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韓康是不用跑的,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坐幾年牢,然後出來混個企業家就行,他手裡攥著的材料不會少。
然而韓茯苓的倒台極為迅猛,央視沒幾天就開始報道此事,雖然隻是提一嘴,但明顯紀實報道辦公室的人已經開始跟蹤,這就是上限不好說了。
所以韓康必須跑,他被請過去吃“花生米炒豆腐”的概率無限增加。
想要他死的人可不是一兩個,六十七個縣,保守一半以上希望他消失。
同樣的,那些正經做生意的,也不希望自己行賄的證據,在這個節骨眼被曝露出來,一旦做實,進去坐一年半載的牢那是小事,眼瞅著黑水省突然一波紅利就要起來,結果自己連個鋼鏰兒都撈不著……
做生意,有時候看同行賺錢比自己死了還難受。
所以曾經給韓康孝敬的人,也想他死,最少也是個失蹤。
“你給姓韓的送過多少房子,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在威虎山下邊兒林場還有個園子呢,可不是隻有市裡。還有鏡泊湖、蓮花湖,都有,都毛子那式兒的。省城也有,還有……還有濱城,濱城也有。還有個停車場,在水庫那兒。”
“蓮花湖還是鏡泊湖?”
“都不是,往樺樹川那邊兒,可不好找,得順著鐵路先往南。到了北大荒的農場,再走小路過去。早前他還在省車管局那會兒整的,那兒有倆少數民族村,給錢就行,倆老頭一個月二百塊錢,比狗好用……”
在雪城人民公園附近的一處小區內,張浩南翹著二郎腿,聽著張浩程拷問抓來的幾個做進出口貿易的本地二代。
他們有點兒能量,但也隻是有點兒,出不了黑水省。
主要倒騰的“水車”,有些居然會運到北高麗那邊去,走私的線路非常奇特,是以前林場、農場開辟出來的小道,剛好能走一輛老“解放”,開車還得十分小心。
北高麗那邊很喜歡德係豪車,當然本地也喜歡,不過黑水省有實力的人,不愛切割拚裝車,所以重新抹膩子上漆的豪車,能脫手給北高麗一些人。
黃金支付,或者木材、石材、煤甚至女人。
在濱江公園附近,就有個“淫窩”,倒賣過來的女人最遠能賣到蒙兀省的西邊去,附近則是一些遠郊水庫附近的山村,多是一些戰爭中避難形成的村落,有些正經的少數民族村就是這麼來的。
大部分少數民族村都是為了騙經費,這兒跟西南差不多,看情況搞個漢改少,所以很多民族村並不會從這些人手裡買女人,因為語言不通容易出事兒。
“寫下來。”
“哎,我這就寫,這就寫。”
點頭哈腰的中年人有些緊張,他父親是以前水利局的,有點兒門路,搞房子不算什麼難的。
拿來一些當禮物送給韓康這種“有力人士”,也算是物儘其用。
許久,此人小心翼翼地抬頭,他悄悄地瞄了一眼坐那兒看材料的張浩南,心頭緊張到不行,他認出來這是張浩南,這些日子天天在省電視台、市電視台亮相,想不認識都難。
街頭巷尾都知道,那個奇奇怪怪的南方大老板,來雪城了。
他是王愛紅這個大老板的老板,老牛逼了。
不過,做“走私”這行當的,尤其是走“鯨海”“黃海”“東海”這條線的,認識張浩程的可能更多一些。
過去一直以為張浩程是哪家的少爺,現在……錯了,錯了,都他媽錯了,這位爺居然是那位爺的親弟兄!
姥姥的……
走船的都怕撞見“落水鬼”,而“沙洲物流”的名聲,不在於多麼霸道,事實上“沙洲物流”對個體戶來說,名聲絕好,很多跑單幫的“夫妻船”,都願意跟“沙洲物流”的船接一下。
但“沙洲物流”報複極為狠辣,而且非常陰,白天領頭的“船老大”說不定能給對方磕頭,可說不定晚上就把人往東海裡沉,沒有半點猶豫。
今年道上有個黑話,叫作“揚子鱷打鳴”,意思就是跟掛“沙洲物流”牌子的單船起了衝突。
渤遼省這邊的船老大如果跟人說“點了三盞茶”,那說明就是溝通過了,雙方是誤會,和氣生財。
如果說“自罰三杯”,那就是栽了,大概率破財消災。
傳到黑水,那也要看親疏遠近關係,如果本地跟渤遼船老大關係好的,知道一些忌諱,便將“沙洲物流”記下,不過並不會直接說是“沙洲物流”,而是用“東海的張三兒”。
東海說的是路線位置;張三兒在黑水老話中,意思是狼。
合起來,就是東海上活動的狼。
原因還是跟“沙洲物流”的報複心理極強有關。
而迄今為止,黑水省做這種黑產買賣的,知道關西最大華人中介幕後金主是張浩南的人,一個都沒有。
現在有了,但推算出來的人隻恨自己為什麼知道……
戰戰兢兢寫完了自己送出去的所有物業,那人雙手呈上,耳朵根後麵都仿佛要往外冒汗。
嘩啦。
翻頁聲打破了寧靜。
“饒命!饒命!財神爺饒我一條狗命啊……嗯?”
“……”
“……”
這人這時候才發現,“財神爺”隻是換了一條腿支起來。
張浩南頓時來了興趣,將手中的材料一扔,起身笑著走了過去:“怎麼個意思,真拿我當‘座山雕’啦?”
“不、不敢,不敢……”
“給你一分鐘,考慮清楚,如果有隱藏的地方,事後我對不上,那你以後隻能住鏡泊湖。”
“我全寫了,我全寫了,全都交代了,韓康那狗日的要房子,不是問我一個人,他主要是跟房管局的鄭東明要,十年前批的彆墅用地,就在江南,鄭東明他爹整了不少,前幾年偷摸著送給了韓康兩棟,說是離機場近,方便去南方玩。還有省航空公司的唐珊珊,她也有一棟,韓康那狗日的還給那娘們兒整兩輛越野大奔,就停在機場的停車場,牌照是……”
竹筒倒豆子也就這麼痛快。
張浩南看出來了,這貨求生欲望很強烈。
不過問題來了,自己又沒想把他怎樣,隻是打聽一下韓康的家當罷了。
權當樂子。
張浩南一開始沒想把眼前這個人到中年的二代怎麼樣,但稍微做了點調查,發現這貨挺有意思的,膽兒不肥,至少跟“同類”們比起來,非常的小心謹慎。
屬於工作組來了也最多定他一個行賄的那種。
“走私”這個業務,他本人並不直接過手,隻是參了一股,由韓康的小舅子在道上呼風喚雨。
還彆說,這操作挺牛逼的。
“你帶路吧,正好我這幾天也空,你就當個導遊,我也到處轉轉。”
“啊?”
“怎麼,不樂意?”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這,這不整死我?”
“我整死你做什麼?就因為你給韓康送錢?我沒那麼無聊。你也沒針對我不是?”
“對對對,對對對,財神爺,您想先去哪兒?韓康那狗日的在人民廣場東麵有一套房子,要不咱們先去那兒?邊上還有個做牛肉燒餅的,口兒特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