高,不會比你現在低。”
“我不是擔憂這個問題。”於佩終於開了金口。
方朝祥皺眉,“不是這個擔憂問題,那難不成是擔憂轉職問題?這個你不用擔憂,咱們圈子小,人員流動頻繁很正常,經常在律所之間亂竄,提離職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也不是擔憂這個問題。”於佩說。
這下方朝祥想不明白了。
他盯著麵前人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不解地問:“不知道於律師最擔心的問題是什麼?”
於佩抱臂望著麵前的人,輕輕笑了一聲:“我是擔心貴所都是方律師這樣能屈能伸的人,恐怕人才濟濟,我比不過啊。”
這話裡多多少少帶了些嘲諷的意味。
看來於佩這人記仇,還記恨著當初他那些看輕的言語。
方朝祥立即態度誠懇地道歉:“抱歉,於律師,當初是我有眼不識泰山,看輕了你,我收回那些話。你心裡或許對我還持有意見,但我的建議希望你能好好考慮考慮,這關乎到你的職業生涯,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於佩揚起嘴角,“那抱歉了,我比較喜歡意氣用事。”
不等方朝祥反應過來,於佩已經抬腳離開。
方朝祥回過神,跟在她身後耳提麵命:“於律師,你得好好考慮啊!”
聽夠了對方的勸話,於佩拉開包廂門,隔絕身後方朝祥的聲音。
方朝祥最後那句話清晰傳進包廂中,王展延麵色冷了一瞬,問:“方朝祥讓你討論什麼?”
換做平時,王展延大概不會詢問這麼私人的問題,但他直覺這個方朝祥沒安什麼好心,覺得他肯定又出了什麼騷主意。
“沒什麼,他建議我換律師所,去他們律師所。”包廂裡沒有外人,於佩直言不諱。
一旁的袁夢霞一聽,一臉緊張地問:“於律師,你該不會真要考慮吧?這個可不興考慮啊!”
於佩嗬嗬兩聲,“辦程老板那個案子時,這位方律師瞧不起咱們女性律師,覺得在家帶孩子做家務才是咱們女性該做的事情,覺得咱們女律師做不好工作,你說我會去他們律所嗎?”
袁夢霞一聽,握緊拳頭。
“這個方律師真說過這樣的話?”
於佩指了指旁邊的王展延,“不信你可以問問王律師,王律師當時在場,應該聽得一清二楚。”
王展延輕輕“嗯”了一聲。
袁夢霞憤憤然,“呸!沒想到咱們都快迎接新世紀了,還會有這樣的思想!”
同為女性律師,被行業內的男性律師看不起,袁夢霞很快共情,回去的一路上都拉著於佩吐槽這位方律師的行徑。
回了律所,袁夢霞一股憤怒的情緒還未消散。
這一切被吳羽樂看在眼裡,以為此次出行不順,特意繞過來打探消息。
“小袁啊,我看你情緒不對勁,發生什麼事情啊?今天出去不順利?”
袁夢霞抬頭,瞧見是吳羽樂過來,心裡一鬆。
進律所這麼久,吳羽樂是唯一一位會時不時過來關懷她心情與工作的同事,就連於佩都沒法做到這麼細致。
袁夢霞對人防備心沒那麼重,把吳羽樂的行為當成好心,在她心裡,吳羽樂大概是一個貼心大姐姐的形象。
貼心大姐姐來關心她的心情,她想也沒想地說:“工作挺順的,隻是遇到一個不太好的人。吳姐,你聽說過東方律師所的方朝祥沒有?”
吳羽樂眉頭一挑,“聽說過,怎麼了?”
“嗐,這人的思想也太封建保守了,什麼年代了,還覺得女性在工作崗位上不能發光發熱。”
“就這人還想拉攏咱們於律師過去呢,這樣的思想德行,誰會樂意和他做同事啊!”
……
袁夢霞吐槽了一路,這會兒逮著吳羽樂,又將人從頭到尾損一遍。
吳羽樂靜靜聽著,隻記住了一點,對方竟然想拉攏於佩!
聽完袁夢霞一大堆的憤憤之言,吳羽樂立即去了一趟李勤年的辦公室。
幾分鐘後,李勤年將王展延叫到辦公室。
“王律師,這次出去談事情,進展怎麼樣?喬老板那邊的態度是什麼?”李勤年坐在辦公椅上,捧著保溫杯看向對麵的人。
王展延公事公辦將與喬老板的談話複述一遍,最後補充:“這一切都是於律師做主導,我在旁邊沒怎麼插話。”
聽完整個過程的李勤年放下保溫杯,沉吟片刻,問:“沒有其他事情了嗎?”
王展延自認為已經將整個事情報告清楚,堅定地回複:“沒有了。”
“王律師,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忘了說。”李勤年不慌不忙地擰開保溫瓶開,小酌一口,姿態悠閒地等著對方的回答。
王展延從他慢慢悠悠的態度中悟到什麼,卻還是堅決地說:“事情差不多就是這些事情,我們與喬老板的談話我都複述完畢,沒有其他事情。”
“唉……”
李勤年重重歎息一聲。
王展延跟著他已經有好幾年,一直是他最信任的人,怎麼如今最信任的人,也不肯對他吐露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