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 三合一(1 / 2)

又說那柳小八提著兩包鹵菜, 照例回家裡去。

還沒進家門,便聽到裡頭傳來的熱鬨聲音。或者確切地說,應該是吵鬨聲和謾罵聲。

這與他早前預想的, 像是周家那般的熱鬨是不一樣的。

再轉過前麵的巷子, 便能瞧見他家的大門了,隻不過這時候卻聽到鄰裡的不滿聲傳過來, “巧兒爹, 這巷子又不是你一家人的, 你堆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這裡就算了, 還每日往這裡倒尿, 你自己不嫌熏人麼?”

的確, 柳小八這會兒已經聞到了一股尿騷味。

他一直以為是巧兒的弟弟妹妹們憋不住, 家裡的馬桶不夠使,小孩子拉在門口了。

在鄉下的時候,小孩子們有時候也是尿在田邊地頭, 不足為奇。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嶽父大人。

他忽然有些不想走上前去了, 可這個時候回頭已經來不及, 叫鄰裡瞧見了。

柳小八忽然一臉的尷尬, 垂著頭想要直接進屋子裡去, 但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嶽父的尿壺上麵, 黃色的液體還在尿壺嘴上嘀嗒嘀嗒地朝門檻上滴。

他不禁覺得一陣的惡心,“爹, 那屋後不是有桶麼?”怎就倒在大門口了。

巧兒爹垂著頭研究自己的尿壺, 壓根沒看到柳小八眼裡的不滿,“家裡這許多人,桶一下就滿了, 這城南可真是寸土寸金,連個屎尿都要花錢叫人倒。”然後開始感慨在城北的時候怎樣方便。

那鄰裡卻是看到了柳小八對巧兒爹此舉的不滿,便也趁機道:“咱們鄰裡鄰居,這巷子裡天天要過人,你自己也上心些,彆弄得烏煙瘴氣的。”

這話卻引得巧兒爹不高興,移動著那微駝背的身影追上去,“你幾個意思,什麼烏煙瘴氣的,你給我說清楚!”

他雖是病體,總是喊這裡疼那裡痛的,但這聲音卻響亮不已。

柳小八隻覺得有些丟人,騰出一隻手將他一把拉住,“爹,咱先進家裡去。”

那鄰裡也趁機走了,看著巧兒爹那撒潑的樣子,是有些怕他拿那醜熏熏的尿壺砸自己,急忙家去。

柳小八一番好言語,也把巧兒爹給勸了進去。

他家這院子並不大,一來是當初手裡銀錢有限,二來又是隻有他和黃娘子住,才買了這一處院子的。

可如今家裡一下住了這許多人,巧兒的七八個弟妹都擠在這院子裡玩耍,原本黃娘子在牆根下麵種的菜,這會兒早就被踩沒了,七八個弟妹坐的坐在地上,一個個渾身臟兮兮的。

這叫他想起了灶神廟裡那些乞丐們。

“巧兒。”他朝屋子裡喊了一聲。

但巧兒還未出來,這些個弟弟妹妹卻早將他給團團圍住,三下五除二把那油紙給撕開,把鹵肉和鹵菜全都分了去。

他想去奪過來,卻見他們那臟兮兮的手,心理上還是覺得有些惡心,便隻能作罷,“下次洗了手再吃。”

巧兒已經出來了,見弟妹們已經將柳小八帶來的鹵菜給分了個乾淨,不由得將畫得細細的眉毛皺起,“你怎麼不多帶些?每次都這麼點,哪裡夠吃?”

柳小八這會兒想起叫香附說,臉上不覺火辣辣的。這東西是不值錢,但因他沒有和周梨說,還每次都趁著周秀珠出去的時候包起來,這心裡多少是有些覺得心虛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和周梨開口。

當下聽到巧兒的話,“我打算明兒就不帶了。”

“為什麼不帶?”巧兒聲音一下拔高了許多,並沒有在街上賣花時候的那種溫柔。

就很奇怪,明明他們成親才沒幾天,巧兒就忽然變了。

“這樣不好。”他現在心裡還擔心,香附肯定會告訴阿梨,到時候自己要如何同阿梨說?

巧兒打量著他,似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看透一般,環手抱胸靠在身後的門框上,“有什麼不好的?你整日在周家做牛做馬,拿點邊角怎麼了?再說你彆以為我不知道,這些邊角料你就是不拿回來,最後她不是都送給那些要飯的麼。難不成在你眼裡,我弟弟妹妹們,還不如那些個要飯的?”

柳小八嘴巴從來不善談,麵對著巧兒的咄咄逼人,他隻能無奈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隻不過這東西再怎麼不值錢,那是阿梨家的,要由她來做主。”

巧兒‘嗬’地冷笑了一聲,“我早前以為你是個出息的,才跟了你,沒想到你竟是個窩囊廢。”然後指著門外罵:“平日裡叫鄰裡欺負我爹娘就算了,你自己還欺負我,你說你那心裡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然後捂著臉,嗚嗚大聲哭起來。

柳小八一時隻覺得頭昏腦脹的,又見嶽父嶽母冷冷看著自己,身後院子裡又是那七八雙眼睛,急忙將巧兒拉著進屋去,好言解釋著:“我哪裡是個那個意思,隻不過我也是給人做工的,周家對我又好,我不能得寸進尺。”

“周家對你好,難不成我對你就不好了?”巧兒一邊摸著眼淚,一邊質問著他。

“你對我也好。”柳小八看著她哭得那般楚楚可憐,總是有幾分心疼意思的,走過去將她摟住,“都是我的不是,你莫要再哭了。”

到底是小年輕,又是才新婚,如今見那窗戶外麵已經徹底沒了亮光,曉得是天黑了,如今摟摟抱抱的,一個推一個哄,不覺間便到了那床上去。

一番春光,兩人散著頭發靠在一處,那巧兒到底是年輕,如今那臉頰上帶著一層桃花般的粉紅色,越是誘人。

柳小八怎麼瞧都瞧不夠,一時覺得自己也是走了大運,沒爹沒娘的,還能娶了她這樣的美嬌娘,該是捧在手裡好好疼愛才是,竟然為了些鹵菜邊角料同她生氣。

一時後悔不已,將那纖細的腰身摟得靠近了自己一些。但不知怎的,又想起老丈人在門口倒尿壺的事情,忽然便覺得那股子尿騷味就在鼻子邊上。

他這莫名其妙的變化,巧兒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察覺到了不對勁,隻一把將他推開,“你又板著一張臉作甚?好似哪個欠了你的銀子一般。”

“沒。”柳小八連忙賠著笑臉哄著她,又重新將人給圈了懷裡來,“你和爹說,叫他彆往門口倒尿了,咱自家也要從巷子裡過呢!”

巧兒還以為是個什麼大事,嘴上是應了,卻又不滿道:“他一輩子都這樣過了,這會兒叫他改,我看怕是難。”又問是不是鄰裡說了什麼?

柳小八搖頭,“沒有的事,隻是我覺得不好。”

“你莫要哄我,你不在家的時候,你不知道外頭的人都怎麼說我們。”巧兒忽然有些生氣,然後伸手去掐了柳小八有些肥胖的腰一把,“都怨你,若是你能買大院子,咱們何必住在這裡,叫那些人糟蹋人?”

她一下來了火氣,聲音也提高了幾分,再也沒有剛才床上的千百般溫柔,隻有些像極了那些個罵街的潑婦,“什麼東西,他們嫌吵嫌臟,自己出去買大院子,沒本事就把嘴巴給閉上。”

又說自家在城北的時候,哪家不是這樣過日子的?就沒見過這樣事多的。

柳小八去過城北幾次,但都是局限於那大街上,又或者是雲眾山他們那邊。

巷子是比這城南狹小了許多,但也沒有多臟亂啊。

最起碼那巷子裡的人,曉得要將屎尿都放在恭桶裡,等倒夜香的來收,而不是隨意地潑在自家門口。

他張了張嘴,想試圖和巧兒說些什麼,但麵對著巧兒此刻因為張大嘴罵人,而顯得有些扭曲的麵容,竟然有些害怕。

然後便將那些個話都吞了回去。隻想著自己每日早出晚歸,也就是回來睡覺罷了,也就忍一忍。

至於隔壁鄰舍,那自己也沒法子。他們真要嫌棄,那就像是巧兒說的那樣,自己搬到彆處去。

一麵起身穿衣裳,要去做晚飯。

巧兒像是才想起什麼,隻忽然朝他伸手。

柳小八一臉茫然,似有些不解她這是何意?“怎了?”

“錢啊,家裡都要沒米了,你倒是在周家那邊吃個滿嘴的油,可憐我們一家十口人,在這裡吃糠咽菜的。就叫你帶些邊角料回來叫弟弟妹妹們解解饞,你還覺得占了人家店鋪便宜,我說你真是個豬腦子!”說著,隻將那要錢的手去戳了柳小八的腦門一回。

然後也不等他拿錢了,自己起身去他口袋中翻找,但最終卻隻得了幾個銅板,不禁皺起眉頭來,“你的錢呢?”

柳小八這會兒還在消化巧兒的話,心想自己前幾日不是才將銀子都給她麼?怎麼就沒錢買米了?當下見她一麵在自己衣裳裡翻找,一麵問,才像是恍然回過神來,反問著:“我不是才將家裡的銀子都給了你麼?”

成婚要大操大辦,他也是按照巧兒的意思,叫她風光嫁過來了。

為此將自己原本存著要像是周梨那般買大房子的錢都給花了進去。

“就那點?”巧兒那兩道細細的眉毛幾乎要皺成一團,有些難以珍惜地問他。

柳小八隻解釋著:“咱們倆成親,你要好緞子做的衣裳,又要雇轎子什麼的,還有彩禮錢,這七七八八的,也是將我這幾年的積攢的銀子給花得差不多了。”

巧兒不敢相信他這話是真的,但是她又自認為是了解柳小八的,見他那表情,便曉得果然是沒有錢了。那心裡一時間隻覺得空落落的,“你在周家櫃上日日自己收賬,你就這點錢?”

然後氣得去拍打柳小八,“你真是個沒有腦子的,守著錢你都不會發財!”

柳小八這最後的底線還是有的,“阿梨他們信我,不單是因為我們一個村子逃難出來的,更多的還是因為我這幾年在櫃上,從來不多拿一分銀子。”

“哪個叫你拿了?我時常在對麵賣花,也看出來了,她那裡幾乎是每月才盤賬一次,既然如此這些錢不都在你手裡捏著麼?你個死腦筋,真是天生的窮苦命!你就不曉得拿這些錢出去放印子錢麼,幾天就收回來了本錢,那利息可是你白賺的啊。”

印子錢這事兒,周梨說缺德,所以柳小八是不敢做的。

當下隻將巧兒的話打斷:“這事兒行不得,若是叫衙門裡曉得了,也是要拿去蹲大牢的。”

巧兒卻是不死心,“你不說我不說?誰曉得?反正你自己想,那錢放著也是白放著,不如拿出去給急需用的人,能幫了人家的大忙不說,回頭少不得還要拿幾個利錢來感謝咱們,這不是跟做功德一個樣子麼。”

果然,換了這樣一個說法,柳小八有些被說動了。但也沒有馬上決定,總是覺得這樣怕周梨曉得了不好,但見巧兒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滿懷期待地盯著自己,又不忍拒絕,“那你容我想一想。”

然後才問起巧兒,這錢都花到何處去了?

巧兒不悅地撅著嘴巴,“我能花到哪裡去?你那點銀子難不成還能到外麵養漢子不是?我爹娘要吃藥,弟弟妹妹們又還小,從小過的都是苦日子,糖味一年到頭都沒嘗過幾回,我這做姐姐的,怎麼忍心。”

又說大家的衣裳都破,所以也扯了些布,準備給他們做衣裳。

柳小八想著那些個穿著破衣爛衫的弟弟妹妹們,也隻好作罷,自己這個做姐夫的的確該給他們裁一身衣裳的。

但自己這個月的月錢還暫時發不了,便道:“那這些天,就委屈你們了,米沒有了我明日我來想法,隻不過旁的怕是要仔細些,要買什麼,等我發了月錢再說。”

巧兒知道見好就收,也沒有再逼下去,隻一番溫柔小意地抱著他親了幾口,然後便也是善解人意道:“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我去煮飯,到時候叫你。”

不過等她飯煮出來,柳小八早就已經累得睡了過去。

所以柳小八再醒過來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飯菜?鍋裡乾乾淨淨的,跟叫那耗子光臨過一回。

隻能喝了兩口水,然後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早,便聽得那頭房間裡吵鬨不已,又是巧兒的幾個弟弟妹妹在打鬨了。

他可管不得這些事,又想著已經不早了,連忙起身來。

巧兒叫他給驚醒,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一回。“你上周家那頭去吃吧,我再睡會兒。”

柳小八原本還想吃了再去的,但是叫巧兒這樣一說,也隻好點頭應了。

他便這樣空著肚子,一路到了鋪子裡,卻見鋪子已經開了門,見著昨兒和自己起了嘴角的香附在櫃台前麵。

隔壁的繡鋪雖也開著門,但並不見周秀珠,他隻硬著頭皮進去,要去拿了那往日的圍裙和袖套穿戴,就聽得香附冷冷說:“姑娘在後院等你呢!”

“哦。”按理說整日守著這鹵菜鋪子,不曉得每日經他手切的鹵肉又有多少,柳小八早就膩了的。

想是昨夜沒有晚飯,今兒早上也沒進米,這會兒看著那才從鹵鍋裡撈出來,冒著熱氣的菜肉,他竟然覺得有些垂涎欲滴。

但也隻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朝著後院裡去。

不趕巧,早飯已經吃完了,隻有安之在收尾。若是往常,柳小八肯定便去自己拿碗舀著吃,但是如今他卻不知怎的,不好意思了。

又見周梨果然在等自己,便隻能垂頭過去,“阿梨,你找我?”一雙眼睛隻盯著自己的鞋尖瞧,不敢看周梨。

飯桌上隻剩下安之一個人慢吞吞的,叫周秀珠催促著,想是見了柳小八,他急忙匆匆扒了碗裡剩下的粥,將碗遞給周秀珠,然後朝外跑了出去。

周秀珠將桌麵剩餘的碗筷收拾了出去,一時間廳裡便隻剩下他兩個了。

周梨這一大早吃完早飯,就在看賬簿子,眼下聽到他的話,才抬起頭來,“你如今也成婚了,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柳小八一聽這話,心裡忽然有些害怕起來,隻急得脫口便為自己辯解著:“阿梨,我隻看巧兒她弟弟妹妹們可憐,也就拿了個兩三回,你犯不著為了這樣的事情,便將我打發出去吧?”

周梨淡淡一笑,“你不要緊張,我隻是與你聊一聊罷了。”

柳小八放鬆了一口氣,這樣站著和周梨說話,也叫他十分不自在,隻一屁股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卻又聽得周梨說,“想想當年咱們在那村子裡,又是山裡的野獸又是外麵的暴民,那時候能活下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不過也是老天爺垂憐,如今咱們不但活著,且都還好,你甚至已經成家了。”

她說著,看朝了柳小八。

其實她今日還很客氣,並沒有柳小八所預料中的那種冷漠。

可偏偏是她這樣同自己客氣說話,叫柳小八覺得如坐針毯,心裡莫名慌裡慌張的,“你還是怪我的。”

周梨搖著頭,“這有什麼可怪的?你也說了一些邊角料罷了,並不是什麼大事情。隻不過這件事情叫我忽然反應過來,你如今成了婚,要自己當家,這樣一大家子都要指望著你吃飯,總是在我這裡做個小工,又學不得什麼手藝在身上,終究是耽誤了你。”

柳小八倏地一下站起身來,這會兒不但是心裡慌,而是麵上都表現了出來,“你就為了這個,要將我打發走?”他忽然有些生氣,氣周梨不在乎這麼多年的情義,輕輕鬆鬆就要把自己打發出去。

周梨卻沒理會他的大呼小叫,隻喊了一聲莫元夕。

很快便見莫元夕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放了個兩錠五兩重的銀元寶和一些細碎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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