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六合一(2 / 2)

蘆洲大抵是因為那公孫曜年前就一直在想辦法弄糧食的緣故,加上周梨提醒得早,他有著足夠的時間去做準備。

所以這過年後,聽聞其他州府的糧食都漲起來了,這蘆洲竟然除了年前小漲過一波後,就回落下來,便沒有再漲的跡象,大家便曉得是知府大人的功勞了。

可是公孫曜卻把這情記在周梨的身上,為此專門上門道謝,隻同周梨說:“你有什麼難處,隻管喊我。想來若不是你提醒,如今蘆洲隻怕也同其他周邊幾個州府一般,要為糧食傷腦筋。”

又說本該這是周梨的功勞,但因怕太過於引人注目,對周梨一個小姑娘反而不好。所以沒敢將周梨提醒自己這事兒往上報,為此有些過意不去。

周梨卻不以為然道:“我還要謝你呢!若是大人真將我的名字報上去,叫那些糧商曉得了是我斷他們發財的機會,隻怕對我是恨之入骨呢!”

不過公孫曜既然找上門來,她也問道:“我看衙門裡多是下麵縣裡來往辦差的,衙門裡若是住不下,這城中也沒有專門的驛館,我眼下倒是想做他們的生意。”

“哦?你要做什麼生意,怎與他們扯到身上去?你可要曉得,他們的銀子可不好賺的。又總有那喜歡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你到時候隻怕還要在他們身上貼錢。”公孫曜隻覺得周梨膽子大,聽說她最近在買房,到了手裡沒得多久,又轉手出去,為此跑了幾趟衙門。

周梨笑道:“正是曉得他們的銀子不好賺,才找的大人您啊。”最近聽正方臉說,這附近有一家客棧要轉手,因為地勢好,離這州府衙門也不遠,所以價格有些貴。

可並不好出手。

那房子布局,就隻能做這客棧了,衙門附近又不能有花樓,不然早就叫人買了去。

而這裡的客棧,多的是下麵或是外州府的差人來住,就如同公孫曜說的那樣,他們喜歡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白住房子的多了去。

也正是這樣,原來的掌櫃才想給出手了。

公孫曜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同我合夥?”小丫頭倒是會打主意。

周梨心想,這公孫曜不缺那點銀子,更不可能出錢和自己合夥,因此也隻想借了他的名頭,叫他掛個名字。

反正朝廷又沒明律禁止,不叫官員開店的。

那上京裡頭,有些名聲的酒樓花樓,背後不都是些位高權重的人物麼?

於是便說出自己的意思,自己出錢,公孫曜出名,五五分。

雖說人家沒出錢,可是這客棧能不能賺錢,還要看公孫曜的名字好不好使。

公孫曜見她倒是個舍得的,少不得誇讚道:“你倒是有這魄力,常人可沒有你這樣大方,如此我也不能太貪財,就二八分,叫我從這裡賺幾個零花錢使使。”

周梨有些驚訝,她故意將分紅說成五五,本來就想著公孫曜肯定不好意思,怎麼也會給自己加一點。但是沒想到公孫曜比自己所預想的還要慷慨,一時有些忍不住問:“果然當真?”

“再也假不得,你不信我們馬上立了字句,如此你也能把心放到肚子裡。”公孫曜說罷,當下就叫了那餘經曆來幫忙做中間人,三人各自簽名畫了押。

等著周梨將字句拿在手裡,送了公孫曜離開,這才想起來,客棧還沒說成了,這麼就糊裡糊塗簽了這字句。

不過轉頭想,那字句是跑不了的,當下便喊了香附來,“咱們再去牙行一趟。”叫正方臉幫幫忙,再磨一磨賣家。

香附此前聽聞過杜屏兒被調戲的事情,見著那跟公孫曜身後的餘經曆,“這人倒是個有良心的,分得清楚黑白,沒應他侄兒的事情怨恨咱家。”

“是了,可惜聽聞他家中有個不端正的老娘,早前叫他扶持兄嫂,後來兄嫂沒了,又要他養著侄兒,現在那作死的侄兒進去了,他仍舊沒說媳婦,都是因他老娘。”周梨這些八卦,其實還是每日在外跑聽來的。

香附聽了,不禁歎道:“果然是要娶妻娶賢,他若是換個老娘,隻怕家裡也不會如此,自己更不會孑然一身。”

周梨聽了忍不住好笑:“這老娘哪裡還能換了?”

兩人這著,出了門去。

這會兒已經出了正月,街上過年的喜慶已經不怎麼見了,年前倒是下過一場雪,但不大,兩天就融了去。

今年的春也來得早,這會兒天上已經有些太陽了,河邊的柳樹上開始吐綠,不知道是誰家娃兒從巷子裡趕著一群鵝出來,瞧見了緩緩流淌的河水,那些大鵝一個個爭先恐後跳到水裡,將路過旁人的衣裳濺濕,一時便起了口角。

小孩子到底是怕,一時給急哭了去,香附和周梨見了,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去打個圓場。

忽然就來了一個婦人,臉上好幾條疤,瞧著可比香附可怕多了,但是語氣倒是十分溫和,隻同那路人說著,“孩子也不是故意的,打濕了衣裳叫他賠你一個不是罷了。”

路人卻是不滿,說了幾句,推了小孩一回,罵了多管閒事的婦人,方才離開。

香附見此散了,便催促著周梨,“咱也走吧。”

不想周梨這剛轉身,卻是聽得有人喚她的名字,“是周家阿梨麼?”

周梨一愣,四處打量了一回,卻見是那滿臉疤痕的婦人朝自己走來。

對方包著一方藍色頭巾,手上挎著籃子,裡頭的蕎殼上麵,小心翼翼地放著幾枚雞蛋,看著光景該是要上街賣雞蛋去。

“你是?”周梨還真一時半會兒想不到她是誰。

對方見周梨沒認出自己,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不怪你不認識我自己,我有時候瞧見水盆裡的自己,都有些不敢認呢!”

她雖是如此說,但那口氣卻也輕鬆,半點沒有對自己這份表情有抱怨的樣子。一麵又道:“我是小八他嬸嬸,他總愛同你家那小夫君玩在一起。”

周梨聽得她的話,再瞧她那眼睛,果然覺得有幾分熟悉了。

柳地甲的大兒子兒媳都走得早,所以柳小八他自己養在跟前,小兒子一家則住在彆處,聽說開了個小鋪子,日子倒也過得去。

也就是農忙和逢年過節,一家三口回來罷了。

所以也正是這樣,周梨單是聽聲音,沒將她認出來。

此刻聽她自報家門,周梨也忙喊了一聲:“小嬸子。”

“好孩子,長得這樣高了,家裡人可都好?”她笑得溫和,想伸手摸一摸周梨的頭,但好像想著姑娘大了,又是在街上,便把抽回來。

“都好著呢。”周梨答了,

她隻道好,又一麵指著斜對麵那條小巷子,“我如今在這邊方家幫傭,也歇在這裡,你有什麼事情,隻管來後門叫我。”

說罷,因忙著將這幾枚雞蛋賣了去,便匆匆和周梨告辭了。

而周梨又因早前好心好意幫花慧,最後反而落了個壞人的緣故,沒忙著告訴她自家如今在何處,柳小八也在自己那裡。

心想反正也曉得她的落腳之處,一會兒去打聽打聽,再做決定。

因此見人走了,便同香附說,“咱去問一問。”

果然很快便訪到了消息,大家隻叫她黃娘子,男人兒子天災的時候都沒了,她自己為了保全名節,那刀劃破了臉頰,跑到這州府裡來,才逃脫一劫。

但因自己相貌這番樣子,也沒什麼好手藝,隻能到人家幫傭,因毀了容,麵目猙獰得很,好人家怕她嚇著人,就隻能到這方家。

說起這方家,又有說不完的話,家裡的兩口子都是吝嗇鬼投胎轉世,養了幾隻雞鴨,下了蛋從來舍不得吃,剛出窩就要給換了銀子揣在荷包裡才踏實。

雇這黃娘子,價格也便宜得緊,每個月還要從她的工錢裡扣飯錢。

香附一聽這話,心說如此一對比,自己好似在那人間天堂一般,又見著黃娘子沒了男人和孩子,一個毀了容的寡婦,再嫁是難的。

正巧那柳小八整日裡惦記親人,便道:“既然她這裡過得也不如意,倒不如與小八說,看一看他是個什麼打算?”

柳小八的戶頭雖然在周梨家,但這終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以後要他成婚生子,總不能還將戶頭掛在彆家門下吧?又不是家生子。

所以聽到香附的話,周梨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回家同他說一說。”至於如何做決定,那就看柳小八自己。

隻是因這事兒,兩人耽擱了些日子,眼看著快到晌午了,也不好去麻煩正方臉,便在街頭找了個餛飩攤子,一邊吃一邊打發時間。

等差不多了才去牙行裡。

果然沒多會兒,正方臉就從家中吃飯回來了,見了周梨忙問她來此何意。

這頭自然是一一道明,隻要他幫忙說客棧價格的事情,正方臉瞧了一回店裡,“眼下也沒什麼人,我這會兒就去,你等我消息。”

然後一起從店裡出來,走了一段路便各自分彆。

等回了家中,周梨自是將今日遇到黃娘子的事情同柳小八說了。

柳小八聽說堂弟和叔叔都沒了,到底是難過一回,但好在他這會兒心智已成熟了不少,所以將眼淚忍住了。

又朝周梨問,“你說她如今在那方家,過得到底好不好?”

聽說那夫妻吝嗇,黃娘子的工錢,一個月扣了飯錢也所剩無幾,想來並不大好,所以問柳小八,“那你要怎樣打算?”

柳小八搖著頭,隻說眼下也不曉得,然後同周梨明日請假一天,打算去看一看。

第二天回來便問起周梨,“我如今若是想要在這城中買一處小房子,夠兩人住就好,得多少銀錢才夠?”

周梨一聽這話,便曉得柳小八的打算了。還是要將柳家門戶立起來,然後接了他小嬸養老。

便道:“看地段,你若在南市,你如今攢的那些銀錢現在不夠了。”若去年那會兒,是輕輕鬆鬆的。

柳小八聽了,“那就在離南市附近的地方呢?”

“我回頭問問,不過你若是不夠,我這裡可提前給你支出些工錢來。”周梨也不願意他住太遠,不然以後這家裡鋪子兩頭跑,要把他累得夠嗆了。

柳小八自是道謝了,又說起小時候他娘走得早,小嬸嫁過來還是新媳婦,就接了自己抱去養。

也虧得是她,把自己帶到了一歲多。柳小八雖是沒了那會兒的記憶,但時常聽祖父念叨,因此也是將這一份養恩記在心裡的。

當下見著黃娘子無親無故的,在旁人家受蹉跎,不如自己接了她出來,買一處小房屋住下,自己在周梨家這邊的工錢,也足夠兩人使了。

周梨聽他這般說,倒覺得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也罷了,你沒了娘他沒了兒,往後你們便做母子,有她替你持家,遲早也將你柳家的門戶支起來。”

“是呢,我正是這樣打算的。你們是對我好的沒話說,可我也不能在你們家裡住一輩子。不過這往後,我還是得靠著你們才能過日子,這份恩情怕是今生今世是還不了。”

周梨聽他這話,隻覺得好生肉麻,便給打斷道:“少說這些,人都是相互的,你在櫃台上儘心儘力,又不多拿一分錢,我們心裡都有數,這房屋的事情,你隻管將心放在肚子裡,往後這鋪子裡,也仍舊指望著你。”

得了她這話,柳小八心中越發安心了,因此也更是上心鋪子裡的生意,不管來客什麼身份,也都客客氣氣的。

他如今又有些胖,眾人隻瞧他麵善,說話又客氣,都愛同他打趣。那些個年紀大的婦人,更總是問他娶了小媳婦沒有?要同他介紹一個。

每逢這會兒,柳小八隻笑得靦腆不已,說年紀還小。

然今年,他已是十五,其實在那鄉下成婚早的,怕是已經要做爹了。

而周梨也十四了,終於開始長個頭。

隻不過白亦初比她長得更高,聲音也開始變化。去年院試他終究是沒參加,倒是那挈炆試了試水,吊著車尾巴得了個秀才身份。

但也把雲長先生高興了一回,覺得這幾年不枉費自己苦口婆心教授,所以即便那次知道他們偷偷出去,也沒計較。

還在挈炆中了秀才後,允他們到周家做客。

周梨正想著,正方臉來了消息。

家裡總有男客上門,但又不好帶去後院裡,畢竟都是些婦孺。

所以將這鹵肉攤子搬出來了些,騰出了些地方搭了一扇屏風,裡頭擺了一張方桌,配上幾把椅子,平時燒上一兩壺茶水,有客人來等久了,這裡坐著喝茶,或是周梨待客都好使。

上一次公孫曜來,便也是這裡和周梨寫的字句。

周梨忙將他請到了屏風後麵,倒了一杯茶,“說得怎樣了?”

正方臉也不知這事到底辦好了沒有,不好明確給答案,隻是同周梨細說:“高掌櫃的意思,他賣這客棧是純屬被逼無奈,去年雖是趕著好政策便宜買到手裡的,但這將近一年來,在上頭也虧了不少錢,如今雖可以便宜你兩成,但他想留在裡麵繼續做這櫃上的管事,你看如何?”

兩成銀子不少了,高掌櫃想留下來做這掌櫃也不是使不得,一來他熟門熟事,二來周梨一個姑娘家也不可能到櫃台上去,即便他不做,往日還要另外雇傭人的。

便道:“這事兒我願意,但是我也要同他約法三章。”大事上,還是要聽自己的,他就是個櫃上管事,替自己出麵辦事。

就是不曉得一直以來自己當家做主的高掌櫃可是能接受得了。

所以周梨覺得這才要提前說清楚。

正方臉得了這話,提議著,“要不過幾日你家小郎君沐休了,我來做東,大家在外吃頓飯,再做商量,你覺得然後?”

周梨著急把客棧拿到手裡來,畢竟字據都和公孫曜簽了。所以早日談妥自然是好,“也好,後日就是阿初沐休的日子,你定好地方,我們到時候過去便是。”

一麵又問起他這一帶可有小房屋。

正方臉一聽,以為周梨還要做那倒賣房屋的事情,隻建議道:“有是有,但是這些個小院子都不大好,價格也高,你拿手裡是不好出的。”

周梨方解釋,是替前麵的柳小八問,隻叫他多掛心些,又道:“他往後身上也有負擔,要給他嬸子養老,價格若是能壓,就勞煩你多壓些。”

正方臉連連點頭,隻說回去便留意。

柳小八一直都守在鹵菜攤子前麵,並沒有聽到裡頭他們在屏風後麵說什麼,不過見著正方臉走後,還是來問周梨,“同他說了麼?”

“說了,隻回去就給你留心,不過你也不要太著急,這屋子是要長住的,現在價格也不便宜,咱仔細挑揀,不可像是我當初這般急匆匆的。”

轉眼到了後日,這日卻是落了春雨,街上濕答答的,周梨和莫元夕一起到鹵菜攤前幫忙,柳小八趕了驢車去北市接白亦初。

那驢車進不去那些狹小的花街柳巷,白亦初便自己走出來,隻叫柳小八在北市那寬廣的大街上等便是。

隻不過這一次,把他那三個同窗一起給接回來了。

白亦初與周梨解釋著,“先生有事情,要出門半個月,劉叔劉嬸老家有事,又剛好撞在一處,劉嬸得回去處理,隻留了劉叔一個人在書院裡,怕是忙不過來,他也不放心這幾個皮猴子在書院裡,我想著便給帶回家裡來,也好叫先生在外放心些。”

周梨聽罷,笑了起來:“那感情好,咱白得了些幫手,省得在花錢雇人了。”那客棧過了手,不少地方都要重新布置修整,周梨還想著拿錢找幾個短工。

如今有現成人,何必去花那冤枉錢去?

一麵叫白亦初換上那新的春衫,兩人撐著傘一起出了門去。

至於顧少淩三人,隻交托給後院的月桂和莫元夕。

上次三人來做客,也沒閒著,趕上了推豆腐也跟著幫忙,所以年前凍了豆腐,周梨還讓柳小八給書院送去了不少。

又說他二人出來,直徑往正方臉定好的酒樓去。到那頭正方臉已經在等著了,見著如今又長高了許多的白亦初,隻感慨他那書院裡怕是吃得極好,隻不過這一年不到的時間,就已高過自己去。

說話間,高掌櫃也來了。

他原本也是這蘆洲治下一處縣城裡的殷實人家,開的也是一家客棧,算是有幾分機靈的,瞧著天災要來就早早藏好自家細軟,攜著親眷逃難。

災後回來,得知蘆洲的房屋地契都便宜,便當機立斷買下了這一處客棧,繼續老營生。

本來以為此後靠著接待這些差人們,與之熟絡起來,搭上那麼一兩條線,以後在這州府也算是真正站住了腳跟,自然是好日子數不儘的。

可哪裡曉得這其中少不得些奸詐的,他背後沒有一座山可以靠,有幾個拿他做人的?虧了銀子不少,還要給這幫人點頭哈腰做孫子。

好好的一個不惑之年的人,竟然是一年不到的時間,給氣成了一個白頭翁。

見了周梨和白亦初,雖曉得該要和她誇讚客棧的好,才能多要些錢,但一肚子的苦水,實在是找不著人倒。

如今在正方臉的陪同下,喝了兩口酒,終究是忍不住,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給哭訴著。

也是難為他一個中年人,在兩個小少年跟前哭得這樣淒慘不已。

正方臉也在一旁感慨,“便是這樣了,沒有個權貴親戚,什麼生意都不好做起來。”

這一點周梨是相信的。她那鹵肉鋪子生意熱起來,後來還雇了月桂和香附,可不就是因為公孫曜去賞臉,才將名聲給打出去的嘛。

如今見高掌櫃哭得難過,便同他寬慰道:“沒事了,往後也將腰杆挺直了,左右你這背後是咱們知府大人,不管是下麵的差人,還是外地來的,都不敢胡來。”

這事兒周梨還沒同正方臉通氣,連白亦初也沒顧得上說,所以這話一說出口,便是有些醉態的高掌櫃也都齊齊看朝她,“你說甚?”

周梨這才解釋著:“這客棧到我手裡,往後就有兩方東家,一來是我,二來是知府大人那裡。所以往後可不用擔心這受委屈的事情了。”那些人都是見風使舵的,曉得這客棧是公孫曜的了,哪裡還敢亂來?

高掌櫃一聽,歡喜不已,酒也醒了大半,忙催促著周梨過契。

隻是他這樣渾身帶著酒氣,今日怕是不成了,便商議著明日去衙門過契。

高掌櫃則轉頭同正方臉問,叫他趕緊給自己在附近尋一處院落,最好明日就能叫他帶著親眷搬過去,也早些將這客棧收拾出來,快些開門做生意。

正方臉沒道理有錢不賺,這裡大家從酒樓散了,就急忙去給他辦。

隔日周梨去衙門裡與高掌櫃過了契,還特意將公孫曜給請來一並落了大名,也算是告知整個衙門,這客棧的生意,是有他公孫曜一份的了。

本來周梨還叫了白亦初,可是他四人昨晚在書房擺了兩盤棋子,殺到半夜才吹燈,周梨怕擾了他休息,便自己去。

過了契,又和高掌櫃簽了聘書,就隻等過兩日高掌櫃搬出去後,周梨叫人過去收拾。

以前的跑堂也留了一個下來,廚房的還在,隻不過那打掃房屋的早見高掌櫃將客棧關了,以為是沒人接手這爛攤子,早辭了去。

所以還需得雇人,這事兒仍舊是找正方臉來辦。

白亦初聽了,不由得笑著打趣,“他倒更像是你的管事,什麼事情都替你鞍前馬後地跑。”

周梨知曉正方臉幫了自己不少忙,但嘴上仍笑道:“我也沒少叫他掙錢,雙贏的事兒罷了。”

又同顧少淩他們說,“外頭是不敢放你們出去玩的,不過整日困在這家裡也無趣,明日我帶你們到那客棧裡轉一轉。”

幾人不知所以,還以為周梨帶他們出去玩,翌日還一早起來,興奮不已。

不想一個驢車全部拉過去,剛進客棧,周梨就一人給他們扔了一條毛巾,“都像是阿初一樣,包在頭上,這客棧有一陣子沒人住了,咱們就打掃二樓天字房,開乾吧!”

顧少淩扯著嘴角,將手裡的毛巾翻來覆去看,“所以這就是你說的玩兒?”

“勞動光榮,放心我又不會叫你們白乾,昨日不是聽你們說饞桂花樓的酒菜麼?好好乾,我已經那頭喊了飯菜,乾完回去就能吃現成的。”周梨當然也不可能厚著臉皮叫他們乾活。騙一次兩次的,第三次萬一真有事,誰還會相信自己?

所以好處肯定是要給他們一些的。

周梨也不知道為什麼雲長先生不願意他們出來,這都是大孩子了,難道還怕被拐了去不是?

心中不解,不過也沒去細想。

而顧少淩幾人聽聞有桂花樓的大餐,一時來了精神,又是拿掃帚又是雞毛撣子打水的,積極不已。

白亦初見他們一個個撒丫子朝樓上跑去,踩得樓梯咚咚響,忍不住嘖嘖道:“沒得救了,你們這幅蠢樣子,真擔心哪一日跑出去,叫人一兩銀子給騙走了去,難怪先生不願意他們出來。”

周梨聞言,隻怕還真是了。

隨後兩人也上了樓去。

約莫是他們收拾好,那邊高掌櫃沒顧得上自己才搬家,就匆匆忙忙領著人來收拾其他地方。

周梨也按照此前的約定,請他們吃了桂花樓的酒菜。

幾乎是他們前腳才到家裡,後腳幾個挑夫就挑著貼著桂花記幾個大簍子從周記後門停下。

打開那簍子上麵的竹蓋,裡頭便是周梨訂的席麵,香味一下將阿黃夫妻倆給引來。

不過如今倆貓雖然是也有些嘴饞,但好歹是每日能吃飽,沒做出什麼搶食的動作來。

過了兩日,正方臉又來家裡,因白亦初他們都在,便過了穿堂進來,隻說柳小八要的院子已經找好了。

聞言,周梨隻將白亦初幾個喊去看著鹵菜攤子,讓柳小八同正方臉去瞧。

買房子,遷走戶籍,搬家,也是耽擱了柳小八兩天。

好在白亦初雖自打鹵菜開起來後,他雖然幾乎都在書院裡,但是人聰明,這賣菜還會被難到麼?

隻是偏小獅子他幾個搗亂,給賣錯了一回,將人家要的菜給裝錯了,偏偏客人又忌口,如此害得人家多跑了一回。

周梨一見著光景,不免看著他三人有些微微發愁,與白亦初說道:“雲長先生這樣慣著他們怕是不行的,總不能在書院裡養一輩子,這不接觸外界,往後可怎麼活?”

當然了,也沒有那樣誇張,活是能活的,就是活得吃虧。

白亦初苦笑,“不單他們如此,我瞧先生也是這樣的,學問是好得沒話說,又精通這六藝,可是人情世故上,總是差了一籌,我想若不是書院裡有劉叔和劉嬸,怕是早早就關門大吉了去。”

周梨沒同先生仔細接觸,這倒是不曉得,一聽這話,便曉得書院落魄到如今,怕是也有與先生不食人間煙火脫不了乾係的。

兩人在書房裡說著話,院子裡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熱鬨,隨後房門被人從外推開,小獅子急色匆匆進來,“阿初阿梨姐,了不得出大事了,你們隔壁衛家出了人命!”

衛家郎君昨日晚上聽說因為腰杆痛,喝了兩口自己泡的藥酒後就鬨頭疼,疼得站都站不穩,為此半夜裡他娘子衛譚還過來敲門,借了驢車,將人送去醫館。

怎麼就出了人命?

和白亦初相視了一眼,急忙走出來,卻見著早春的院子裡一個曬太陽的都沒有,唯獨阿黃夫妻倆盤在凳子上打哈欠。

哪裡還用說,都去隔壁看熱鬨去了。

他二人也隨著小獅子到了鋪子外麵,果然見衛家門口層層疊疊地擠了不少人,衛郎君的老娘坐在門檻上哭天喊地的,他娘子譚氏頭上已經裹了白孝布,指著店裡已經騰空紙火,她男人的屍體就擺放在正中央的門板上,“天可憐見了,可憐我男人年紀輕輕喪了命去黃泉,留下我們這寡婦孤母的,以後當是如何活啊?”

然後說都是那郎中給開錯了藥,把她男人給藥死了,郎中也叫她娘家的兄弟們給拽來了,要他抵命。

她哭的悲切,一張帶著幾分魅意的嬌俏臉上,眼裡卻是眼淚花兒。

看得幾個圍觀的寡婦也好生心疼,連著元氏也跟著抹眼淚,“好好的一個人,為人又實在,怎麼就忽然沒了去?”

不過哪裡有叫人直接抵命的,到底如何還是要衙門裡來定奪。

要說這郎中,竟然也是個熟人呢!姓韓,因他年輕,大家都喊他小韓大夫。鋪子隔壁一條街上,聽說因為在老家裡受叔伯的欺壓,一氣之下就自立門戶,到這蘆洲來開設醫館,治病救人。

店鋪雖然不大,但人本事是有些的,上次月桂身子不好,隻在他那裡抓了一副藥就給治好了,還誇讚了一回,隻說這些個年輕郎中,也不見得個個都是繡花枕頭,真本事的還是有那麼幾個的。

為此,又介紹給了元氏。元氏年輕時候沒少叫她那前夫喝醉了毆打,留下不少舊傷,那天氣變化的時候,總是鬨得渾身不舒服。

於是去他那頭看,也是抓了幾副藥,吃了半個月就有了明顯的效果,周梨好去過醫館拿藥好幾次。

可不想這才兩個月不到,他就藥死了人。

這樣圍了許多人,本來這裡離衙門也不太遠,便有官差來,聽說犯了人命官司,隻馬上就拿了鏈子,將那小韓大夫給鎖了,帶衙門裡去。

至於這苦主家中,衛老娘向來不是個能當家做主的軟性子,這會兒沒了獨兒子,又哭得傷心欲絕,幾次昏死,如何能指望她上衙門裡去?

便喊了這譚氏一並過去,好給她男人一個公道。

譚氏哭哭啼啼卻不願意去,隻回頭撲在自己男人的屍體身上,“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就是吃了他的藥,我男人才一頭倒下沒了氣,還有什麼好查的?我瞧你們彆是看我家沒了男人,打定主要要算計我們,又想叫我男人死了不得安寧,死了還要把他開腸破肚。”

她這番話,顯然是站不住腳的。但來辦這事兒的衙差也是個性子和善的,見她哭得難過,十分可憐,也是很體諒她,便解釋道:“這辦案子,總是需要證據,你說是他害的,可是剛才我們鎖他的時候,他又在叫冤枉。”

“他叫冤枉,難不成他就冤枉的麼?我男人可已經倒在這裡,屍體都涼透了。”譚氏與之爭辯著,抱著屍體不肯撒手。

那衛老娘醒來,也聽說衙門要將兒子帶過去挖心掏肺,這哪裡使得?自然也跟著譚氏一般,緊緊把屍體給護住,“萬不可啊,我兒走得忽然,臨死一件體麵衣裳都沒能穿上,你們還不願意留他全屍,不該如此作踐人啊!”

這般一鬨,圍觀的老百姓裡也有人點頭說是。

衙差沒得法子,隻能先將嫌疑人給押了衙門去,隻是也告誡著,不要忙著辦喪下葬,等著老爺的意思。

如此,喪事不能辦,那小韓大夫又被押走了,大家便隻見著婆媳倆在屍體跟前哭喊,沒了趣味,隻紛紛散了去。

周梨一行人見譚氏的哥哥們也在這裡,倒不用自家幫忙,也回了家裡去。

隻不過這事兒來得突然,衛郎君人也是個好的,這樣沒了,不免是叫大家惋惜。

可怎麼瞧小韓大夫心地善良,為人行事也好,怎麼像是害人的,周秀珠便說:“不是說衛郎君頭疼,是因喝了自己泡的藥酒麼?彆是他那藥酒有毒?或是同小韓大夫給的藥犯了衝?”

眾人一聽,覺得有這個道理的。

可月桂卻沉著臉皺著眉頭,“衛郎君雖走得早,也是可憐,但我總覺得小韓大夫是被冤枉的,他醫術好,人又那樣仔細,難不成看病抓藥前,不會先問病人吃過什麼麼。”

這話,似乎也對。

周梨朝她看過去,問著:“你莫不是從哭聲裡聽出了什麼?”她隻是疑惑,雖可以理解譚氏想要護住自家相公的屍體不被仵作解剖,畢竟彆說這個時代了,就是自己那個世界,許多老人都不能接受這個環節,總覺得這樣人的魂魄會散了去。

說是不好投胎轉世。

且不說這說法經不經得起考究。可這驗屍之事,不是正好能證明衛郎君的死因麼?譚氏難道就不想知道,衛郎君到底怎麼沒的?

還是因為她急火攻心,這會兒沒想那麼多?正想著,隻見屏兒從書房裡跑出來,臉色蒼白,將自己情急之下寫的紙條遞給周梨。

大家進來後都在說這案子,壓根沒留意到杜屏兒是什麼時候跑進書房去的。

白亦初也湊過來看,隻說這小韓大夫,是薑玉陽和哥哥的朋友,因不放心他們在這裡城裡,才特意叫小韓來此開了醫館,因擔心叫人察覺,所以不敢來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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