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珠見她生氣了,可見是認真的,便也沒再繼續開口,隻借故現在孩子們忽然搬回來,還住上了原來根本不敢想的好房間,不適應,讓她多留兩天。
這個周梨也沒拒絕,這兩日裡和隔壁鄰舍多來往,打好關係,隻求他們幫忙多照顧著些。
尤其是要防著那許二德。
所以回村之前,周梨再三同周秀珠交代,“千萬彆好了傷疤忘了疼,那馬兒都曉得不吃回頭草,姐你可彆叫他到時候三言兩語給哄了回去。”
手裡捏著鋪子和院子的契約,周秀珠整個人底氣足了不少,見妹妹這個時候還對自己牽腸掛肚不放心,心中十分感動,“阿梨,再蠢的人,也不可能第二次去跳火坑,你放心好了。回去也讓元姨彆擔心,我這裡都好著呢!還有阿初那裡,你對人也溫柔些,彆總呼來喚去的。”說著,瞥了一眼來接周梨的白亦初。
周梨心想自己對白亦初有呼來喚去麼?明明是他整日對自己大呼小叫!見他正好走過來,便問:“阿初,我對你不好麼?”
白亦初今兒是專門請假來的,這個時節山林田地裡,都是茂林,雖這一代最近沒聽說有什麼強盜,但怕遇著野獸出沒。
他是一點不放心周梨的。
也沒聽到周秀珠交代周梨的話,所以聽周梨這樣一問,一臉茫然,“怎麼問這個,挺好的啊?”那腦子裡也不知道想了什麼,立馬朝周梨保證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許家人,升米恩鬥米仇。”
這會兒回到岔河寨的許家人,才在村裡找了個棚子安頓下來,忽噴嚏連連,覺得脖子後一陣冷氣。
許老太是個刻薄人,當初攀上周家搬了城裡去,把人都給得罪了。若不是許家老爺子當年還積了點人情,怕是如今也回不來了。
她沒什麼老姐妹可以去串門,隻能坐在棚子外麵的皂角樹下乘涼。
明明拿著蒲扇再扇風,忽然覺得脖子後麵冷颼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啊喲’!她又忽然吃痛地叫了一聲,撿起砸落在自己頭上馬刀一般的皂角,頓時氣得跳起來罵罵咧咧。
“我就說這些個殺千刀的慣會落井下石,當初就嫉妒咱們搬到鎮子上去,現在又來踩踏咱,這村裡多的是空閒地勢,卻偏偏要讓咱們再這皂角樹下的窩棚裡住,分明就是要詛咒咱們挨千刀。”
不怪她這樣偏激地想,而是這成熟了的皂角的確像極了一把把刀懸掛在高高的樹上,眼下又是成熟季節,那風稍微大一些,就容易掉下來。
可不就是叫他們挨千刀麼?
許大嫂沒吱聲,她滿肚子的氣。許老大倒是瞥了一眼,見她也沒受傷,還能這樣精神抖擻地罵人,反而自己兩口子汗流背夾,她卻在那裡乘涼,便忍不住開口道:“娘,你既然沒事,過來搭把手。”
但是這話對於許老太是基本沒用的,反而遭了她一個白眼,“你個黑心肝的,是不是現在也嫌棄老娘了?”
許老大懶得同她起爭執,又叫許大嫂拉了一把,也就閉嘴了。
許大嫂滿肚子的怨恨委屈,見著許二德去扛木材還沒回來,老太太又在那裡嘰裡咕嚕地念叨著什麼,便壓低聲音朝許老大說道:“你到底和娘說了沒?”
兩口子桐油鋪子裡攢了不少錢,加起來足夠有三十五兩銀子,這銀子在縣城裡可能不好安生,可是鎮子上盤個鋪麵那是綽綽有餘。
所以許大嫂想著,老三讀書是個賠錢的無底洞,又不乾活,不如趁機分了家,把老太婆扔給許老二這個傻子。
不過許大嫂現在都納悶,沒想到許老二整日悶聲悶氣不放一個屁,居然跟著楊寡婦那樣打得火熱。
實在是人不可貌相。
想到這裡,不免朝許老大盯了過去。心想許二德都能做出那樣丟人顯眼的事,自己男人不會也……
許老大忽然被她這樣眼神看得發毛,莫名就開始有些心虛,“你怎麼了?”以為是說分家的事。但他也不敢同老娘提,便壓低聲音勸道:“再等等,沒準那算命的說準了,咱老三真中個秀才老爺,咱們現在要說分家,以後想再進一個門,臉上難免是不好看。”
這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畢竟是秀才啊!見了縣老爺都不用磕頭的。許大嫂有些心動,想著也就個把兩個月了,而且許成文如今又攀上了那富貴的綢緞商。
便想,“那行,咱再等倆月。不過我可警告你,咱攢的那些錢,你一個子兒不許拿出來。”那可是留給蝶兒的嫁妝,還有兒子過幾年也要讀書。
許成文就算是成了什麼秀才老爺,那自己能沾多大的光?到底還得靠自己的親兒子不是。
許老大自然是應了,又見許二德吭哧吭哧地扛著木材過來,連忙朝許大嫂努了努嘴,叫她彆在出聲。
許大嫂也是個有眼力勁的,何況夫妻間又十分默契,便沒再提及此事,而是笑眯眯上前,“二弟你辛苦了,也你是大哥這身體不行,不然叫他跟著你搬這些木材,也好叫你少勞累些。”
許二德滿腦子都是那楊寡婦的絕情,實在想不通明明之前還說等自己和周秀珠分開後,就嫁給自己的。還誇自己叫她體驗了什麼是做真正女人的滋味,還說自己體格好,人又穩重老實。
可如今卻連影子都找不著,心裡悶得不行,一腔蠻力如今也隻能用在這粗活上麵了。
如今聽到許大嫂的話,不由得又想起周秀珠來,如此一對比,他越發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娶周秀珠?既不如大嫂這樣體貼人,又不似楊寡婦那妖精一般的人風情萬種,歇了燈也是扭扭捏捏,聲也不會發出一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和一條死魚睡一起。
可他壓根不知道,自己以為英勇神武的樣子,叫楊寡婦啐了好幾回口,說他翻來覆去就隻會戳,旁的動作好似要他花錢一般。床上那點事兒跟他沒半點快活。
“不辛苦。”許二德收回思緒,同許大嫂回了一句,然後跟頭老牛一般勤勤懇懇地乾活,想到大嫂常說大哥身體不好,還將那重活都給搶著乾。
許大嫂是個人精,見此就越發將那好聽的話不要錢地誇他。
如此這窩棚也搭建得快,隔了三間出來,也算是能住人。
許老太挑了間最好的,嘴裡還在咒罵,先是罵村裡人,後又罵周家人,隻說等許成文做了秀才老爺,要叫他們好看。
再何況許成文叫綢緞商看中了,中了秀才後就給人做女婿,到時候有錢有名,自己不說能在縣裡橫著走,但在這村裡鎮上的,哪個見了不要彎腰叫一聲老太太好?
想想就覺得心裡舒坦,看著窩棚也順眼了幾分,隻催促著許大嫂趕緊煮飯。
許大嫂其實已經在忙了,但這才換了地方,廚房也不像是廚房,腳不來手不順的,偏偏兩個孩子還在一旁催促叫嚷喊餓,本來就叫得她心煩意亂的。
如今叫許老太催促,心裡越發是煩躁,但想著許成文那頭可能中秀才,最終也隻能忍著,隻能往向來心疼得當做掌上明珠的許蝶掐了一把,“催催催,這麼大的姑娘了,也不見幫一把手,滾一邊去。”
許蝶今年也就是八歲多,有記憶的時候,已經搬到鎮子上去了,家裡也不缺錢,自然好吃好喝好玩,還是頭一次叫她娘這樣凶,當即就嚇傻了眼,怔了一下眼淚花就掉出來了,哭著朝外跑。
許老太見了,鼻子不是臉的,隻覺得許大嫂就是故意掐給自己看的,但並未理會。心想她自己的親女兒都不心疼,不過是自己的孫女罷了,中間隔了一代呢!
於是也沒管。
隻叫許大嫂好自討沒趣,她還真就是做給許老太看,如今見許老太也不安慰自己的女兒,任由許蝶就這樣跑了,越發惱怒,添柴加火的時候也故意拿柴條戳鍋底,弄出一陣陣響。
他們這裡弄得一團糟,周梨和白亦初正背著包袱走在回村的盤山小道上聊著閒話。
“等著地裡的新黃豆出來了,咱磨豆腐吃唄。”周梨想著那牆根下的蔥花香菜都長得好,到時候和新辣椒一起拌蘸水,必然是人間美味。
白亦初自然是同意了,“正好後院的磨盤刷乾淨的,到時候你泡著豆子,等我下學回來推磨。不過這扇雞點豆腐才最絕,要不我去火燒坡那抓隻小野雞。”
為了以防叫村裡人發現,有學有樣鬨出人命。所以周梨是不怎麼同意白亦初去火燒坡那邊狩獵的。
但如今叫他這樣一說,想著扇雞點豆腐,雖是個成年人的思想,奈何這身體就是個娃兒,身體有的本能反應她還是控製不得,頓時就開始流口水。“好。”
其實家裡如今已經早早實現了雞蛋自由,撿回來的鴨蛋還做了些鹹鴨蛋放在地窖裡。買回來和兔子配種的兔兒也生崽了,是不缺肉吃的。
家裡一切都在蒸蒸日上,眼下她就希望姐姐這日子能早日回到正軌上麵。
說起狩獵,白亦初自然是要再一次和周梨強調他真的會飛的事。見周梨還是不信,這說急了一躍而起,蹦了個兩三丈,直接落到旁邊的老鬆樹尖尖上。
看得周梨瞠目結舌的,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從前學的那些物理之事。地心引力現在究竟算什麼?
白亦初很滿意從周梨臉上看到的神色,得意地跳下來掐腰炫耀,“信了吧?”
周梨卻有些覺得不真實,彎下身掐了掐他的腿,“怎麼彈起來的?”
白亦初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其實也不知道。隻撓著頭尷尬道:“我也不曉得,剛開始就忽然會飛,後來多練幾次,我發現隻要我想,就能跳上房頂。”
周梨還是覺得玄妙,又想,“莫非你以前是個江湖大俠的兒子,然後被仇家追殺,被迫和父母分離,掉下懸崖砸壞了腦袋?”說著要去摸白亦初的頭。
不過被白亦初一把拔開了,“瞎說什麼,你話本子看多了吧?真要從山崖上砸下來,我早就屍骨無存了。不過這肯定不是天生的,那就說明我從前的確生在習武之家。”他一邊說著,一麵抹著光禿禿的下巴,“可是我對江湖上那些事不感興趣,當大俠有什麼好的?要時時刻刻顧著名聲,我看都窮得叮當響,還不如上陣殺敵,到時候功名利祿都求來了,半輩子富貴人生不說,還連帶家人都沾光升天。”
他說得一臉雀躍,不過也是個心細的孩子,見周梨垂頭不語,連忙止住了話題,“那什麼,你放心,咱們說好的,以後夫妻做不成,但苟富貴勿相忘,我發達了我也帶著你。”
周梨扯了扯嘴角,“那我提前謝謝你。”不過上陣殺敵那建功立業哪裡有這樣簡單。
一將成白骨枯,誰曉究竟是那一將還是那萬千白骨之一呢?於是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道:“上戰場這事兒你想都彆想了,當前還是先想想,到底做什麼營生,我覺得那開鹵菜鋪子就好得很。”
白亦初現在離能參軍的年紀也差了一大截,也沒再繼續說說。隻不過周梨說的鹵菜鋪子,他覺得就算有利潤空間,但是鎮子上的有錢人家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尋常人家哪裡可能天天買鹵菜?
於是給周梨否定了,“要不還是算了,咱做生意是為了掙錢,不是看老天爺賞臉,再想想。”
周梨聞言歎氣,“那怎麼辦?到縣裡再的辦法做另外的營生?可咱手裡的銀子不夠,安家落戶的,不是隻要買了房子就能辦妥的,那入籍遷戶都是要錢的。更何況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怕是我二叔三叔要跳起來,平白無故給咱找事兒。”
坦白地說,這些人要不了你的命,但隔三差五的好叫人心煩,偏又不能真拿他們如何?
兩人這一路說著閒話,倒也不覺得路途遙遠,加上白亦初又是個心細的男娃兒,包袱什麼都不要周梨拿,隔三差五還能從口袋裡拿出水壺或是摸出一兩個果子餅子遞給周梨。
如此,周梨也沒覺得勞累。眼見著翻過眼前這豁口,就瞧見了遠處坐落在山坳裡的低矮房屋。
而周家那兩套青磚院子,尤其紮眼醒目。她目光落在自己的房子上,腳步一下快了好幾分,“那鎮子上雖說好,要什麼買什麼,樣樣都方便,可我還是覺得俗話說的好,這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懷念我的床。”
白亦初見忽然朝山下跑去的周梨,連忙拉緊肩膀上的包袱,也快步追了上去,“你跑慢點,彆摔了回頭元姨又說我的不是。”
兩人這一路打打鬨鬨進了村,在村口和幾個閒聊曬太陽的老太太打了招呼,直奔家裡去。
這個時候既不是中午,又不是早晚,元氏自然是在地裡的。
他倆開了門進去,迎接他們的就是阿黃。
阿黃好一陣子沒見周梨了,衝上來就順著她的褲腿爬到肩膀上,直拿頭朝她撒嬌。
周梨也是□□了幾把,“咱們阿黃胖了,最近有沒有欺負小豬啊?”
說是小豬,但是經過這幾個月的努力,已經上百斤了。元氏又是勤快人,隔三差五就要掏一回豬糞,所以兩隻豬看起來都白白胖胖的,
但這一點都不影響阿黃個隔三差五去朝它們罵一頓撓兩把。
跟阿黃玩了一會兒,發現白亦初已經將包袱放下出來了,從井裡拿出了早上涼的桃子和青梨,“我覺得果林的果樹太少,種得也太稀稀落落的,這梨皮薄汁多,等入了冬咱們也學二叔公他們,拉兩個枝丫下來埋在土裡,來年發了芽,又得兩棵梨樹。”
“好啊,你看著辦就好了。不過上次我看魚塘四周的有些柵欄都腐朽了,鴨子和鵝倒是認地兒,不會到彆家魚塘裡去,但難保村裡孩子調皮,跑進去在水塘邊的草地裡撿鴨蛋。”撿兩個鴨蛋倒是不打緊,都是村裡鄉裡鄉親,就怕孩子頑皮掉魚塘裡去。
所以周梨琢磨著將那柵欄加高一些。
不過白月初也是個眼裡有活的,發現了問題怎麼可能不處理?聽到周梨說,得意地笑了笑:“這哪裡等得起你來安排?我這幾天下學回來,每天弄一點,已經給重新圍好了。”
周梨少不得要誇他幾句,又想著白亦初小小年紀,這也勤快心細,也不曉得當初買他的人怎就忍心對他下手?
一時有些心疼,主動問道:“你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
白亦初側頭想了想,“隨便來點吧,你做的卷餅就不錯,要是再有一碗羊雜湯就好了,最好再配上醬鴨子和燉豬蹄,還有……”
不過話麼說完,就被周梨拿手裡剛吃完的果核扔了過去,“我看你吃豬食算了,怎麼不吃龍肝鳳膽吃仙丹?還醬鴨子豬蹄!”
白亦初也不惱,哈哈笑著拔腿躲。
一旁的阿黃不明就裡,見著他跑就在後頭追,追上了拿爪爪撈他褲腿。
正打鬨著,外頭就傳來敲門聲。
兩人相視了一眼,離得近的白亦初去開門,卻見來人是周老太。
“奶。”兩人異口同聲叫了一聲,請她進來。
隻覺得這老太太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就是不曉得這次是為了什麼?彆是姐姐才拿回桐油鋪子,這就惦記上了吧?
周梨心裡擔憂著,老太太卻已經進了廳去,還示意周梨同自己一起進去。
白亦初見此,也是去給周老太煮茶,免得到時候她又去村裡嚼口舌,說自己這個孫女婿不孝順。
廳裡周老太坐下後,也不說多餘的話,如同以往一樣直接就開門見山,“你姐那桐油鋪子,一個人如何忙得過來?更何況還有兩個孩子要看著,她又是個寡婦人家,雇了人進來,少不得要叫人指著脊梁骨罵,我思來想去,你玉寶哥如今年紀也不小,前幾年也是去人家鋪子裡做個學徒的,現在喊他去幫你姐最合適。”
周玉寶給人那是做學徒麼?就去了兩天因好吃懶做就回來了,人家教他做活,他隻覺得人拿他做白工,故意刁難,於是就甩手跑回來了,還添油加醋將那掌櫃的說了一回不是。
當初人家還是看在周老大的份上才留了他。
就他這樣,去了那桐油鋪子,能不能幫忙周梨不敢下定論,但肯定隻會給周秀珠添麻煩。
但也沒直接拒絕,心裡想著去問問周老頭的意思。因此便道:“我姐這事兒,鬨得十裡八鄉的人都知曉,大家如今也多照顧,倒也不很忙。”
“哪裡有一個女人當家的道理。”周老太如今也隱隱發現了,這小孫女是真有幾分本事的。你說她不孝順吧,她隔三差五給自己好老頭子送雞蛋送地裡摘的新鮮蔬菜,有時候還割三兩肉,讓人挑不出一點的不好。
可若說她孝順吧,你安排的事兒說的話她一件沒辦,反而還回絕得十分圓滑,叫人不好挑刺。
就如同此刻,她這話周梨也是讚成的,“奶說的對。”
但也就僅僅讚成,再也沒有多餘的一句了。
這可把周老太急得不行,“那你倒是替你姐拿個主意啊!她是個什麼軟樣子你也看到了,你個做妹妹的,現在有這樣的好機會,就該替她都安排好。更何況你玉寶哥又不是壞人,親親血脈的親兄弟,是那沒血緣關係的許家不能比的,難不成還能害她不是?”
害不害不知道,但算盤打得到隔壁州府都是能聽到的。
又見老太太勢必要自己點頭,便曉得這次不好敷衍了,就笑道:“奶也曉得我是做妹妹的,如何能替姐姐做主?我此前那樣奔前跑後的,還不是因為曉得她一個外嫁的女兒,不是在娘家常住的道理,我這也是為了咱們周家的全族名聲著想,恰好也遇到出了這茬事,得了個體麵解決。”
周老太見她軟硬不吃,有些著急起來,正要指著周梨說難聽話,白亦初用兩個粗碗端著茶水進來了,“奶喝茶。”又朝周梨使眼色,“我要去割豬草,你抓緊些把雞喂了,水燒好,回來就直煮豬食,順便把明天的給煮了,咱也好跟元姨一起去地裡拔黃豆。”
現在黃豆已經炸殼,尤其是這幾天的天氣好,不等到中午黃豆夾就爆開,再這樣下去,可便宜了那些野雞野兔。
周老太也沒多想白亦初是開口趕人,畢竟她自己也忙著去扒黃豆回來。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端起粗碗一口將茶水灌了,起身抹著嘴巴叮囑周梨,“你仔細想想,咱們一個屋頭的人,難道能害你們不是?”
周梨嘴上應著,送她出去,回頭和白亦初提。
這事兒回來的路上,白亦初才擔心過,沒想到這麼快就應驗了。不由得嘖嘖兩聲,滿臉的鄙夷:“你奶真是偏心到河洞門了,那鋪子到你姐手裡都沒捂熱,她就再想給盤到你二叔屋裡去。”
周梨歎氣,“我看她那樣,多半還要去地裡,我趁機去問問我爺是怎麼想的。”周老頭不說多公正,但還沒像是周老太這樣偏心,所以不管如何去問一聲。
又想起白亦初方才的話,自己這些天不在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忙不過來,“豬草一點沒了麼?”
“哪能?再說沒了也不要你操心,你快去。”白亦初催促著她,自己也去後院拿了背簍和鐮刀去田裡了。
這個時節的豬草一點都不用擔心,不用去地裡就那田埂上隨便一割,要不了多久就能得一大背簍。
周梨也沒多耽擱,隻想著問了回來趕緊做飯,這陣子元氏也著實辛苦了,不能叫她裡外都忙。
周老頭他們住的這一頭,那側門自打壞了後,常年累月都是開著的,她也就走了側門,省得在前麵遇到二叔他們。
周老頭身體不好,多在於心病上,五月過後他嫌棄前麵太熱,搬到了這門窗都連接後院的廂房。
周梨來時他正在後院的椅子上,腳邊圍著幾隻老母雞在啄地麵。
“爺,最近身體好些沒?”她說著,從懷裡拿出兩顆糖塞給周老頭,“我給姐姐照看櫃台的時候,客人送我的,曉得您愛甜,都沒舍得給青苗兒和小樹,特意給您留著。”
這話和糖周老頭都十分受用,不等周梨開口,就道:“你奶去找你了?要把你玉寶哥塞你姐鋪子裡去?”
周梨心說果然住在一個院落裡,隔壁有耳,怎麼都瞞不過。“是呢,我來問問爺您的意思。”
其實周老頭也有幾分意思,現在就算再不喜歡老二兩口子,但孫子是親的。見周梨這般說,他反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周梨上輩子身體不好,在孤兒院裡活兒乾不過彆人,所以她隻能靠去更多揣摩院長他們的心思,這樣自己也在他們發難之前想辦法想對策。
所以聽到周老頭這話,心裡就明白了他幾個意思。更清楚這個時候不能反對,於是笑著說道:“我覺得我奶說得對,姐姐要帶著兩個孩子,鋪子是顧不過來的,這樣長久下去,怕要歇門避客。在外雇人的話,不管男女,都不如自家人貼心。”
果然,聽到他這話,周老頭眼底露出幾縷讚同的笑容,難得誇讚起周梨,“你這孩子聰明,曉得輕重,爺就喜歡你這一點。”
可周梨的話還沒說完呢!她臉上全是被周老頭誇讚的笑容,嘴上卻不承認,“我才不聰明,還不是運氣好遺傳了爺爺您呢!”說完這話,見周老頭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曉得時機到了。
才繼續說道:“不過啊,寶玉哥不識字是個大問題,這做不來賬目可怎麼辦?那流水一樣的客人,尤其是到了趕集的日子,不拿筆杆子記著,怕是要出錯。”
周老頭一時不免是有些埋怨起老二兩口子,眼皮子淺,不叫周玉寶去上學,眼下大字不識一個。所以也皺起眉頭來,“你說的也是。”當下想了想,“要不叫你姐先辛苦一陣子,改明兒就讓你玉寶哥去學堂裡。”
周梨十二分讚成,“那好,等趕集那天,我若是不上鎮子,就找人帶話給我姐,叫她彆擔心,先辛苦辛苦,等過一陣子玉寶哥學出來了,就去幫她的忙,她一定高興。”
周老頭聽了這話也十分高興,問了幾句周梨周秀珠那頭的情況,把許二德罵了一回,這才作罷。
周梨回到家,白亦初已經去割了豬草回來,這會兒正在燒水準備煮豬食。
她也就順道拉了一旁的小板凳坐下,拿起刀就切豬草,“我爺明兒要讓周玉寶去學堂裡,等學好了再去我姐的鋪子裡。”
白亦初聽到這話,頓時樂了,“那他八成是去不成你姐鋪子了。”周玉寶那麼大的人,差點都說親了,怎麼可能去學堂裡跟他們這幫最大也不過十一二歲的娃娃崽崽坐在一起搖頭晃腦念書?
更不要說周元寶和周天寶也早就沒去學堂裡,那周玉寶就更不可能去了。
周梨也是這樣覺得,不過還是有些擔心,“也就是緩兵之計罷了,終究是不要長久之計,得給我姐想個法子才是。”
白亦初聞言,一時不免也愁眉苦臉起來,“你說你家這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怎麼就沒有一個靠譜的親戚?要我說還不如村裡人良心。”
周梨反駁,“怎麼會沒有,我外祖家的人挺好的。”就是人丁太單薄了,如今就剩下些表的,所以才沒走動。
最終兩人也沒商量出個什麼解決方案,周梨切完了豬草,把這活兒扔給白亦初,就去煮晚飯。
等著煙窗裡的炊煙升起,元氏也從地裡回來了。
在院子裡打水洗了把臉,便來廚房幫忙,順便問起周秀珠那頭。
聽聞了周家的打算,也忍不住唉聲歎氣,“要是小樹兒年紀大些就好了。”
為著這事兒,周梨還是好幾天沒睡好覺,但好在接下來秋收一茬糧食接著一茬。
收完了推豆腐打豆漿的黃豆,做豆沙的花豆又熟了,還有旱地裡的南瓜辣椒。
這些個忙完,秋分到了,玉米也熟了。
也要開始準備種植白菜和蒜苗豌豆。
這冬天裡,也就這些個植物能抗凍。
反正這一忙,不但她沒時間去想這些事兒,二叔家那邊也沒工夫,都忙著秋收。
更何況二叔家還要繼續在旱地裡種麥子,這收了玉米就要馬不停蹄將玉米杆個割了,然後犁地把小麥種子種下。
周梨這邊沒打算種麥苗,家裡牲口多,到了冬天打豬草實在費勁,所以想著將那些雜七雜八的菜種子撒地裡。
到時候寒冬臘月的,也不用到處在田埂上艱難找豬草。
反正最多就是種些大蒜。
旱地裡忙完了,水田裡彎了腰的稻穀也要開始收割。
越是到這個月份,這天氣就越是難測,所以連學堂裡都放了假,好叫學生們能去田地裡幫忙乾活。
周玉寶果然同白亦初所預想的那樣,才去半天就擺爛,還同先生吵了一架,推了課桌,羞辱先生沒真才實學,不然怎麼一把年紀了秀才都考不上?
這簡直就是在先生心頭上捅刀子,這功名利祿的事,多少是要帶點功德運氣的。
先生當天就被氣得昏死了過去,養了四五天才繼續複課,隻是也如何也不要周玉寶這個學生了。
反正就是有我沒他的陣仗。
周家雖然覺得這周玉寶沒說錯,這先生一把年紀了連個秀才都中不了,但轉頭一想,先生沒中秀才好啊!這每年的供奉也能少給一些。
於是最終,周玉寶沒去學堂,先生留了下來繼續給學生們授課。
他自己覺得已然沒那出頭之日了,這麼多學生裡,也沒有半個是有誌向的,好苗子倒是有,偏這白亦初又是周家的贅婿,還不曉得周家願意供他讀書到幾時?
想到自己叫周家的人暗地裡笑話沒考上秀才,卻為了這一口衣食不得不在周家在學堂裡低頭教書,就有些不甘心。
於是這得了空,總是拉著白亦初勸,心裡發誓自己就算沒中過秀才,但一定能教出一個秀才來。
可是說了幾次後,發現白亦初一門心思不在讀書上麵,自己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半點用處都沒有。
還以為他若是有心,自己就是拉下老臉也要去勸周梨這丫頭。
可沒想到問題出在白亦初找自己身上,一時也覺得沒意思,開始渾渾噩噩起來。
他不在嚴厲,正中了學生們下懷,就連白亦初也覺得這樣好,反正先生說的那些他都懂都會背,教的也實在沒意思。
中秋過後,夜裡也開始上了霜花,月亮雖掛在那裡,但晚上就涼颼颼的,那風甚至是有些凍人。
周梨開始有些擔心地裡的菜怕是不足以喂家裡的雞鴨鵝豬。
那扇過的公豬雖然是要宰了過年,可這不是還有一頭母豬嘛。而且那些雞鴨鵝一口氣都不停歇地吃。
便和白亦初琢磨著,要不在果園和魚塘四周種些宿苜,到時候能滿足鵝對於草食的供應。
白亦初覺得這個提議妙極了,反正果園裡的那些雜草這幾日叫霜一凍,就都焉了,隻怕等入了冬,光禿禿一大片。
但是對於宿苜種植,兩人都沒經驗,田埂上去挖來移植,或是直接摘了種子撒。
叫村裡人笑話了好幾次,隻提醒著元氏:“這兩小的,平日裡瞧著也機靈,如今怎麼還種起草來?等開了春,你不但要鋤地裡,還要給果園鋤草了。”
元氏知道他倆的打算,但沒多說,隻禮貌地笑了笑,“你們也曉得,這般大的年紀最難管,我也不好多講。”
眾人聽了,也沒多說,畢竟元氏是後娘,若是親娘還能把孩子抓來打一頓。
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不過周梨和白亦初還是叫村裡人嘲笑了一陣子。
這段時間忙,周梨也就進了城兩三次,每次一家三口都齊齊出發,給周秀珠那裡送地裡的新鮮菜,也順道感謝感謝隔壁王掌櫃夫妻倆。
回來的時候再用便宜價格買些陳糧。
買多一次背不完,就存在周秀珠那裡。
周秀珠一個人的確忙不過來鋪子裡的活兒,虧得隔壁王夫人仗義幫忙,幫給看著孩子,許青苗也是個懂事孩子,家裡能做的都給做了。
大大減輕了周秀珠的負擔,元氏來時,還會幫忙收拾後院和洗衣裳。她心裡感激,隻能拿銀子塞給周梨和元氏。
如今親手掌管著鋪子,也曉得這鋪子裡進賬到底多少,想著叫許家人賺了那許多去,還叫他們如此磋磨人,心裡到底是有幾分恨的。
不過見著娘家妹妹日子過得好,元氏這個後娘也是貼心人,心裡也算是有些慰籍。
得了空閒也幫他們買些陳糧存在這裡,省得趕集天他們來了得腳不著地到處轉悠。
“最近許家那頭什麼風聲?還在岔河寨裡麼?”周梨除了要防備周家那邊染指這桐油鋪子,還一直擔心許家。
周秀珠搖著頭,“沒聽說,倒是許二德那短命鬼到處找楊二姐。”楊二姐就是楊寡婦。
不過人早就到縣裡找相好去了,他如何能找得到人?
周梨聽到許家沒來找麻煩,倒是有些意外,一麵想著許成文這下月初就要參加院試了,這院試放榜也快,想來下個月月底,就能得消息。
若是真中了,就許老太那性子,隻怕要歡天喜地敲鑼打鼓告知所有人,到時候是少不得跑到鋪子前來耀武揚威的。
便叮囑著周秀珠,“姐你可要沉住氣,許家的人來了,你就示弱,莫要和他們吵,就算那許成文真中了秀才,但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他們也不敢拿你如何的。”
周秀珠隻連連點頭,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了那麼多的妹妹,心中隻是愧疚萬分,“我這個做姐姐的沒用,不能替你遮風擋雨不說,還要你處處替我擔心憂愁。”
周梨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又開始胡話。”
隻是沒想到,第二個集他們上街,就聽到了許成文的消息,但不是許成文中秀才的好消息,而是被騙,連帶著許家的家底都被騙了個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