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 42 章 六合一(1 / 2)

她一個有男人的這般大膽言語, 還惦記著看那些個,可把香附急得不行,隻忙叫她快歇了這話, “我的好姐姐, 你快些彆在胡說了, 回頭你男人曉得了,還以為我把你給帶壞了去,到時候我便是跳進黃河也難得洗清了。”

劉嬸咯咯笑著, “怕他個死老頭作甚, 你那刀又不是做擺設的, 他若是敢同嘰嘰歪歪, 砍了他便是。”說罷,又搓著那滿掌心的繭子, “怎不帶刀來?我們姐妹倆也好切磋切磋。整日在這裡困著, 覺得渾身的骨頭都要生鏽了。”

香附搖著頭, “這街上人來人往,帶著多不方便,若是不小心碰著了人,反而給我家姑娘添麻煩。”

劉嬸想來也是了, 如今這城裡越發熱鬨繁榮, 的確是不妥當。一時想起自己這一趟去了老家,隻見著旁的幾個州府因短缺糧食之事, 似又要遍地浮屍的光景,不由得感慨了一聲, “天可憐見的,今年得個好天氣吧,不然老百姓是沒有辦法活下去了, 你不曉得我這一趟在外頭看了那些個人,真真是可憐呐。”

香附聽得她的話,便曉得是外州府的事兒,“彆處果然是沒糧食了?衙門沒管麼?”

“也不是哪裡的老百姓都能像是咱們蘆州,能修得這樣的好福氣,遇著了公孫大人這般個慈悲父母,好叫咱衣食無憂。”若是個外麵鬨個山賊土匪的,她還能幫忙出一下手,可這人沒糧食吃,自己也沒辦法,總不能往身上割肉給他們吃吧?

正說著,聽得外麵腳步聲和說笑聲一並傳來,頓時笑著起身,拿了圍裙係上,“一起吃飯吧,這幫猴兒做什麼都沒有吃飯這樣積極,最好我這一手肉沫茄子。”

香附起身過去幫忙擺放碗筷。

隻見外頭周梨和白亦初他們一並進來,不知是在說什麼?一個個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笑,倒是沒有半點叫先生責備的難過。

說是在這書院裡,該是食不言寢不語的,但想是因為怕周梨主仆這裡留下吃飯不自在,雲長先生就沒過來一起吃,隻叫了劉叔給他打了去書房裡。

沒了他,這飯堂裡笑聲一陣又一陣的,好不熱鬨。

周梨本來還想多待,奈何怕擔心他們午休,因此接了白亦初給的書,再三叮囑他,“夜裡要早些睡,不要總熬夜看書,免得傷了眼睛。”

白亦初笑著,這樣的話周梨每次都會說,可他就總也不會覺得煩,隻笑眯眯地點頭應著,“我知曉,你不必掛心,你在家也要好生休息。”

香附見他二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在一旁看著又是羨慕又是高興,見著顧少淩他們在催白亦初回宿舍,便拉起了周梨,“姑娘咱回吧,待拿上元夕要的奶酪,也回去了,晚了免得叫你元姨擔憂。”

周梨這才揮手與他幾人告了彆,這廂謝了劉嬸,方與香附一起出了書院,拿著白亦初給挑選的書,去找方才問奶酪的那中間門人。

不想那中間門人一臉難色,“他們的商隊在隔壁十方州遭了搶,哪裡還有什麼 奶酪,報了官又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頭的衙門才能派出人去,貨物怕是找不回來了。”

“十方州的山匪如今都這樣橫行的麼?”周梨驚了一回,正想說這隔壁州府的衙門也太不作為了,怎不快些派人去給人將貨物追回來,拖下去隻怕雞毛都沒一根了。

卻聽那中間門人歎道:“哪裡是什麼山匪,糧食那樣貴,錢都不值錢了,又有幾個人買得起?”

周梨家裡不缺糧食,這蘆洲也因公孫曜早早做了準備,糧食價格沒漲起來,又嚴令外州府的人不得來哄搶,自然就沒有出現短缺糧食之事。

身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周梨自然也就將缺糧之事給忘了去,當下聽得這話,一時也擔心起來。

而人這怕什麼就來什麼,不過轉眼幾日,才將元氏和柳小八他們送走,那日春雨漣漣的,街上濕滑一片,小攤小販都少了許多,看著街上怪清冷的。

周梨和她姐姐擠在那隔出來的小繡鋪裡,一麵又聽她姐姐和香附在鹵菜攤那裡扯閒話,忽然隻見一大群官兵從門口跑過去,看著急色匆匆的。

“怕不是要出什麼事情了,怎一下出動了這許多人?”周秀珠將頭探了出去,她膽子小,又見街上沒什麼人,便起了關門到後院去的心思。

周梨已經從櫃台後的小門裡出來,隻到對麵的算盤鋪子問,“阿叔,這是作甚呢?”

算盤鋪子裡的阿叔正從鋪子裡起身出來拿門板,看著架勢是要將鋪子門也關了,見了周梨跑來問,隻急得,“梨丫頭可彆再到處晃悠了,聽說十方州餓飯的都說咱知府大人是好人,全都跑過來了,你家又是做吃食的,可趕緊將門關了,彆叫那些餓壞了的饑民衝進去,你們一些婦孺,更是要當心。”

周梨一聽這話,果然著急起來,道了一聲謝,一頭轉回自家,一麵朝姐姐和香附大喊,“咱也關門,十方州的饑民們過來了。”

香附聞言,想著這也沒多少,再擺上一兩時辰,大抵就賣完了,有些不舍,“衙門不是派人去了麼?”

“那些衙差過去,多半隻是維持秩序,咱知府大人心底善良,而且出於人道主義,怕是不能眼睜睜把他們堵在外頭的。”周梨說著,已經開始收拾東西。

香附見了,也不敢冒險,“我來,你去幫你姐那邊。”

三人幾下便將攤子收好,一塊塊門板插上,將鋪子給關了。

也是這點功夫,原本今天就沒多少人的街上,一下就空蕩蕩的了,街邊兩頭的鋪子都緊閉門戶。

一時氣氛都緊張了幾分。

周梨他們也沒回後院,隻咚咚上樓到了香附的屋子裡,將那窗軒推開了一些,腦袋全擠在那裡瞧。

隻不過等了半響,仍舊不見什麼饑民來,想著多半是安置到了彆處去。

畢竟公孫曜一向都是個辦事有章程的人,也就沒再看了,一起回到後院去。

到了下午些,忽然街上熱鬨起來了,香附猛地起身,“莫不是進來了?”她說的是那些饑民。

開著書房門的周梨在裡頭自然聽到了這話,急忙扔了書跑過來,“咱去看看。”

又到了香附的房間門,隻朝窗戶外瞧,那街麵上果然出現了許多陌生麵孔。

雖不至於說是破衣爛衫,但也是風塵仆仆,滿臉疲憊的樣子。牽著牛挑著筐,那牛背上或是筐裡,不是家當就是哇哇大哭的孩子,或是鋪蓋和幾張凳椅。

小孩子坐在筐裡哭得哇哇大叫,大人們一邊在街上走,一邊滿懷期待地看著這各家各戶緊閉著的門窗,隻巴不得有個好心人出來施舍一回。

周梨見了,想著這一下湧入了不少人,隻怕衙門就是有心設立粥棚,但這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又不可能都堵在外頭,不然多半是要鬨出人命的。

可若是這樣一來,也非長久之計,有多少存糧也不夠吃,到時候還要惹得這蘆州也缺糧。

“這樣下去可不行的。”她忽然道了一句。

好叫香附疑惑,“那姑娘還能叫知府大人將他們攔在外頭不是?”

“那倒不是。香附姐你帶我去一趟衙門。”周梨想,如果蘆州設立粥棚,到時候聞訊而來的可不就隻是這十方州的老百姓了。而且人一多就容易出事,又不能真都攔在外頭。

“好。”香附有點懵,但見周梨神色凝重,隻不過見外頭那麼多人,“要帶刀麼?”

街上雖然不少饑民,但也還沒到瘋狂的地步,周梨瞥了一眼,“咱走後門,巷子裡這會兒還沒人呢!”想著今日左右也不做生意了,還剩下不少鹵菜,“等到了衙門,叫他們打發兩個人來將咱家今兒剩下的鹵菜拿去吧。”

是沒有多少,但是好歹算是替衙門儘一點綿薄之力。

這次香附倒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姑娘實在是好心腸。”

周梨哪裡有什麼好心腸,隻是那樣的日子自己也才熬過來,曉得艱難。

且說兩人從這後麵巷子裡出去,果然是不見一個人,那些饑民都走在大街上,所以不多會兒也到了這衙門的後門。

敲了門,來人見是她,有些驚訝:“小周掌櫃這個時候怎不在家裡,跑出來作甚?”

“我想找知府大人,有要緊事情要同他說,可勞煩通報一聲?”周梨問著。

那衙差有些為難,“大人正為安排這些饑民和陳大人他們起爭執,怕是沒得空。要不你明日再來?”

周梨忙道:“我正是為了這事兒來的,我的法子保管叫他們當下的難題迎刃而解。”

“當真?”衙差半信半疑,但想著這周梨雖小,卻是個大本事的,一個人當家把家裡支起來了不說,還送了小夫君去讀書,家裡老老小小都養得好,也是信她出息有主意。“那,那你在這裡等著,容我去回了一聲。”

周梨忙謝,又將他喊住,“我家裡還有些鹵菜,今日也做不得生意來了,一會兒你們打發兩個人去挑過來。”

衙差得了這話,隻道了一句她菩薩心腸,急忙去前麵回話了。

又說公孫曜雖是這一州之主,將這些饑民放進來,按理他是做得這決定的。可是那麼多人,又沒有銀錢在身上,住不得客棧吃不起飯菜,這不就是要衙門來白養著麼?

為此吳同知和陳通判他們都對此舉十分反對,如今隻求早早關了城門,不能再放人進來了,不然哪裡有這許多糧食給他們吃?不給他們吃飽,他們怕是又要打本地老百姓人家的主意。

到時候豈不是又要重現去年的光景?

公孫曜到底是有些悲憫之心在懷,“且叫他們吃一頓吧,也許就在咱們這裡路過,往北上或是南下去了。”

“有免費的吃喝,誰還想逃難去?”陳通判實在不懂,一時覺得這公孫曜是有些聰明才智的,一時又覺得他過於天真了些。

正吵得不可開交之際,有衙差來稟,說是小周掌櫃來了。

這個時候公孫曜哪裡有空見她?也沒心思問她所來何事?正要回絕了去,卻叫那陳通判先開口道:“這個時候家家緊閉門戶,她跑來衙門作甚?”

也是通判問了,那人才得回話,“小周掌櫃說,她有法子叫三位大人不為這些災民發愁了。”

公孫曜聞言,眯起眼睛,想著周梨此前對自己的提醒,一時竟然對她升起了幾分希望,雖自己也覺得可笑。這樣大的事情,他們幾個朝廷命官都沒有法子,周梨一個小姑娘,又能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法呢?

但那個吳同知卻道:“既如此,喊她來。”吳同知兒子多,壓根就沒記著當初因周家那個姑娘的事情,叫自己一個兒子蹲了大牢去。這會兒隻想趕緊將這難題解決,好早些回家,他又新得了個小姨娘,那叫一個水嫩,十分偏愛,就怕自己不在府上,叫後院那幫女人欺負了去。

於是周梨就這樣被請來。

周梨這還是第一次在他三位大人跟前說話,又非那私底下,個個都著朝廷官服,因此也是要按照規矩磕頭行禮的。

雖然她那心中不願意,可是生在這世道了,還能怎麼著?

不想三人這會兒為這災民之事心急如焚,那公孫曜直接虛扶了她一把,“莫要再行這虛禮,快說說你這小丫頭又有什麼高見?”

不用跪下磕頭,周梨自然是心中歡喜,也不在他三人跟前怯場,沒半點害怕之意,當即笑道:“我一個小女子,哪裡有什麼高見,隻是曉得這天下從來沒有免費的飯菜。”

一麵側頭看了那皮膚黝黑的陳通判一眼,“正月裡就看著通判大人貼出來的榜子了,西城東城我雖是不常去,但那北城的排水仍舊還放著沒動,南城這裡也沒有一點動靜,怕是一個人都沒能雇到吧。”

通判大人聽得她這話,眼睛頓時就圓了亮了,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忽然也不嫌棄這些災民了,立馬換了一張嘴臉朝公孫曜笑道:“這些災民來得巧啊,大人可趕緊安排人手設立粥棚,可叫他們吃了快些乾活去。”

公孫曜和那吳同知也明白過來,粥棚可以設立,但是卻不給這些十方州來的災民們白吃。

但凡吃了衙門的飯,就要替衙門做活。

去年下了一場急雨,一下將這城中的排水係統的不足都全暴露出來了,可是從去年這陳通判才準備重新興修一回,衙門裡那點銀錢又要擠出來弄糧食,隻能拖到了今年來,好不容易看著糧食安排好,一切穩定了下來,方貼了榜子出去。

可奈何衙門財力有限,那工錢實在給得寒酸,也就無人來做。

公孫曜也覺得這個建議妙極了,一舉兩得不說,既解決了不給十方州饑民白吃飯,又能叫他們乾活,如此還能將那些個混吃混喝的懶漢剔除出去。而且大家有事做,也都不會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免了生事端之苦,給衙門減少了不少官司。

一時對周梨是感激不已。

當下這大問題解決了,那安置沒有勞動能力的孩子和老人,倒不是什麼難事了,總不能樣樣問題都要問一個小姑娘。那他們這幾個朝廷命官還怎麼好意思領這俸祿。

也是朝周梨做了一個大揖道謝。

周梨可嚇得不輕,“大人莫要把小女子折煞了。”連連後退。

那陳通判見了,也隨著公孫曜一般朝她道謝,“小周掌櫃你可受得起的。”

吳同知這頭雖是沒給周梨作揖,但也是親自派了人送她回去,也順道將她家捐贈的鹵菜給帶了回來。

要說這公孫曜如今能在蘆州受這萬民敬仰,可見那真本事自然是有的,執行能力也強,當天晚上,這粥棚一開,喝了粥的人就領了工。

周梨隻提了一個建議,如今他們卻已經將這個建議全部詳細完善,更是分工明確,甚至那做得好的還額外給幾個銅板。

如此一來,那些饑民還有錢賺。

他們可不嫌少,如今有吃的還有錢拿,歡喜得很。

不過是兩天,這些十方州的饑民就幾乎都在街上看不到了,齊刷刷的到各處去挖溝排水,忙得很。

少了他們在街上晃悠,各家店鋪也逐漸開設起來,再也不擔心他們忽然進店裡來耍橫白吃白喝。

城中一切也就恢複了秩序。

隻是周梨看那陳通判的意思,不但是要留下這些饑民們幫他將這城中排水收拾好,還打算叫去把城外河邊的河灘都給砌一回。

周梨家這鹵菜鋪子又重新支起了攤子,一早正方臉就來找,“你不是要雇人把牆壁打穿麼?如今我們牙行來了不少十方州的人,價格要得便宜,就隻求一口飽飯,你可敢用?”

周梨還沒答話,香附就湊了上來,“姑娘有何不敢用,我刀一拿就坐在這裡,誰敢亂來?”

見她這樣有底氣,周梨便應了,“也好。”本來是打算柳小八他們回來後再雇人來的。

如今有便宜工,如何不用?再何況也算是替衙門分擔吧。

招幾個人,幾頓飯,衙門那裡也少撥出些糧食來。

於是便應了,隻不過如今香附要看鋪子,是沒得空和周梨出去,周梨也就沒同正方臉去牙行了,隻央他幫忙把人個帶過來。

左右兩人也是老熟人了,周梨如何會信不過他?

所以不到中午,正方臉就將人都給領了過來,周梨家這頭安排他們在衛家的院子裡吃了午飯,就開工。

一時也是熱火朝天的。

人是老實可靠的,就是都有家庭兒女,有的夫妻一起做,帶來的孩子就扔在衛家院子裡玩耍,有的男人則在給衙門修水利,自己一個女人領著孩子老人在周梨家這邊幫忙。

他們多半是餓怕了,生怕乾得不好,叫周梨不給自己帶來的孩子賞飯,老人也跟著做些輕巧活,因此反而格外的賣力。

原本還以為他們會偷奸耍滑的香附也將那刀收起來,隻暗自同周梨感慨,“沒飯吃,實在是難呐。”

“可不是嘛,民以食為天,正是這樣了,一會兒早點收了攤子,不賣了,給他們添盤子。”周梨倒是沒有多善良,隻是瞧見這些人也是儘心儘力的。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你敬我,我自然是敬你的。

所以也願意對這些人大方,更不介意他們帶著孩子來。即便那些女人做得沒男人厲害,但是人也是儘了全力的。

要的就是一個端正態度。

也是如此,小半個月的功夫,這些個人不但將她家的後院裡跟衛家的院牆給打穿,重新給抹了灰,半點不影響美觀。

這前麵的鋪子也同衛家的連在一起了。

又因衛家那鋪子稍微比她家高了一個台階,這些人不等自己開口,便自己拿鋤鎬頭,給挖了一樣平坦,眼下又給鋪上了石板,與周梨家這邊一樣的水平線,如今再也看不出來是兩個鋪子合並,仿佛從來都隻有這樣一個周記鋪子一樣。

裡裡外外都收拾完,也是花了二十多天。

期間門那小韓大夫來拜訪一次,不巧周梨剛領了香附去武庚書院那邊沒遇著。

今日便又來。

如今曉得周梨知道了他的身份,見了周梨萬分的慚愧,紅著一張臉,“我實在是給薑兄他們丟了人,與你們平添了這樣多的麻煩。”

本來是替杜儀照顧周家這一家子的,沒想到吃了官司,反而叫人家鼎力相救。

周梨見他一臉的愧疚難當,也不曉得要如何勸,隻道:“沒事,當時你那薑兄還叫我藥了一回,躺在床上做了好些天的活死人呢!”所以也是半斤八兩,不必覺得給薑玉陽丟人了。

這事兒小韓大夫並不知曉,一時驚得張大了嘴巴。

杜屏兒從後院拿了點心過來,正巧聽到,不禁笑起來。

她雖是相貌清秀,但笑起來有一對梨渦,十分可人。那小韓大夫瞧了,耳根子又開始紅起來,不敢再看她,隻捧著那茶就往嘴裡送。

周梨剛想提醒他燙,不想已是來不及,他已經因這忽如其來的燙失了儀態,扔了茶盅打濕了衣裳。

周梨見得他這一副囧相,想笑又不敢笑,倒是見著杜屏兒在一旁急得不行,拿了絹子想替他擦拭。

小韓大夫哪裡敢叫她近身,驚得連退了兩步,這會兒那臉徹底紅得跟猴子屁股一般,匆匆朝周梨作了一揖,“今日實在對不住了,改日再登門道謝。”然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杜屏兒一眼,才拔腿跑了。

周梨見著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方是忍不住捶桌哈哈大笑起來。一麵問杜屏兒,“你往日去瞧他,他也這個樣子的麼?”

這次換杜屏兒紅了臉,奈何又不會說話,隻能拿一雙清澄的眸子瞪著周梨。

周秀珠和香附也看到了紅著臉匆匆跑出鋪子的小韓大夫,自然是過來問周梨,卻見杜屏兒那羞怯又惱怒的模樣,哪裡還不懂。

杜屏兒被她倆又這樣一看,越發覺得沒臉見人,隻一跺腳,掩麵朝後院去了。

周梨就笑得更肆無忌憚了,“香附姐你可是也同屏兒姐去過小韓大夫那裡,他倆也是這樣紅著臉的?”

香附搖著頭,“那倒沒有,不過幾乎都是屏兒姑娘坐在一處看他給人抓藥,然後就回來了。”

周梨一聽,隻道了一句:“那好無趣。”

“你個小丫頭懂得什麼。”周秀珠也笑,“不過瞧著也是郎有情妾有意,這樣也不用等你表哥,元姨他們從八普縣回來,咱多半就能張羅喜事了。”想來也是歡喜,這家裡多少年沒辦過一回喜事了,隻滿心期待地等著。

周梨連連說是,“回頭我就去催屏兒姐可要抓緊繡嫁妝了。”

隔了兩日,一直盼著八普縣來消息的周梨,盼來了那身材魁梧似大山的阿丘,隻將一封信遞給周梨,“我因還有些事情,隻送他們到鎮子上麵,另外打發了兩個好兄弟送他們去村子裡,你不必擔心,這是小八兄弟寫給你的信,隨著我後麵來的,想是已經到了桐樹村裡了。”

周梨接了信在手裡,連忙朝他道謝,一頭請了進來喝茶。不過轉頭想著他是個練家子,哪裡喝得習慣這種寡淡的茶水,索性便去斜對麵的酒館裡要了兩斤好酒,叫他們家小兒子給送來。

自己這裡喊香附切了些幾斤葷菜,招呼著阿丘用。

當下鋪子寬敞,也是多放了幾張桌子,供給路過的客人就地吃鹵菜。

阿丘自來是個爽快人,也不與她客氣,道了一回謝,就一手肉一手酒,吃了的大半飽。

走的時候周梨又裝了兩大包鹵菜,葷素皆有,托他帶回去給那頭的兄弟們。

這才得空看信。

柳小八這城裡果然沒白待這麼一陣子,辦事牢靠,地已經租了去,銀錢因不好托阿丘他們帶回來,都在元氏那裡。

而元氏打算在鄉下多住一陣子,想將周梨爹娘爺奶的墳修葺一回,包上墳石,所以要晚些才回來。

周天寶仍舊一個人住在那村子裡,隻不過狼倒是沒再見著,村子裡也沒人回來,他倒是住得不錯,滿院子的空地都叫他開墾了出來,如今自己種地,自給自足,隻叫周梨不要擔心他。

信的末尾,柳小八提了一嘴那花慧,說她的確回鎮子上找老王了,隻是卻一個人,那花兒並不在她身邊,也不曉得孩子是沒了,還是叫她轉手送了人。

老王為著兩個孩子都沒了哭了好大一場,不過當下已經另娶了媳婦,又生了女兒,眼下家裡也是養不起多餘的人,就爽快給花慧放妻書和二兩銀子,喊她自己過日子去。

花慧倒是也沒糾纏,大抵是看著老王窮得一塌糊塗,自己拿了銀子就離開了,也不曉得去了何處。

上次的事情,周梨已經寒心了。她不是什麼救世主,也沒有辦法將花慧在逃難路上的痛苦經曆都給抹去,所以即便知道花慧如今變成這樣,非花慧自己所願。

但她還是不打算與花慧有什麼牽扯了。從前的點點滴滴,都算是了結了的,說起來自己不欠她什麼。

至於自己日子過得好,那也是這闔家努力而來的。

反正她曉得,那怨天尤人,一輩子出不得頭,隻有積極向上,拚棄從前的不好,才能向陽而生。

左右,是不會叫昨日的雨打濕了今日的自己。也是如此,她現在也不會為花慧的事情有半點波瀾了。

看過罷,便將信收起來,轉頭和周秀珠說了元氏要給爹娘爺奶修葺墳頭的事情。

周秀珠聽罷,隻點頭讚同道:“應該的,咱們如今在這邊,隻怕是三五年難得回去掃墓一回,給墳上包了石頭,少些荒林雜草,也好叫爹娘在裡頭舒坦些。”

又說這錢該是她們兩個姐妹出,不能要元氏來掏,等回頭元氏回來,要將錢給補上去。

姐妹倆說著,又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有不少夾雜著十方州的口音,周梨想起外麵道聽途說的傳言,“聽說衙門要重新將城北那邊的荒處收拾出來!這些十方州的老百姓若是不願意返回十方州,可在這邊落戶,回頭給他們分戶田地。”

“這倒是好,去年天災這蘆洲也跑了不少人,如今十方州的人來了,可算是將這城裡填滿了一些,就是知府大人這樣做,不怕得罪了十方州那頭?”周秀珠想,凡事要以人為本,沒有人哪裡來旁的,城中多些人,自然是熱鬨,生意也好做。

周梨想,十方州的官員這會兒隻怕自己的子民都養不起,有人幫忙養著心中偷樂,至於後悔,那是往後的事情了。

隻是那時候後悔怕是已經晚了。

這事兒果然不是傳言,又過了幾日,就有十方州的老百姓開始到衙門落戶了。

連續幾日,衙門口都擠滿了人。

他們這戶籍一換,成了本地人,去各處做工,人也不擔心他們做著做著就跑了,願意收的人也多。

如此一來,也是給衙門解決了不少務工難題。

一切都逐漸往好的方向發展,轉眼入了夏,酸杏子掛滿了枝頭,街上已經到處有人開始叫賣李子,周梨琢磨著,想來端午,柳小八他們也該回來了。

等元姨回來,也好早些把杜屏兒和總紅臉的小韓大夫將婚事落成。

事兒一多,她倒是把去年白亦初和自己提過,今年武庚書院要與清風書院比試的事情給忘記了去。

直至衙門裡那幾個教授貼了榜子出來,她才想起,急得忙喊了香附和自己去武庚書院。

又恰好是中午,大家正在用午飯,白亦初見頂著太陽來,臉曬得紅撲撲的,“你怎不拿一把傘?這樣急作甚?”

周梨方將衙門口的榜子說了,“果真是要比?我來的路上順道問了一回,聽說那林清羽和宋晚亭都回書院了。”這樣,哪裡還有什麼盼頭啊!這武庚書院的田產怕是難保了。

沒了田產,書院散了也是遲早的事情。

其實也不是她要助他人威風滅自己士氣,而是這清風書院雖然品德不端,行為不正,去年也因那七夕詩會一事,遭了不少詬病謾罵。

但裡頭的師資條件的確不差,也因此引得了不少頗有才華的學子在其中,所以即便是除去了這宋晚亭和林清羽,周梨看著書院裡這四個學生,連一人一科目都湊不齊。

“自然是要比的,我們已經在準備,你到時候隻像是此前說的那般,來瞧就是了。”比起周梨的擔心著急,白亦初倒是從容平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什麼法寶可以取勝了。

周梨見著白亦初這般冷靜,急躁的心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好。”雖然勝的機率渺茫,但又沒有辦法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如今想來除了同白亦初一般麵對,乾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雲長先生見她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也不知如何曉得了當初十方州的饑民是她出的主意,便將她喊過去說話,“那日你同阿初來,我問你願不願意入學,這話,如今還作數。”

周梨一直以來,都以為是那日自己聽錯了,沒想到雲長先生真要叫她來讀書。

可是她搖頭拒絕了。

雲長先生臉上明顯是有些失望的,頗為遺憾地看著她,“你這樣難得的聰明,可惜了。”

周梨微微一笑,“人都一個腦子,我也不見得有多聰明,隻是比彆的姑娘運氣好,認了幾個字,多看了幾本書罷了。”

雲長先生不解她這話是何意,更是不解她明明知道讀書的好處,為何不願意到這書院裡來?這書院裡又不要她一分銀子,如今她家裡也安置妥當,不曉得她到底有什麼可擔心的?“那你為何不願意?”莫不是不信自己這個先生麼?

周梨看著眼前的如此真摯的雲長先生,其實覺得他不食人間門火是真,不懂得人情世故也不假,但他並沒有那樣古板。

相反在周梨看來,他主動勸自己一個姑娘家入學,在這樣的世道環境中,是要多大的勇氣和多先進的思想。

她環視了周圍這陳舊的一切設施,“先生願意收我入學,是周梨之幸,可是書院到如今,已經是風雨飄搖,先生若是再收一個女學生,可曉得書院將要麵臨著什麼?我還盼著書院好,長長久久下去,再創五十年前的輝煌。”

這些,雲長先生是真沒想過,他就是覺得周梨聰慧,不比男子差,見不得她埋沒。

再說,早前書院不就一直有這個想法麼,他不過是延續了曆代山長們的意願罷了。

但現在聽周梨一說,也意識到了收下周梨這個學生,書院隻怕都不用跟清風書院比試了,就要被那些個所謂的聖賢人給口誅筆伐。

於是他沉默了下來,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好半天察覺到周梨沒走,這才抬起頭來,“我隻是覺得,人為什麼要分三六九等,女子和男子又有什麼區彆?就如同你所講,你也才看過一些書,你便有這樣的見解和頭腦,由此證明男子和女人是一樣的聰慧,隻是可惜,女子生來就被萬般束縛,一生都困在那後院之中,埋沒了滿身才智。”

周梨看著雲長先生這般頹廢的模樣,仿佛對這個世界失去了期望一般,不禁也是露出一分苦笑,“我謝謝先生能這樣為天下女子著想,也謝謝先生敢為了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韙。”說罷,也是用學生之禮,朝雲長先生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但旋即便正色道:“可先生,要做這件事情,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完成的,更何況萬事需要循序漸進,如今女子能逐漸出門經商,像是我這般拋頭露麵,已經是個極好的開端,所以您也不用太著急,滄海第一會變成桑田,那麼有朝一日,想來這個世界也會變成先生心中所理想的那樣,人再也沒有三六九等之分。”

雲長先生呆呆地看著周梨,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她居然和自己是誌同道合的,那才湮滅了的信念又重新滋長起來,“你,你信我,你也覺得有朝一日,人再也不用分三六九等?”

“我信。”她不就是從那裡來的麼?周梨很堅定地點著頭。但還是勸著雲長先生,“所以先生隻需靜靜等待就是了。”

周梨是一點不懷疑雲長先生期待人人平等的心,可她也看出來,這位不食人間門火的雲長先生,還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有滿腹的才華,但這才華用在那些事上是一點都沒有用的。

所以隻能勸他,免得他天天想,把自個兒想瘋了。

但雲長先生還是有些遺憾,不過如今也算是有了誌同道合之人,心情不在那樣抑鬱,隻與周梨推薦了不少書文。

周梨一一笑應:“得空便看。”

然後才去與白亦初告辭。

一出書院,香附就有些著急地問:“那雲長先生叫你去作甚?”

“勸我讀書呢!”周梨倒是沒瞞香附。

可香附被嚇了一跳,一手捂著嘴巴,以免自己的驚呼聲傳出來,好一會兒才冷靜了下來,“這天底下,哪裡有姑娘家堂而皇之到書院上學的,我看他也不像是個壞胚子,怎麼就想著要壞你的名聲呢?”

周梨見她這樣大驚小怪的,不免好笑,“哪裡有那樣嚴重,他是好心,隻不太懂得這些個人情世故罷了。”

“那你沒答應吧?”香附還是擔心。

周梨搖頭,指了指她肩膀上背著的那一大包袱書,“我若答應,你這會兒就不用背書了。”

於是香附鬆了一口氣。

話說這兩個書院的比試,雖是衙門裡也貼了榜子出來,但是因為武庚書院就那麼點學生,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其中一個還隻是從鄉下逃難來的小子罷了。

到底哪方勝算這不是明擺著的嗎?隻覺得比試一事簡直就是多此一舉,武庚書院直接將那田產給清風書院不就得了,何必要這樣興師動眾勞大家辛苦一回?

因此都覺得也沒有什麼看頭,加上得知那宋晚亭和林清羽似乎都不參加,興趣就更淡了。

那宋晚亭和林清羽沒參加,一來隻怕是因沒將這武庚書院放在眼中,二來可能有是去年七夕詩會的事情,將二人給嚇著了。

雖是修養了這麼一陣子,但還是不大敢出現在人多的地方。

但是愛他們的愛得要死,恨他們的一樣恨得要死,曉得他倆不參加,反而追著要去給這武庚書院加油。

周梨聽說了忍不住想起自己那個世界的狂熱粉絲們,如今想來倒也不怪他們,感情這千古年來,大家骨子裡都是有這血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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