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手白皙修長,指甲修剪得乾淨整齊,襯得款式早已過時的行李箱也跟著順眼了許多。
冷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你要去哪裡。”
孟韶抬起頭,看到了程泊辭。
中午氣溫升高,他把校服外套脫了掛在臂彎上,露出裡麵的黑色連帽衛衣,削挺的肩膀將衣服撐出非常好看的輪廓,溫和的春風輕輕吹動了他額前的碎發。
他站在路邊,應該是在等家裡的車。
兩根純白色的耳機線從他胸前搭下來,插在被他鬆鬆握著的纖薄手機上,不知道他聽的是什麼歌。
孟韶接過行李箱,因為方才的窘迫暴露在程泊辭麵前而感到懊惱和難堪。
“我去車站等車。”她輕聲道。
他一定不懂回一次家要坐兩班公交一班巴士跨越一百公裡是什麼感覺。
有時候兩地的天氣都不同,上個寒假回去的時候,禮城市區還是晴空萬裡,而她家所在的小縣城前夜剛下的雪尚未化得乾淨,像是穿越時空抵達了另一個世界。
程泊辭一瞥手機屏幕:“我送你吧,我家的車快來了。”
孟韶知道程泊辭是因為有教養,看她一個女生搬太重的東西所以才提出幫忙,隻是她不清楚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他,還在遲疑是否要答應,那台邁巴赫已經從路口駛入,緩緩減速,停在了兩人麵前。
程家的司機從車廂內下來,程泊辭跟他說了句什麼,他點點頭,利索地提起孟韶的箱子放進後備箱,又從程泊辭那裡拿過了他的校服。
孟韶向司機道謝,對方說沒關係,問要把她送到哪裡。
“禮城汽車總站。”孟韶說。
司機跟她確認了一下具體的位置,然後替她拉開了後座的門,看著她上去之後,又禮貌地將門合起來。
程泊辭坐到副駕駛上,孟韶特地選了後麵斜對著他的那個座位,這樣一路上都有機會看到他的側影。
少年清晰的下頜線和好看的鼻尖被明亮的光線勾勒得特彆分明,他低下頭在手機上切歌的時候,會隱約露出後頸上那顆不容易被發現的小痣。
不像她因為第一次坐這樣貴的車而處處拘謹,程泊辭將一邊肩膀倚在車窗的窗框上,姿態放鬆而舒展,周身有種與生俱來的矜貴氣質。
車子裡麵有淡淡的香薰味道,聞得出跟他身上的很像。
不知道坐上一路,她是不是也沾得上相似的氣息。
孟韶不敢主動同程泊辭搭話,就一直安靜地坐在車座上,直到司機將車停在汽車總站前的廣場上,跟她說到了,她才覺出恍然。
想到英語老師讓班上同學背下來套用在作文裡的句子,how time flies。
跟他待在一起,也是單位比較小的那一種時光飛逝。
司機掛了檔,下車幫她把行李箱拎下來,孟韶推開車門,程泊辭微微向後偏過頭,對她說了聲注意安全。
孟韶推著箱子慢慢走向售票大廳,站上門前最高一級的台階時,她轉過身朝後望了一眼。
那輛她剛才坐過的邁巴赫已經開出了總站前麵的廣場,即將轉彎彙入主路中的車流。
隔了這麼遠,她看不清車窗裡坐的程泊辭,心頭升起一縷似有若無的悵然若失。
等孟韶乘坐著擁擠不開窗的憋悶大巴回到縣城,又被一輛顛簸的公交車送往她家所在的那一站,衣角遺留的清冷味道早已散掉,她頂著午後的烈日走在熟悉的街頭,覺得剛才跟程泊辭坐在車裡的那一小段時間美好得像幻覺,卻又清晰到能夠證明確實存在過。
這天家裡的晚餐格外豐盛,遲淑慧這種實用主義的人甚至花時間給拍黃瓜擺了盤,還讓孟韶要是閒著就去街口的小賣部買一箱飲料回來。
孟韶當然不會覺得家裡擺這麼大的陣仗是為了自己,她問孟立強:“有客人要來嗎?”
孟立強點點頭:“你楊阿姨正好這周末也回來,我跟你媽媽就想著請他們家人過來吃個飯。”
孟韶於是問要買什麼飲料,孟立強想也沒想,轉身朝裡屋喊了一聲:“希希,你姐姐去買飲料,你想喝什麼?”
孟希不耐煩地說:“可樂。”
然後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孟立強解釋似地說了句:“你媽媽好不容易同意他今天玩會兒電腦,他急著玩。”
然後從桌上的錢包裡抽了張紙幣給她。
孟韶沒說什麼,接過來出了門。
從小賣部搬了一箱可樂回來,她白天剛拎過行李箱的胳膊已經酸得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