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勤年辦公室裡出來, 與王展延簡單溝通一下KTV喬老板的案子後,於佩開著新買的白色桑塔納回了家。
大周末的,沒必要這麼加班。
她心裡惦念著許誌遠的一番話, 坐在客廳等謝屹回來。
謝屹回來得很晚,進門第一句便問她:“樓下那輛白色的車是你的?”
小區裡的停車位多是擺設。
這年頭,沒幾家幾戶能承擔起購買一輛車的費用, 一輛龐然大物停在樓下, 格外顯眼。
那錚亮的車身,嶄新的沒多要壓痕的輪胎,無一不彰顯著這輛車才剛剛入手。
謝屹路過的那一瞬間,隻瞟了一眼,立即認定這是於佩的車。
聽她早些日子提過要買車的事情,之前她有其他事情在忙,這段時間空下來,也該是時候提車了。
“嗯,是。”於佩承認。
謝屹望她一眼, “你一個人去的?”
“不是, 和許誌遠一起。”於佩說這話時偷偷瞥了謝屹一眼,她想到許誌遠那些話,心裡的疑問欲要脫口而出。
到了嘴邊, 又實在沒法傾吐出來。
若是彆的事情, 倒不用這麼糾結, 直接問便是。
這種事情該怎麼問?
問他當初為什麼結婚?這樣的問題多少有點不合時宜。
他們結婚已經五年了, 現在才追問原因是不是有點太晚?況且當初的事情早有定論, 總之兩方都是家裡安排,現在再翻出舊事,尋根問底, 是要討到什麼答案?
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這個問題更加不合時宜。
這簡直是要談心的前奏。
講道理,她還沒和謝屹聊過這麼私人的事情。
倘若謝屹反過來問她是以何種心態來問這樣的問題,她更加無言以對。
她理解的婚姻關係裡,夫妻雙方沒必要事事坦露,即便結了婚,雙方也應該允許擁有自己的私人空間。
這樣才不至於被親密無間的關係逼得喘不過氣。
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她和謝屹的關係,除了床上,哪哪都達不到親密無間。
這樣的關係,突然要聊一些隱私至極的問題,想想都覺得彆扭。
於佩緊緊抿著嘴唇,低下腦袋暗暗思索。
不行,這種事情還是得去撬開許誌遠的口。
太多問題沒明了,她應該問清楚一些。
例如謝屹喜歡的人現在還喜不喜歡?謝屹與對方有聯係嗎?
如果沒有涉及到原則問題,這些陳年往事也不應該被過多的苛責,像現在這樣擺出質問的架勢就更加沒有必要。
於佩打定心思,下次碰見許誌遠再問個清楚,這會兒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謝屹幾乎快要從她細微的表情的中領會到事情始末。
明明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在心裡醞釀一番,默默又把話憋下了。
於佩從來不是個糾結的脾性,能讓她這麼猶豫的事情,看來有點嚴重。
真是稀奇,什麼事情能讓她這麼躊躇?
謝屹心裡好奇,卻也沒問。
他有耐心等。
沒想到這一刻並沒有等太久,在他轉身去房間之際,於佩出聲叫住他:“等等。”
他腳步一頓,預感接下來會是於佩的問題。
停下腳步,連呼吸都慢了下來,隻等著她主動開口。
於佩輕咳一聲,清亮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你最近和喬老板聯係了嗎?”
謝屹眼神微怔。
這不是於佩原先要問的問題。
她不可能為這麼一個問題如此糾結。
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後,謝屹輕聲答複:“沒有。”
沒有嗎?
得到這樣的回答,於佩有點納悶。
喬老板特意找上她,她還以為對方和程老板一樣,都是受謝屹的推薦而來。
看來不是?
於佩這次還真猜錯了,喬軍聯係她不是因為謝屹的推薦,不過也與謝屹脫不了乾係。
上次在貴賓包廂裡接見過李勤年之後,認識了於佩和王展延兩位律師。
無意間還知道了原來這位於律師竟然是謝老板的夫人。
如今有了麻煩事,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喬老板讓人聯係了於佩,表示她們可以隨時過來調查情況。
接了這個業務之後,自然是要儘心辦理,第二天上班於佩整理好資料之後,立即跟著王展延和袁夢霞一起去了一趟喬老板的KTV。
喬老板的接待很是熱情,將一行人請到貴賓包廂,泡了上好的普洱,拿著青瓷小杯,親自給每人都倒了一杯。
於佩是個公事公辦的性子,沒時間多寒暄,開場直接詢問事情始末,“喬老板,具體的情況能不能請你詳細說明一下?”
喬老板笑了一聲,緩緩開始講述整個事情:“前天晚上,有個叫做何肖華的小夥子在包廂裡消費,出去上廁所的時候,不巧碰見了之前結仇的一夥人,對方大約五六個人,那架勢似乎是要找他算賬,他隻有一個,返回去叫人也來不及,就想著逃跑。”
“誰知道跑著跑著摔了一跤,正好被對方逮著,狠狠揍了一頓。事後,這個叫做何肖華的小夥子覺得是咱們KTV地板上灘了水,害他摔跤,導致他被人揍成豬頭,心裡不甘心,就要賠償。”
“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是膽子大,心思肥,一張口就是一萬塊,他當我是做慈善的呢,這要是應允了,以後來店裡消費的不全都變成碰瓷的了?”
喬老板說完覺得荒唐,忍不住嗬嗬兩聲,連連搖頭。
現在的人呐,真是貪心。
又不是他叫人來打這個小夥子,小夥子不找打人的人算賬,反倒來找他的麻煩,張口就是一萬塊。
真是無妄之災。
於佩認真記著重點,抬頭問對麵的人:“喬老板,地板上真有水嗎?那灘水哪裡來的?”
喬老板回憶著,“找人問過了,的確有水,不多,應該是某個人從衛生間出來,腳底帶了水,落到公共空間,不是誰故意放在那裡的,咱們的清潔員還沒來得及發現,沒清理。”
於佩點點頭,又問:“這位何肖華小夥子被打之後,KTV是怎麼處理的?”
“處理?”喬老板愣了一愣,“咱們還能怎麼處理,看到這麼多人揍一個人,店裡的夥計也都怕上前勸架,怕拳頭落到自己身上,後來是店裡的經理發現,怕出事,硬著頭皮帶人上去拉架。”
於佩:“報警了嗎?”
“當然報了,這事不報警,咱們店裡事後更加脫不開乾係。”喬老板很慶幸自己當初在開店做生意的時候聽請來的律師嘮了一點法律常識。
總之呢,做什麼事情都謹慎一點比較好。
聽完整個事情的始末,於佩心裡有了底,她合上自己記下的重點,抬頭深深看了對麵的喬老板一眼。
“喬老板,我有個重要的問題要問你,希望這個問題您不要有所隱瞞。”
意識到對方的語氣有些嚴肅,喬老板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什麼問題?於律師你儘管問,我絕對如實相告。”
“有喬老板這句話,那我放心問了。”
她抬眸掃了一眼四周,問:“喬老板,店裡應該沒有其他灰色業務吧?”
此言一出,周遭寂靜。
坐在兩旁原本就安靜的王展延和袁夢霞此時更加安靜,兩人默默轉動眸子看向於佩,於佩則目不斜視地盯著對麵的喬老板。
喬老板臉上僵了一瞬。
他沒有追問於佩口中的灰色業務是指什麼,一臉嚴肅地否認:“於律師,我們店裡做的都是正經生意,沒什麼灰色業務。”
於佩靜靜望著他,“真的嗎?”
“當然!”
眼看對方不怎麼相信,喬老板急了,認真解釋:“天地良心,咱們店是正規店,做的都是正經生意,沒賺一份昧良心的錢,於律師你不要誤會啊!”
“我沒誤會,我也想喬老板不要誤會,這問題不是我故意針對,隻是到時候鬨上法庭,你店裡若是有什麼不正當業務,對我們非常不利。”於佩也誠懇地解釋。
聽到這話,喬老板心裡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以為於律師你聽了誰的風聲,對咱們產生誤解。這個就請於律師放心吧,店裡沒什麼不正當的業務,說起來,我還挺恨那些搞不正當業務的人。”
明明是好好的消費聚會場合,非得弄得烏煙瘴氣。
不知道是誰開了這個口子,把行業環境都糟蹋了。
於佩望了喬老板一眼,笑道:“現在有您這樣覺悟的生意人可不多了,大家急著賺快錢,哪管行業的發展,大部分生意人沒那麼長遠的目光,隻圖眼前短利。喬老板在這樣浮躁的行情中堅守底線,實在難得。”
誰都喜歡聽奉承話,特彆是恰到好處的奉承話。
喬老板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線,嘴角快要咧到天上去,他笑嗬嗬地又給眾人倒了茶,吩咐人重新去泡一壺新茶。
於佩端起茶杯小酌一口,又問:“我聽喬老板的意思,似乎是覺得對方要得太多,不知道喬老板是更願意和解還是上法庭?”
喬老板受了一記吹捧,說話更加實誠,“嗐,要是能和解,誰願意上法庭?對方不是這麼獅子大開口,我當然更願意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