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銓當然知道所謂截斷運河漕運,不過是這幫水寇的威脅之詞。
雖說目前長江水師的福船不是那幾艘西洋帆船的對手,不過他們僅僅隻有3條船,根本就不敢離開崇明附近的江麵。
如果他們前往鎮江來回差不多需要一天時間,自己就可以登陸崇明島了。
田爾耕說道:“如果南京周邊的駐軍全力配合我們,即使戰船不占優勢,也不是不能同那幫水寇較量。”
“但是很明顯這幫人全都是出工不出力,我甚至懷疑還有不少人暗中同水寇勾結。”
田爾耕的話令馮銓心有餘悸,那日在太湖自己險些葬身魚腹。
他現在說啥也不敢親自去長江口督戰了。
馮銓雖說是欽差,但畢竟打仗不是他的強項。
說實話,現在麵臨的處境已經遠遠超過了他最初的預期。
馮銓這條“過江龍”幾乎被那些地頭蛇給壓製住了。
不過馮銓能有今天的地位肯定不是光因為自己長了一副好皮囊,他很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既然自己打不下崇明,他乾脆甩鍋,將平定崇明水寇造反的事情交給南京兵部尚書袁可立。
他這招以退為進不可謂不毒,袁可立要是拿不下崇明的水寇,那麼他就可以順勢拿掉他的南京兵部尚書。
“浪裡飛”這幫人也著實鬨得太不像話了。
原本隻是在太湖鬨鬨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占據崇明,還揚言要截斷漕運,這已經是公開造反了。
崇明素有“大江門戶”、“十郡屏障”之稱。
現在相當於是阻斷了長江的航運,雖說大明是實行禁海的,但是不代表江南沒有人進行走私。
“浪裡飛”等於是斷了這些人的財路。
守備太監崔文升同魏國公徐弘基一商議,若是任由這樣發展下去,也是斷了自己的財路。
即使沒有馮銓,南直隸的地麵上出現了反賊,平叛也是他們的任務。
於是二人也一同向袁可立施加壓力,要求他迅速平定崇明的叛亂。
而袁可立這邊則是左右為難,不少東林黨人都希望他能夠網開一麵,至少也拖延一段時間。
複社的張溥更是表示他們此舉隻是為了向閹黨施加壓力,隻要閹黨在商稅的事情上做出讓步,到時候袁可立隻需要招安“浪裡飛”等人,平定崇明根本就無須動用刀兵。
其中的厲害關係袁可立自然知曉,馮銓的目的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能迅速平定崇明的叛亂他就會順勢拿下自己。
不過表麵上袁可立還是做出了詳細的部署,首先他調集了南京城以及金山衛等地的30餘門佛郎機火炮,擴建了吳淞口的炮台。
萬曆48年,英國東印度公司“獨角獸”號戰艦,突遇台風,在廣東陽江附近海域沉沒。
原本的曆史中應該在天啟五年才被打撈出來,也許是因為李獻忠提前製造出了紅夷大炮,居然天啟三年就被打撈出來了。
如今這批紅夷大炮已經被送往了京師。
袁可立認為佛郎機火炮的射程不夠,吳淞口炮台想要阻止敵艦進犯,需要有射程更遠的大炮。
於是他向朝廷申請,調撥十門紅夷大炮前來吳淞口助陣。
當然他的目的主要還是拖延時間,且不說朝廷不一定會同意。
即使同意了,這些大炮要運到吳淞口恐怕也是一兩個月之後了。
此外他還以鎮江的長江水師以及金山衛水師為班底,組建了一支吳淞水師。
雖然吳淞水師的主力艦還是大型的福船,不是水寇戰船的對手。
但是在炮台的掩護下,吳淞水師守衛吳淞口還是沒有問題的。
袁可立表示自己已經調集了五千兵馬,做好了收複崇明的準備,隻要朝廷的紅夷大炮或者水師主力南下,他立刻可以發兵。
馮銓請求水師南下的消息傳到京師時引發了不小的震動。
原本崔呈秀就同馮銓不對付,無奈魏公公支持馮銓南下,他也無可奈何。
如今馮銓在蘇州剿匪兩戰兩敗,不僅是損兵折將,甚至還激化了蘇州百姓同朝廷的矛盾,以至於水寇直接攻占崇明,封鎖了長江口。
他自然是不會放過這個打擊馮銓的好機會。
恰巧此時江南的不少官員彈劾馮銓在江南胡作非為,導致激起民變。
崔呈秀暗中指使自己手下的黨羽推波助瀾,讓天啟帝也知道了蘇州暴動以及馮銓剿匪失敗的事。
於是朝廷上出現了一股“嚴懲馮銓”的聲音。
崔呈秀也明白能不能拿下馮銓,還得要看“九千歲”的意思。
他的手下更是到處宣揚馮銓是靠出賣男色上位的,隻是一個沒有多少閱曆的書呆子,難堪大任。
就連魏良卿也在魏忠賢麵前說馮銓這個“小白臉”隻會寫些文章,根本就乾不成大事。
而此時崔呈秀更是向魏忠賢進言道:“如今江南動亂皆因馮銓而起,隻要拿下了馮銓以平息天下的輿論,江南很快就可以平定下來,稅收同漕運也會恢複的。”
朝廷中唯一支持馮銓的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現在根本就不在京師,此時自然是無人替他說話了。
魏公公如今手下可謂是“人才濟濟”,已經不像當初那麼缺少文官的支持了。
最終在崔呈秀鼓動下,他決定將馮銓免職以平息江南的動亂。
而崔呈秀則在成功扳倒了馮銓後親自前往江南接替他。
崔呈秀原本就主張不要激化矛盾,如今他拿下了馮銓自然可以同江南的士紳暫時達成妥協。
他在魏忠賢麵前表示自己無須帶兵就能搞定江南的叛亂。
所以馮銓日夜盼望的水師自然是不可能到達江南支援的。
無論是天津水師還是登萊水師,南下到長江口最多也就是十天的時間。
如今快一個月過去了,居然沒有任何水師南下的消息,讓馮銓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此時一個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匆忙走了進來,在田爾耕的身旁耳語了幾句。
田爾耕聽聞之後臉色大變。
馮銓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於是問道:“田都督,可是京中發生了變故?”
田爾耕有些沮喪的說道:“馮大學士,田某不能留在蘇州幫你了!”
“魏公公已經下令讓田某即刻押解那些東林黨的嫌犯進京受審。”
“此外,根據京師傳來的消息。崔呈秀屢進讒言,魏公公已經決定將你免職,三天後崔呈秀就會來到蘇州宣布這個消息。”
此刻的馮銓呆在了當場。
儘管馮銓猜到了他此番失敗後,崔呈秀一定會在魏忠賢麵前說自己的壞話。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九千歲”會這麼絕情,直接將自己免職。
畢竟自己自從加入閹黨以來,可謂是儘心儘力。
這次利用“京察”的機會將東林黨人趕出朝堂,幾乎都是自己一力促成的。
這次來到江南還不忘替“九千歲”打擊東林黨。
哪怕是自己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還在想方設法削去袁可立的兵權。
這讓少年得誌的馮銓如何能夠接受?
年輕終究還是要付出代價的,看來自己鬥不過老辣的崔呈秀。
可是他不甘心啊,自己27歲就成為了內閣大學士,是大明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閣臣了。
甚至一度有擔任首輔的希望,如今居然直接被“九千歲”給這樣拋棄了?
田爾耕知道這件事情對馮銓的打擊很大,想要出言安慰他,可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不過很快馮銓就對田爾耕說道:“既然崔呈秀還有三天的時間才到,這件事情務必保密!”
“我不能就這樣認命,必須要做最後一搏。”
很快馮銓就找到了袁可立,說道:“袁尚書吳淞口的軍士是不是已經做好了突襲崇明的準備?”
袁可立說道:“我軍自然是隨時準備收複崇明,可是賊寇戰船犀利,我軍抵擋不住啊!隻要北方的水師一到,我立刻就會發兵收複崇明!”
馮銓說道:“想必這個消息崇明的水寇也已經知曉了吧,如今北方水師未到他們一定認為我們不會攻島,此時正好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袁可立被馮銓這個大膽的想法給嚇到了,不過轉念一想還真有可能會成功。
不過他還是說道:“連夜攻島風險太大了,雖說敵艦可能打不中我們的船,但是我們自己很可能會偏航,甚至是觸礁。”
馮銓說道:“偷襲哪有不冒風險的,袁尚書不會是畏敵懼戰吧?”
袁可立知道馮銓這是在威脅自己,如果自己拒不出戰,他很可能會順勢將自己拿下。
他說道:“容各營將士準備一下,一個時辰後我便發兵崇明。”
馮銓說道:“這些水寇都是蘇州本地人,難免營中有他們的細作,保險起見還是直接集合士兵出發吧,以免走漏了消息!”
“為了激勵士氣本欽差同袁大人一同出戰!”
夜襲崇明的風險其實不小,袁可立沒想到馮銓居然敢拉著自己隨大軍一同出征。
不過既然他這個閹黨都不怕,自己這個兵部尚書還能退縮不成。
晚上渡江風險實在太大,最後吳淞水師隻得放棄了小船,一律使用大型的福船。
在月光的映照下,幾十艘福船緩緩地駛離了吳淞碼頭。
若是在白天他們的這一舉動肯定逃不過水寇的耳目。
不過此時風高浪急,再加上又是晚上,儘管吳淞水師出港的動靜鬨得很大,但崇明島上的水寇卻是一無所知。
崇明島並非如同後世那般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島,而是由姚劉沙、長沙、南沙、三沙等幾個沙洲組成。
而崇明縣城則是位於最西麵的姚劉沙。
吳淞水師離開吳淞口後,並不是直接北上前往崇明,還是沿著江邊一路向西,等過了瀏河堡後再繼續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