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白亦初更料定了這個想法,隻是奈何不知怎樣探入那房中檢查,又見著會兒天已經大亮,譚氏出了房門又上鎖,隻能尋思著他們收拾好去了前院繼續哭鬨,順便罵自家,這才得空和阿黃一起回了家裡去。
也是這一耽擱,家裡這邊早飯都過了,大家沒見他過來,急得不行,卻又不敢出聲喊,隻能眼巴巴毛焦火辣地等著。
當下見他回來,隻忙著給他遞了熱薑湯,又是催促他快用早飯的。白亦初倒不是多著急吃早飯,而是他今天早上所看到這一幕,和在書院裡讀了這麼久的聖賢書,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他有些緩不過來,需要些時間消化。
也正是如此,他吃完了飯,才將自己所見一幕告知大家。
這可把眾人都驚得不行,一度覺得不可能,可白亦初也犯不著編了這樣一個謊話來騙他們。
“真真是瞧不出來,竟然是和幾個兄長一個被窩裡,這不是祖宗的棺材板兒都壓不住了,難怪這衛郎君不能活,隻怕也是瞧見了其中的端倪,才被他們下了狠手。”月桂咋舌兩聲,隻恨不得馬上去報了官府,隻是說罷見著跟前一堆堆的娃娃,忙住了嘴巴。
元氏也反應過來,隻催促著莫元夕周梨她們領著若素安之下去。
周梨不服氣,“這要是真事,案子結了後,大街小巷隻怕要傳個把月呢,到時候我們還不是一樣要聽到的,你這會兒趕走我們,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元氏隻要作罷,隻是有他們這些小的在,她和月桂香附那嘴上說話,也是把門了幾分,免得說了什麼出入的,叫小孩子聽了不好。
但這到底是個驚天動地的消息,還是叫人忍不住唏噓歎聲。
周秀珠這會兒卻是可憐起衛老娘來,“她兒子叫這譚氏兄妹害了,她還叫蒙在鼓裡,這些人在她跟前亂來不說,她還將人放在心裡感激,不曉得那衛郎君在黃泉下該急成個什麼樣子了。”
得了她這話,周梨也忍不住歎息,“是可憐呢!沒了兒子,還將仇人做恩人,隻盼著這案子早些揭開,既是叫她曉得個真相,又能還了小韓大夫的清白。”
一麵朝挈炆看過去,“這事兒,要同衙門裡稟了麼?”怎麼說也是重大發現。
挈炆沒個什麼經驗,“就這樣貿然去,又沒抓著人,打草驚蛇了不說,怕是到時候反而叫人反咬一口,說汙蔑她一個寡婦的清白,反而要找我們的麻煩。”
是這樣了,大家不免歎息一聲,有種明明曉得真相,卻又沒有辦法證明的痛苦。
可鋪子那裡因為譚氏一直鬨,還要去舀糞來潑門,這哪裡能忍得了。
氣得白亦初朝挈炆道:“不等了,你去衙門裡稟,我就不信了,砸也要將她那門砸開,非得將那屋子裡的玄機找出來。”
自家做的是吃食生意,哪裡能真叫譚氏無法無天,往門上潑大糞?周梨也覺得是被這譚氏逼得絕境了,隻能同意,叮囑著挈炆,“一定要與公孫大人稟了,若是他這會兒沒空,你便多等他一回,不要朝外露了風聲。”
挈炆連連點頭,隻道心裡有數。
不想家裡這一耽擱,不趕巧兒。公孫曜正好去了譚家那頭暗訪,於是挈炆隻能等,等得心急如焚之際,又不曉得白亦初那裡到底找到了衛家正房裡的玄機沒有。
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卻聽得公孫曜回來了。
等著公孫曜那邊一召,急忙上去將此事給稟了。
恰好公孫曜才從譚家牆外聽到了那般話,本是不敢當真,隻作那吵架罵街的糊塗話,不想如今聽了挈炆說譚家兄長們從譚氏屋子裡出來衣衫不整的樣子,一時就曉得怕自己聽來的不是什麼胡話,反而是這案子的轉機了。
隻是也說了,好幾個人在一個被窩裡,卻沒有半點聲響動靜,那是不可能的,所以這說到底,還是那房中暗有玄機,便叮囑著挈炆,“你們也莫要輕舉妄動,容我派兩個人去查一回,任由他是有什麼無底洞,我也能給他撬開來。”
挈炆得了此話,急匆匆回了周家,因譚氏堵在正門口,他也不敢再走,隻從後門進去。
曉得白亦初還沒得機會翻進元家的後院,衛老娘今兒都在後院裡,一邊哭一邊給衛郎君親手縫著壽衣。
於是忙將公孫曜的話轉告了,白亦初一聽,“那感情的好,官府的人來了,出入有明目,好過我這偷偷摸摸的。”
如此,也就坐等衙門的消息了。
隻是這一日對他們周家這邊來說,也是艱難,那譚氏太凶了,好在下午些的時候,她終於鬨得累了,歇了氣。
周家這邊方得了安寧。
雖沒開門,但柳小八不放心,也過來瞧。
這會兒見著譚氏回去了,自己方告辭回家。
要說是衙門的人就是在行呢!那每月的俸祿是不白拿啊!三更時分那後院的公雞剛開始打鳴,就聽到隔壁元家那頭風風火火的,然後哭聲喊聲一片,驚慌失措。
周梨忙穿了衣裳拖著鞋子出來,隻見自家的小樓梯上已經爬滿了人,小獅子也在上頭掛著,見了周梨忙招手,“快來,譚氏這個母老虎好像被抓了。”
周梨抬頭朝牆那邊瞧去,隻見火光衝天,仿若白日青天,不曉得衛家的院子裡頭,到底有多少衙役舉著火把呢!
白亦初從牆頭上跳下來,一把拉起周梨,重新越了上去,兩人穩穩當當坐在上頭,隻觀了個全部。
還站在竹梯上麵不上不下,看不到衛家院子全景的顧少淩急得不行,見了忙喊白亦初,“阿初,快來也帶我一程。”
但是隻得了白亦初一個白眼,“你自己多重心裡沒數?”
顧少淩氣得叫嚷著自己最近在減肥,然後又怪站在自己上頭的挈炆,“你倒是過去一些,這點膽子還敢第一個往上爬,叫我看一看那正房裡到底怎樣光景了。”
說話間,家裡其他女眷們也紛紛起來了。
要說這吃瓜不分年紀性彆呢!那香附會武功,和白亦初一般一下就抱著若素上了牆頭,其他人搬凳子抬桌子,就是為了給自己占一個好位置。
衛家那邊的鄰裡,如今也是和他們一般,忙得很。
還有街對麵被這官府衙差們砸衛家們吵醒的鄰裡,眼下也都擠進來看熱鬨,硬是一個沒有打瞌睡,都睜大眼睛想要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引來了這許多官兵,他們家不是苦主麼?
連知府公孫大人吳同知和通判等等都來了。
若是往日,必然這衛家是蓬蓽生輝的。
就在大家好奇之際,隻見還哭著拽打官兵,質問為何砸了自家門半夜三更闖進來的衛老娘,忽然叫公孫曜一聲冷喝,“你還指望你媳婦,你倒是看看,你這娶進門的是個什麼媳婦?”
正是他話音落下,隻見那正房裡,叫衙差們提溜著四個光溜溜的人出來,明晃晃的火把照耀下,一個個好似那放在案板上的大白肉一般,一時之間竟然叫人看不清楚都長個什麼樣子。
衛老娘卻是在下頭,看得清澈,眼見著兒媳婦和親家哥哥們這番光景,哪裡能緩的過來,一口氣頓時哢在了喉嚨裡,白眼一翻給氣得昏死了過去。
見此兩個衙差忙將她扶著到一頭灌水掐人中。
而牆頭上的周梨等人見這一幕,她第一時間就叫白亦初給捂住了眼睛,“彆看,回頭長針眼了。”
那香附也沒料想衙差們如此不講究,也不等人拿一塊遮羞布就給拖出來,看了譚氏倒無所謂,她身上有的自己都有,可還有三個赤條條的大男人啊!自己也是嚇得不行,“啊喲”地喊了一大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趕緊將若素換了位置。
而還在牆根下爬桌子墊板凳的元氏等人見他們這般模樣,曉得是被抓了,急得也忙朝那邊探頭去,一時也嚇得她驚叫連連。
一時間這牆頭外麵和衛家院子裡麵,都是這些看客們的驚呼叫聲。
小獅子位置最不好,站在竹梯最後麵,勉強能看到衛家院子裡一角,旁的卻是什麼都沒有,見大家這樣一驚一乍的,好奇得不行,扯著自己前麵的顧少淩,“你快給我看一眼。”
沒想到顧少淩如此大方,讓開了身,好叫小獅子欣喜,急忙伸長脖子朝牆頭裡看,意思瞪圓了眼睛,“哇,要死了要死了,你個害人精我就知道你沒得好,平日不讓我,現在卻忽然讓我,果然是沒有好事情,回頭我要告訴先生去!”
“不是你叫我讓你的麼?你這人如此不講理,讓了你,你還要告訴先生,下次可彆再求我了。”顧少淩說完哈哈大笑。
元氏見他二人在那苗條的竹梯上打鬨,上頭又還站著一個挈炆,生怕竹梯斷掉,隻紅著一張老臉勸著小獅子,“好孩子,莫要看了,快些下來。”
又喊了周秀珠快領了孩子去睡覺,反正都要真相大白,不必再擔心小韓大夫那頭了。不想卻是一回頭,隻見莫元夕連帶著杜屏兒都還攀在牆上,急得去拉她二人,“你兩個大姑娘了,怎不知害臊,可快彆看了。”
莫元夕哈哈笑,“都拉下去了,我們這會兒看屋子裡的暗道怎麼進去呢!”
白亦初也把周梨的眼睛鬆開了,兩人一起看著公孫曜他們從正房那衣箱裡鑽進去,然後就沒了身影。
果然下頭有一條小道,通往他家的地窖中。
隻不過地窖叫元氏在裡頭搭了鋪,正好方便她和兄長們在那裡做見不得光的事。
得知是地窖,周梨隻同白亦初說笑道:“到底是咱們狹隘了,一直以來隻覺得地窖就是放糧食的地方,不想竟然還能偷人。”
白亦初也笑:“是了,經此一遭,不知多少人家要檢查翻修自己的地窖了。”又見沒了什麼看頭,想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等明日公堂審判,便帶著周梨從牆頭上跳下來,“歇了去,明兒熱鬨著呢!可不得空給你睡午覺了。”
也是他帶了周梨下牆頭,公孫曜等人正好從那地窖裡出來,掃視了滿院子裡看熱鬨的老百姓和牆頭上密密麻麻的腦袋,“都散了去都散了去!各自歸家,莫要再瞧。”
眾人一陣哄然笑,有那膽子大的回了一句:“這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再看一會兒又如何?大人就莫要趕我們了。”
大家得了這話,又笑了一回。
隻把公孫曜紅了一張臉,轉頭訓斥起那些個魯莽的衙差,“你幾個也是糊塗,不等譚氏兄妹將衣裳穿好就給拉出來,實在不像話!”
幾個衙差眼觀鼻鼻觀心,左耳進右耳出,心中卻想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們是想打算將那鋪連帶著上頭的人抬上來給大夥兒瞧個新鮮呢!
這可是那街頭小巷的話本子上瞧不著的。
公孫曜見幾個衙差這般樣子,氣得不行,但最後也隻能甩了袖子罵兩聲,見譚氏兄妹又被帶走,便領了吳同知等一眾官員回去,留了一幫衙差在這裡善後,順道看著那衛老娘。
免得她又接受不得這結果,再度昏過去沒人管,白糟蹋了性命。
隻是這般一鬨,大夥兒哪個還能睡得著?雖然這條街上才鬨過一回彆家媳婦紅杏出牆的,但那個也不能單怪媳婦。後來查清楚了,是自家兒子不能人道,又要麵子,便自己去找了個人來和自家媳婦一塊住,打算給生個孩子。
哪裡曉得媳婦和那男人是真真日久生情,這家兒子氣不過,才給鬨開。
當時也算得是一樁新聞,但到底是關起門來鬨,知曉的不多,也不像是衛家這邊出了人命官司。
周梨也沒心思睡了,點著燈翻了二十來頁的書,天就大亮了。
隻是沒由來的,竟然下起了細雨,但是這也不影響老百姓們的八卦之心,因挈炆是小韓大夫的狀師,所以早早就去了,白亦初他們這個幾個同窗不放心,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跟著他一並去。
周梨姑娘家慢了些,等她們收拾好撐著傘去衙門給那挈炆壯膽子時,這裡竟然已經擠滿了人,真真見識了什麼是人山人海,大門都進不去,隻能守在街上。
大家好一陣子相互責備,你怪我慢,我怨你事多,所以才來晚了,這下都沒辦法擠進去了。
也不曉得第一次上堂做狀師的挈炆表現如何?緊張不緊張。
莫元夕踮著個腳尖,恨不得那一雙眼睛變成千裡眼,奈何終究是姑娘家,踮起了腳尖也隻能看到一排排腦殼,隻能勉強聽得那人聲鼎沸中,傳來一聲聲驚堂木。
又下著雨,人擠人的,那傘都歪到一頭去了,周梨半個肩膀都打濕了,又見杜屏兒的雨傘也叫人擠得變了形,見著光景,實在沒什麼好看頭,便勸道:“要不咱們回家去吧,反正阿初他們在前麵,回來跟咱們說也一樣。”
幾人也隻好作罷,有些不舍地倒回去。
這樁案子一直審到中午,才得了個真相大白,但挈炆是狀師,得留下來陪著小韓大夫結案。
白亦初他們便先回來了。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怎樣的,那衛郎君的死因到底是如何?為何衙門的仵作查驗了幾回也沒有找到緣由?”
顧少淩嘖嘖兩聲,隻連說了那譚氏幾聲毒婦,然後又故弄玄虛一回,才說:“那天本是衛郎君要出門送貨的,所以譚氏和兄長們相約好了,叫他們過來玩耍。”
以往也是這樣,隻要衛郎君出去送貨,她便要喊兄長過來,說是她一個女人家和婆婆在,多是不安全,叫了哥哥們好安心些。
衛郎君自然是沒有多想,隻以往為是自家的親舅兄,有什麼可防備的,於是自來如此。
不想反而助長起了這股歪風邪氣,他在外風吹雨打苦錢,卻不知自家的媳婦和舅兄們在家裡顛鸞倒鳳。
可那日他偏巧忽然犯了舊症,因此去而又返,又因還天亮著,譚家兄弟們隻能回家去。
隻是來都來了,怎麼可能回去,便假意離開,實則還在那地窖裡等著譚氏。
哪裡曉得衛郎君喝了藥酒後,反而不見好,譚氏兄妹見此,想著有他這麼個礙事人在個門前,實在是打擾了大家的歡愉,好叫他兄妹幾個心中生厭惡,便起了這歹心。
隻想讓衛郎君一睡不起,從此兄妹便能一處快快活活了。
所以見喝了些自己泡的藥酒就有些不行了的衛郎君,兄妹幾個一合計,便找了小韓郎中這個外地來的替死鬼,於是還特意敲響了周梨家的門借驢車。
就是想讓動靜大一些,讓人知道果然是找小韓大夫看了,衛郎君才死的。
可是沒想到小韓大夫是真有些醫術在身上的,給吃了藥後,衛郎君竟然好起來了,這不就掃興了嘛。
於是譚氏和幾個兄長再次商量著,三個大漢趁著衛郎君睡著之際,撲倒在他身上,按身體的捂著嘴巴的。
由著譚氏則一根牙簽粗細的鞋底針,直接刺入他的腦殼。
因那嘴巴叫人捂著,沒叫出聲來。
譚家兄弟又鬆開得快,所以仵作驗屍的時候,可沒有發現窒息的痕跡。
卻不想那致命的傷,卻是在被頭發遮掩住的頭頂上。
難怪譚氏不然驗屍,感情是有些擔心叫衙門裡發現。
後來見衙門幾次驗屍都沒察覺,膽子才大了,一個勁兒鬨周家這邊,本來是想圖幾個錢的,等過一陣子這事兒揭過去忽,把衛家鋪子一賣,和幾個兄長再去那陌生之地,格外憑一處房子,繼續快活。
眾人聽完,也是瞠目結舌,“好個狠毒的女子,虧得叫她眼淚蒙騙了過去。”少不得是要說月桂果然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還有她那幾個兄長也是畜生不如,叫譚家祖上蒙了羞,不知到了底下去,怎麼麵見先人們。
又說這案子真相大白了,小韓大夫被放了出來,但到底挨了一頓棍子的,醫館又被譚家兄妹給砸了,如今要修整養傷,一時也沒空來周家這頭道謝。
反而叫杜屏兒和月桂去瞧了他一回。
公孫曜也因這一樁奇案真相大白,還了小韓大夫一個清白之身,少不得叫老百姓們誇讚一回,直呼青天老爺在世。
這會兒衛家遠親也聞訊來了幾個,衛老娘得知真相,大病不起,如今躺在床上半死不活,衛郎君的喪事也隻能叫親戚們操辦著。
也幸好他家本就做隻紙火鋪子的,不用怎麼操勞,但也請了一堆和尚來念了七天的經,才給抬出城下葬去。
因兩家的牆也是共用的,所以那叫一個吵鬨,所以周家這邊鋪子也沒開,幾乎都被迫關著。
元氏還過去幫了兩天的忙,雖然早前譚氏撒潑起來要給周家潑大糞,衛老娘也跟著罵,但到底是受了她那媳婦的挑唆,如今人都病倒在床上,元氏想著鄰裡鄰舍的,又何必同她再計較。
周梨可沒有這樣的好心思,加上高掌櫃將客棧那頭也重新收整出來,找人重新掛了匾額,客棧也要開張,自然是沒管衛家之事。
等她那裡忙完,衛家這頭的喪事也結束了,幾個遠親家中各自有牽掛,自然是不可能留下來照顧衛老娘的,隻能商議著將這衛家鋪子賣了,接她去養老。
周梨聽聞後,便想將鋪子接過來。隻是衙門過契都要請中間人,她便索性喊了正方臉來。
衛家這案子鬨得滿城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沒有一個不曉得的。所以聽到周梨的話,不免是有些吃驚,“這裡頭可是死過人的,你買來作甚?”
這當頭,白亦初他們已經回了書院去,周梨是自己做主的。聽到正方臉的擔心,不以為然笑道:“那有什麼,那天災的時候,走錯路都能踩到屍體,何況這天底下哪間屋子沒人斷氣?便是那皇帝住的地方,也不曉得死了多少人呢!”
正方臉被她這話說得沒法回,隻朝她伸了個大拇指,“也罷,既如此,你自己去談,還是我去說?”
“你人來都來了,你去吧。”如今也是熟,周梨可不跟正方臉客氣。
但總歸托他辦事,不能白占便宜,曉得他媳婦芹娘愛吃甜食,便道:“你走的時候,順道將那幾包點心帶著,這些天衛家辦喪,我們這頭也沒法開門,元夕做了好些點心,你帶回去給芹娘姐姐嘗一嘗新鮮,另外還有些軟綿易消化的,給你娘嘗,若是喜歡,下次你同我說,叫元夕再做。”
“那多不好意思。”聽得周梨給媳婦和老娘準備了吃的,正方臉一下笑起來了,“我這就去同衛家的人說。”
元夕從穿堂出來,把話聽了大半,“你倒是會做人情。”
周梨嘿嘿一笑,“往後可還要麻煩你呢!你看他一聽到給媳婦老娘帶吃食,嘴角都裂到了耳根底下。”
周梨說罷,見她提著籃子,便伸手揭開上頭的花布,卻見裡麵全是用油紙包好的糕點,不禁有些疑惑:“你這是作甚?弄這樣好看,要拿去街上叫賣?”
“不是,是屏兒叫我幫忙準備的,說是小韓大夫在修養,這些糕點容易消化。”說罷,將籃子往桌子上一放,“你上次說的那個用牛乳做的奶油,我準備試試,不過人家的牛奶小牛犢子都不夠吃,哪裡會有人賣。不過聽聞北城那邊的瓦市裡,有不少草原人住在那邊,他們雖沒新鮮的牛乳,但必然是有奶酪的,你和香附姐去那邊的時候,給我帶些來試試。”
周梨應了一聲,眼睛卻看著籃子裡的糕點,“這樣說來,她自己包的?”
“可不是嘛,倒是對這小韓大夫的事情上心,果然是姑娘大不能留了。”莫元夕說罷,見左右沒人,便又湊近了周梨一些,“她莫不是對小韓大夫有心。”
是很儘心。不過周梨想也有可能是因為小韓大夫是杜儀的朋友,所以杜屏兒才上心的,因此也不好下定論,“此事莫要亂說,等我回頭探一探去。”又看了看點心,“她還要自己送去?”
“是呢,這會兒在等香附姐。”雖是離得並不遠,但早前杜屏兒叫鐘易光他們調戲過,因此人多就不敢自己上街了。
說罷,惦記著自己灶上的鍋,便進去了。
周梨自己坐了會兒,不見杜屏兒和香附出來,便到前麵的攤子上等正方臉。
鋪子停了十來天不止,今日終於重新開起來了,她拉了個小凳子和柳小八坐在一頭,“你嬸子那頭,方家還不放人麼?”
說起這事兒,柳小八就有些發愁,“那樣的吝嗇人家,好不容易薅到我嬸子這樣的老實人,恨不得扒了一層皮,哪裡肯叫她走,我上門好說歹說幾次,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叫做滿了契約上日子,我便是倒貼錢給他們,都不願意。”
周梨心說大抵還是錢給的太少了些。又見柳小八為這事兒發愁,便給他出這主意,“叫你嬸子也機靈些,莫要再像是從前那般,該做的就做,那不該做的就不要沾手,又不是賣身給了他們家。這幾次下來,他們自然是嫌棄,到時候隻怕巴不得你嬸子趕緊走呢!”
柳小八聽了,當即笑道:“我方才也這般想,回去就同我嬸子說,不然起早貪黑的,一個人要乾五六個人的活兒,人都熬瘦了一大圈。正巧過一陣子要清明了,我和她商議著回去一趟,你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辦的。”鄉裡人講究落葉歸根,叔叔和堂弟的骨灰得送回老家去。
又有些歉意,“鋪子這頭,怕是要耽擱些日子,到時候請香附姐出來瞧著吧。”
鋪子倒沒有什麼,反正現在也穩定了客源,家裡也不指望這鋪子生活。倒是擔心他們這天高路遠的不安全,“自己走,還是有隊?”
“雲大哥有幾個兄弟要到八普縣去辦一趟貨,我趕了他們的隊伍,回頭到那邊,再想辦法到鎮子上去。”柳小八已經和雲眾山他們商量好了。
周梨倒是沒有什麼帶的,最多就是請他幫忙在自家爹和爺奶墳頭燒點紙錢,順便幫忙看看周天寶。忽然又想起自己早就把姐姐在鎮子上的地契轉了自己名下,便又道:“如今那鎮子上,多半在重建,我姐姐家那裡位置好,怕是有人問的,你去了找人寫個出租的書子貼上去,若有人要租,幫我辦出去。”
那都是錢,哪裡能放著不賺。
柳小八自是一一答了。
不想回頭元氏曉得,又有可靠隊伍,起了一起回去的心思,周梨卻是有些不放心,但她又說,“小八和他嬸子都在,有什麼可不放心的?何況我也就回去看看,這來城裡,總是惦記鄉裡,便是那頭沒人了,我也願意回去瞧你爹一眼。”
周梨聽了這話,也隻好作罷,“那你要跟緊了他們,實在不行就請雲大哥的兄弟們送你們去桐樹村,如今那路上鬨狼,周天寶又在村裡,找外人送你們進去,我實在不放心。”
元氏見她答應,高興不已,但是想到要耽誤雲眾山的兄弟們,便道:“我納鞋底也賺了幾個錢,到時候我給他們買酒喝,不白叫他們跑一趟的。”
“哪裡要你給錢,我這頭會打點,你莫要操心。”周梨也是服氣,得閒的日子不愛過,有點時間元氏都要納鞋底,然後放在周秀珠那邊幫忙賣。
果然是有苦力腳夫來買,叫她賺了幾個零花錢。
正說著,聽到香附叫杜屏兒,原來是她忙完了,準備同杜屏兒去看了小韓大夫。
元氏見此,隻和周梨又說起了莫元夕那番話來,周梨想了想,隻悄聲回著她,“若是這樣,也不是不好,表哥的朋友,又願意背井離鄉到這裡來照顧咱們,可見和薑大哥是一樣沒得差。”
雖然沒叫他照顧到,反而自己吃了官司……
但人總是心意一片。
元氏聽得她這般說,一時竟然就覺得這小韓大夫是個好郎君的樣子,連道:“那感情好,這個小韓大夫既然是阿儀的朋友,那知根知底,總比蒙著眼睛嫁了個陌生人要妥當。”
叫媒人說親,可不就是蒙著眼睛嫁人麼?那不聰明的到媒人口中,就是老實,沒錢叫顧家,花心的叫見識廣。
反正媒人的話十句有九句半是不能信的。
杜屏兒領著香附去了一陣子,外頭就傳來柳小八的聲音。
原來是正方臉同隔壁衛家的親戚們說好了。
因為衛郎君死在屋子裡,還是叫媳婦和舅兄們活活害死的,加上譚氏兄妹又在地窖裡做出那等羞人之事,所以衛家自知有虧,價格要得不高。
可即便如此,這消息放出去後,仍舊是無人問津。
哪裡曉得這隔壁鄰舍的周家居然瞧上了,又想起這期間元氏跟著幫忙張羅,於是價格便讓了些。
這般說話,去衙門裡付銀子過了契。
隔天衛家親戚們就收著行李,雇了一輛驢車,將衛老娘給帶走了。
周梨便計劃著將中間那一堵牆給敲掉,到時候將院子擴寬一些。隻是隔壁的鋪子,一時倒沒想著究竟做什麼好。
月桂見她發愁,便建議著:“咱們這頭也不寬敞,索性這院子中間的牆壁都敲掉,倒不如前麵的鋪麵也打通,到時候姑娘也正兒八經地在前麵的鋪子裡設個茶室出來,方便招待客人。”
而且寬敞了,鹵菜攤子也不用擺出去,仍舊在店裡。
周梨想這樣也可,左右那頭大家都還惦記著衛郎君的屍體放在那一處,而且衛家的鋪麵也不算寬敞,如今和自家這頭連接在一起,倒不明顯了。
於是便認真考慮起來。
隻不過元氏要同柳小八他們回桐樹村去過清明,香附便要出來看鋪子,家裡就缺了三個人,所以這計劃隻得延後些。
這日得了空,帶了些點心,趁著柳小八還在鋪子裡,便喊了香附與自己去北城。
一來是主要找雲眾山交代元氏之事,二來也順便看一看白亦初,自打回了書院後,就不得音訊了,也不曉得如今怎樣。
還要替元氏問奶酪。
隻是周梨運氣仍舊不好,沒見著雲眾山,甚至那一乾熟悉的兄弟都沒在,開門的竟然是那訓侯的大叔。
他吊兒郎當的靠在門上,“啊呀,阿梨妹子來了,要進來坐一坐?好與我說一說,上次怎能叫三寶掙了那許多錢的?”往日他腦子都用儘了,最多就是得個幾十個銅板。
可去年他跟著阿丘他們去了一回逢春院,三寶竟然掙了兩串錢藏在屁股底下,叫他數了好一會兒。
三寶一雙古靈精怪的眼睛,早盯上了周梨籃子裡的點心,吱吱地叫著,想要吃。
周梨把自己籃子裡的遞了過去,“那可教不了,你一個乾瘦老頭兒誰瞧你耍猴了,人家那日都看我們幾個冰雪可愛才給的賞錢。”
訓猴人也不惱,嘿嘿一笑,“我曉得了,改日我也擦胭抹粉,把自己裝扮成個美嬌娘帶出去,必然能大賺一筆。”然後問起周梨,要找雲眾山作甚?
周梨隻道自己的繼母也想回八普縣,隻不過不放心,所以想另外花錢雇兩個人,一直送他們到村裡。
訓猴人一聽,“這算什麼事情,眾山哪裡會要你的錢,你過兩日隻管把人帶到城門口,怎麼給你帶去,就怎麼全須全尾給你帶回來。”
“那哪裡有這樣麻煩人的,你隻管同我說話,朋友是朋友,但大家也是要張口吃飯的,怎能不要錢?”又看著書院那頭快要下課吃中飯了,自己想同白亦初見一麵,就道:“記得幫我傳話。”
又見三寶盯著籃子不放,“你看著三寶一些,彆全都吃了,給大家留一些。”
訓猴人聞言,連答了是。見周梨身後的香附手裡還有個籃子,隻取笑著,“這樣忙,還要給你小夫君送?”
周梨沒理會他,領著香附忙穿過曲曲折折的小巷子,又打聽了奶酪的事情,才去了書院裡。
劉嬸開的門,見了周梨和香附,也是十分熟悉的人了,隻引了進去坐著在飯堂等。
自是說起挈炆去做狀師的事情,叫雲長先生責備了一回,罰了好一頓。
周梨一聽,有些自責,“這事兒怨我,我當時不敢請外頭的人,便麻煩了他,不想反而害了他一回。”
不想劉嬸卻啐了一口,直接罵起雲長先生,“他是個不通情義的人,古板書讀得多了,腦子也讀壞了去,哪裡用得著理會他。何況挈炆這是救人的好事情,還幫忙還了人的清白,不知是多大的功德呢!所以你不必多想。”
也是個八卦的,因那時候她也不在城中,更沒像是周梨他們一般看了現場,這會兒說著,就將周梨給支出去,“應該快下課了,你去瞧一瞧。”
等周梨前腳一走,她就憋不住,立即問起香附,“我聽小獅子說了一嘴,你當時爬得可高了,看了個全須全尾,快些與我仔細說一說。回一趟老家,竟然錯過了這麼個案子,那譚家的兄長到底是長得怎樣的俊俏模樣,叫譚氏這樣糊塗,殺了自家男人也要和他們苟合?”
香附想著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幕,其實並不怎麼樣,摸了摸鼻子,“也就那樣吧,男人不都一樣麼,譚家兄弟最多就是數量上占了優勢。”
劉嬸還要細問,“全都看清楚了麼?”一麵同她眨眼間。
香附麵色一陣紅,有些心虛地朝外看了看,生怕忽然有人冒出來。確定沒人了,這才壓低聲音道:“拉出來的時候,明晃晃的火把一照,的確是有些本錢的。”
然後嘖嘖兩聲,隻道不曉得多少人回去長了針眼。
劉嬸卻是滿臉遺憾,“我那該死的冤家,叫他回去,他偏不去,耽誤我一回,不然我也瞧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