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銓一直以為崔文升走的是魏忠賢的路子,沒想到他居然是李獻忠的人。
看來這位遼國公並沒有看起來那麼與世無爭。
馮銓通過田爾耕知道享譽京師的“天上人間”其實就是李獻忠的產業,隻是他沒想到遼國公的手居然早就已經伸到江南來了。
不但南京有天上人間,就連南京的鎮守太監也是他的人。
如今崔呈秀是“九千歲”魏忠賢身邊的第一紅人,自己得罪了崔呈秀能不能活著離開江南都是一個問題。
即使崔呈秀不對自己下手,自己在江南抓捕了這麼多東林黨人,恐怕這些東林黨也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
天下之大,其實已經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他說道:“馮某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官職在身了,遼國公還能看得上在下?”
崔文升則笑著的說道:“遼國公看中的是馮大學士的才華,並非是您的身份。”
“南京禮部尚書韓日纘已經回鄉丁憂了,咱家會向魏公公舉薦馮大學士接任的!”
馮銓有才不假,不然日後他也不可能在明清兩朝都擔任大學士。
滿清入關後馮銓深得多爾袞的信任,作為“北黨”的領袖,馮銓甚至在順治朝開啟了“南北黨爭”。
不過目前李獻忠看中的的卻是他的身份。
主要是李獻忠在朝中實在是無人可用,雖說熊廷弼也是內閣大學士,不過以“熊蠻子”的脾氣性格,很難將他推到首輔的位置上。
而且熊廷弼非翰林出生,能入閣已經是破例了,想要再進一步根本就沒有可能。
相對來說這個馮銓則是“根正苗紅”,如今又在人生的低穀期,將來李獻忠完全可以將其扶持到內閣首輔的位置上。
說實話,對於留在江南馮銓還是有不少顧慮的,畢竟他在江南得罪了這麼多人。
不過如今有堂堂南京守備太監崔文升的支持,又抱上了遼國公李獻忠的“大腿”,他也就沒有這麼多顧慮了。
當然最讓他心動的還是南京禮部尚書這個官職。
因為大明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內閣首輔必須擔任過禮部的正堂。
此前他之所以拿不下內閣首輔的位置,一個方麵是由於崔呈秀等人造謠,說他是靠“男色”上位。
還有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他沒有在禮部擔任過正副堂官。
如今遼國公此舉無疑是在告訴馮銓,有朝一日會讓他重新回到內閣,甚至是當上首輔。
對於“九千歲”魏公公他真的是有些心寒了。
於是馮銓說道:“那在下就謝過崔公公以及遼國公的栽培了!”
崔呈秀沒有想到馮銓居然在這幾天對崇明島發動了一次突襲。
而且還成功的攻上了崇明島,不過官軍居然遭遇了一次慘敗。
本以為經過這場大敗,馮銓肯定是徹底翻不了身了。
沒想到馮銓居然得到了南京鎮守太監崔文升的舉薦。
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在回到京師後,也積極為馮銓說情。
田爾耕同魏良卿的關係也非同一般,魏忠賢念及此前馮銓打擊東林黨出力頗多也就準了他這個南京禮部尚書。
這讓崔呈秀感到十分不爽,如今他已經同馮銓徹底撕破臉皮了,整人不死很容易遭到對方的報複。
不過現在既然木已成舟,也就隻能先讓馮銓在南京養老了。
自己現在是吏部尚書兼左都禦史,又遞補進了內閣,還能怕了馮銓一個南京禮部尚書不成?
眼下最棘手的事情還是要儘快解決蘇州商人罷市的問題。
此前他在淮楊巡撫任上同江南的商人還是有一點交情的,如今蘇州這個局麵不適當的做出一些讓步是不行了。
很快他便在徽商的牽線搭橋下同蘇州本地的士紳商人進行談判。
崔呈秀深知談判的精髓,其實談判並不是一種索取的藝術,相反這是一種妥協的藝術。
馮銓年輕氣盛,太追求完美了,所以容易將矛盾激化。
崔呈秀同意將滸墅關的工關稅,門稅,過壩稅,船稅等稅率減半。
此外對於支持收稅的大商戶,如果當年納稅的銀兩超過1萬兩,第二年直接少征一成的稅。
並同意重新核定市肆門攤稅,蘇州的商會可以派出代表同稅監共同協商各家商鋪每年的稅銀。
崔呈秀不愧是經常同這些商人打交道,這些舉措很快就被蘇州的商人給接受了。
蘇州的商戶也開始恢複營業。
不過眼下最頭疼的還是崇明水寇的問題。
根據袁可立的稟報,島上的水寇人數眾多,登島的兩千五百官軍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就被水寇給消滅了。
估計島上至少有數千賊寇,絕對不是原來說的幾百水寇。
而且水寇不但擁有3艘大型西洋帆船,島上還設有炮台,水寇還擁有許多鳥銃。
若是要強攻崇明估計至少也得準備上萬兵馬以及大量水師戰船。
他建議對水寇進行招安,這樣既能快速解決長江口被封鎖的問題,也能節省大量的軍費,減少官兵的傷亡。
儘管袁可立說的十分委婉,但是崔呈秀聽的出他的弦外之音,意思是即使去剿匪也不一定能打的贏。
若是沒有馮銓上一次的登島作戰,興許他還有徹底剿滅這股水寇的心思。
如今這種局麵下,再去剿匪明顯不合適。
對他來說剿滅同招撫同樣都是大功一件,沒有必要選擇風險更大的剿滅。
當然赴崇明談判這種危險的事情崔呈秀自然不可能親自前往,不過蘇州當地的官員他又不放心,於是剛剛投靠自己的阮大铖便擔負起了這項艱巨的任務。
阮大铖是萬曆四十四年進士。
他是東林大佬高攀龍弟子,同時也是左光鬥的同鄉,憑借這些關係阮大铖很快就在東林黨中嶄露頭角。
之後他在打倒方從哲引入的非東林閣老史繼偕等人的“鬥爭”中立下頭功,因此名列東林骨乾,在《東林點將錄》中綽號“沒遮攔”。
不過自從左光鬥被殺,高攀龍被罷官後,他就受到了東林黨人的排擠。
阮大铖在一氣之下,索幸投靠了閹黨。
這次赴崇明招安可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阮大铖自然是格外的上心。
很快他就在蘇州富商劉子光的陪同下趕赴崇明對這些太湖水寇進行招安。
當阮大铖在崇明碼頭看到了水寇的戰船同炮台,以及數千衣甲鮮明的水寇時也是大感震撼,他原本以為是袁可立故意“放水”,如今看來這群水寇是真的不好對付。
按照原本崔呈秀的意思是將這群水寇給招安了,給一個官職讓他們到彆的地方去駐守,朝廷另派人接管崇明縣。
但是現在“浪裡飛”堅持要求自己在崇明駐守,不過他們同意朝廷派官員來接管崇明縣。
阮大铖也不敢擅自做主,隻得將水寇的要求帶回蘇州府,讓崔呈秀做決定。
崔呈秀也不願意在江南多做耽擱,畢竟現在蘇州的稅收已經恢複征收了,他長時間不在京師容易出事。
馮銓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最後在收了商人們的一些“孝敬”後,崔呈秀還是完成了這次招安。
水寇“浪裡飛”被任命為崇明參將,其麾下的水師以及三千人馬被招安成了明軍。
隨著崇明島由這些明軍把控,這裡也成為了東琉球公司的進貨地。
蘇州的商人們將大量的商品送到崇明,然後鄭芝龍用高於市麵兩成的價格收購。
蘇州的商人還出資擴建了碼頭的港口的碼頭。
至於此前蘇州百姓暴亂打死錦衣衛的事情,崔呈秀還是需要給田爾耕一個交代的。
於是蘇州的商人們花錢找了顏佩韋、楊念如、沈揚、馬傑、周文元五個人前來頂罪。
最終這五人直接被崔呈秀直接在蘇州給斬首了。
不過做為蘇州百姓反抗閹黨的典型,江南的士紳富商都對這幾人給予了高度的評價。
商人們不僅出錢給這五人修建了墓碑。
複社的領袖張溥更是為他們寫了一篇《五人墓碑記》,記述和頌揚了蘇州百姓敢於向惡勢力進行鬥爭的英勇事跡,熱情歌頌了五位烈士至死不屈的英勇行為。
張溥對於他們“激於義而死”的精神給予了高度評價,肯定了鬥爭的重大意義和不朽功績,進而揭示了“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於社稷”的主題思想。
崔呈秀在蘇州商稅上做出的讓步以及“浪裡飛”等人被招安,被視為複社領導蘇州百姓反對閹黨的一次重大勝利。
而這篇《五人墓碑記》也使得張溥同複社的名氣逐漸變大,在江南大有取代東林黨的趨勢。
張溥等人也意識到了武裝鬥爭讓的重要性,不然麵對閹黨的屠刀他們隻能被乖乖地被宰割。
而散儘家財招募義軍的吳江富商沈正宗也成為了複社的核心人物之一。
這些商人通過崇明的走私,累積財富,並不斷招募私人武裝,使得蘇州地區的團練人數暴增。
當馮銓聽到這些消息時,更是破口大罵道:“崔呈秀此舉誤國啊,他這樣做表麵上暫時平息了蘇州的暴亂,卻留下了巨大的隱患。”
“尤其是崇明的這支精銳水寇,沒有將他們斬草除根,將來恐怕要出大亂子。”
崔文升看到馮銓這副生氣的樣子,就知道他還是沒有放下怨恨,不過現在必須要讓他明白自己的使命。
崔文升說道:“這天下亂一些也無妨,若是真的天下太平了,哪裡有我等發財的機會?”
“恐怕遼國公都要被陛下召回京城做一個富貴國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