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公孫冕真信了崔氏這鬼話,還十分感動,“夫人勞累了。”心裡又將那公孫曜責備一回,隻覺得他一棵樹上吊死得了,這輩子是真不打算娶親了麼?
但當著小四兒的麵,也不好說弟弟的不是,隻揮著手,“你也下去早些休息,明日與我一並過去崔家,到底那也是你的表哥。”
可公孫溶一想到崔亦辰向來是個喜歡玩樂的,他自打來上京後,就沒少邀那三親六戚過去聚一聚的,每次都人山人海,還多都是不認識的。
眼下他又中了榜眼,隻怕道賀的人更多,鷺州那邊恐怕也會有來人,到時候都是親戚,自己如何記得住?於是也聰明了一回,“要不,我留下來跟著我娘學家務吧?”
公孫冕一時隻覺得自己必然是聽茬了,不然這舞刀弄槍的小兒子,怎麼想要學習操持家務呢!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好像是閉著嘴巴的,便以為方才那話是自己幻聽了,便示意他去休息。
一麵與夫人商議著些家中之事,又為公孫曜不娶親的事兒歎了一回氣,便開始憂心白亦初他們在宮裡。
“你說留阿初就算了,怎麼將那個探花挈炆也留下了?”這倒是奇怪得很。
崔夫人如何得知?隻搖著頭,“你也莫要想這些,不如趕緊休息去,明日也早去早回,左右你是長輩的,亦辰那孩子也不是糊塗人,當不會拉著你灌酒水。”
他們倆所疑惑的,被留下來的探花挈炆,一樣很疑惑不安。
但這會兒公孫曜不知道在和聖上說什麼,隻叫他兩個在這殿外等著。
這夜已經很深了,那高公公倒是個不錯的,叫了小太監一人給他倆拿來了一件披風搭在身上,和藹可親道:“你們倒不必懼怕陛下什麼,咱們陛下自來最是個慈祥的,和那家裡頭的長輩呀,沒有什麼不同的。”
白亦初倒是沒有什麼可怕的,就是擔心挈炆怎麼被留下來了?
挈炆拿了探花,除了他這張臉,還有昨兒下午白亦初叫他看的‘書’,所以今日在殿上,也是十分出彩。
兩人朝高公公謝了,仍舊急促不安地等著。
也不曉得是過了多久,公孫曜從中出來,不知道和高公公先說了什麼,才到他二人跟前來,見著兩人都有些緊張,便安撫道:“無妨,陛下便是同你們說些家常罷了,快些進去吧。”
家常?和白亦初就算是有的嘮,那和挈炆嘮什麼?白亦初看了看挈炆,挈炆也是一臉茫然,隻用口型回著,“我什麼都不知道,彆看我!”
這倒不是假話,白亦初當初和他這個話少的能成為知己,不就是兩人都有共同的經曆麼?被人拐賣,且沒了從前的記憶。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殿中,少了那幽幽涼風,暖意一下襲麵而來,高公公跟在他二人身後,隻耐心替他二人解去了披風,便示意二人直接去旁邊的偏殿裡。
也是揣著一顆疑惑緊張的心,兩人穿過長殿,便到了偏殿門口。
這殿中燈火通明,仿若白日青天,李晟已經退下了龍袍,隻隨意地坐在椅子上,桌前的長桌上,擺滿了些飯菜。
他看著兩個局促不安的年輕人,隻抬手朝他二人笑道:“好孩子,你們都過來,那瓊林宴上,怕是也沒有吃飽,快些再來用一些。”
果然很慈祥很親切。
但是白亦初總有一種說不上的奇怪。
隻硬著頭皮謝恩,卻不敢真坐下去。
沒想到這李晟不是謙虛話,也不要叫他們跪,反而執意兩人都坐過來。
兩人最終相視了一眼,隻得無奈上前,但又哪裡敢真的動筷子,隻能是那李晟叫吃什麼,就動一下。
但嚼在口中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味。
吃了幾口,那李晟放下了筷子。
他二人見此,也急忙將那象牙筷子給放下,正襟跪坐,倒是一副十分恭順的模樣。
此刻的李晟的確沒有朝堂上的那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又極有可能是沒有了龍袍在身的加持,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的確與同尋常人家的長輩們,是沒有什麼區彆的。
他似乎很疲倦,有些懶散地靠在身後的椅子上,最後目光落在白亦初的身上,“你雖是失憶了,但你的身世,隻怕也曉得了吧?”
“是。”白亦初是多一個字也不敢說,誰曉得這李晟是什麼打算,更何況人家說,伴君如伴虎,還是小心為上。
少說少錯。
不想那李晟卻一臉憐惜地看著他,“好孩子,你小時候滿月宴,朕還上將軍府去抱過你呢!隻是沒有想到,朕去了封地,你父母卻就這樣走了,隻留下你這個可憐孩兒。”
他滿臉痛心難過,好似真的為霍輕舟夫妻的英年早逝而不甘心一般。
然後又說:“你以後也不必怕什麼了,有朕在!”
“謝陛下垂憐。”白亦初隻起身朝他叩頭。
“快些起來,你是個好孩子,今日又憑著自己的本事奪了這狀元來,往後啊有什麼想法,隻管同朕說。”他抬起手虛扶了一把,話說得很漂亮。
白亦初又謝了一回,這才起身。
三言兩語說完了白亦初,李晟的目光又落到挈炆的身上,也是直言不諱道:“你這孩子,隻怕現在還不曉得,朕為何也將你留下來了吧?”
挈炆的確不知,坦白地說,他到現在都有些心驚肉跳的,十分害怕。
卻忽然見李晟眼裡竟然出現了淚光,這可把他和白亦初都嚇了一跳,兩人驚慌失措地趕緊又跪下來。
高公公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替李晟擦了那眼角淚光,“陛下,如今人在眼前了,您也莫要太難過。”
李晟這才看朝跪在自己腳下的二人,“瞧朕,人老了,總是這樣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瞧把你們嚇得,快些起來。”
自今日到這皇城中,兩人算是真真切切體驗了一把什麼是伴君如伴虎了,都忍不住悄悄看朝李晟身邊的高公公,這是個人物啊!
兩人又重新站起身來,不過這會兒膝蓋都麻木了,該跪的時候是一點都沒有猶豫就跪下去了,過都不用過腦子。
“好孩子,你走近一些。”李晟見他二人起來,隻朝挈炆招手。
挈炆心裡發毛,但君命又不得不遵,隻能慢慢走上前去。
李晟示意他蹲下些,然後就認真地打量著起他俊美的五官,一邊看一邊歎道:“像,真像啊!”
“陛下?”像誰?但是挈炆可不敢問。
白亦初也十分好奇,好在眼下這殿中還有高公公這個人物,隻見他上前說道:“挈炆公子你原來啊,是那迦羅國的皇子,當年我們陛下的同胞妹妹臨安便遠嫁此去,隻是不想你小時候,遇著那膽大包天的國師篡了位,陛下聞訊後,忙打發人去接。”
說到這裡,高公公長歎一聲,“不曾想,路上遇著了伏兵,還未進入中原地境,就遭到了埋伏,你便是那時候丟失的,臨安公主拖著殘軀,也隻是見到了陛下一眼,便也是銷香玉殞了,走前隻留了你的名字和樣貌。”
高公公也是嗆然灑淚,好不悲傷,仿佛那臨安公主也是他的血脈至親一般,哭得比李晟本人都要傷心難過。
挈炆此刻的反應,大概是和當初白亦初知道自己身份時候是有些相近的。隻不過見著眼前高公公哭得實在是悲切,便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們,你們怎麼確定是我的?”
“錯不了,你雖有西域血脈,但這一雙眼睛,還是有你母親的影子。”說來李晟也是個可憐人,自小便失去了母妃,若不得當年李君佾的庇佑,他和妹妹臨安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是長不大的。
在李君佾跟前,他也學了許多本事。
如果身下這個位置是李君佾在坐著,那麼李晟一輩子是甘為臣子。
可卻偏偏是那廢物李木遠,如此他怎麼甘心呢?又恨當年臨安之死,跟他們脫不得乾係,因此也才下定決心,做這天下之主。
挈炆聽著他的話,仍舊是覺得過於玄妙了,這麼個大事,還事關皇室血脈,難道沒有滴血認親這一環節麼?
但這個環節他終究是沒有等來,隻和白亦初被迫在這裡聽了大半晚上李晟的過往心酸。
不過兩人聽起來,實在是無法感受。因為他們經曆過天災,飯都沒得吃,還有那易子而食之事常常發生。
如今挈炆他們眼裡,雲長先生就是他們的父親,謝雲長先生在那最艱難的時候,沒有放棄他們的生命。
因此這一對比,李晟不過是受兄弟姐妹們的打壓罷了。
這種,阿梨家那些親戚,不就是這樣的麼?
所以聽得無精打采的,還不能表示不耐煩。
一直熬到了半夜,似乎李晟自己也熬不動了,他倆才得以出宮來。
也是奇怪,這皇城明明是普天之下最繁華的地方,但出來了,白亦初反而渾身舒服多了,連這空氣都能放肆地多呼吸幾口。
又見前麵一片黑壓壓的,與身後燈火輝煌的皇城,仿若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白瞎擔心了,哪裡有什麼人來捉胥嘛。”他說這,四下尋找不遠處那幾輛馬車,可有韓先生和顧少淩的身影。
挈炆跟在他身後,“聽你這口氣,倒是有些遺憾的樣子了。”
“莫要胡說,前麵好像是少淩他們。”不但如此,白亦初看到表兄公孫曜也在。
當下隻和挈炆忙走了過去。
顯然公孫曜已經道出了這挈炆的身世,顧少淩一上來就拍著他的肩膀,“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是聖上的親侄兒,這往後你在上京橫著走,隻怕也無人敢言了。”
挈炆可沒覺得有什麼區彆,反而是有些遺憾,若是母親還在就好了。這樣的話,也許他看著這一座城池,會親切些。
“時辰不早,先上馬車吧。再不走,一會兒要同上朝的大人們撞著了。”公孫曜見了見前麵那日晷,再要不了多久,要上朝了。
得了這話,白亦初不禁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表兄,那你上馬車裡小息一會兒?”這時辰,他怕也不必回去了。
“嗯,你們快些回去。”公孫曜應著,見他們都上了車,韓先生趕著馬車離開,這才轉進自家的馬車裡。
雖是睡不了多久,但大部份問題都已經解決了。
是能安心睡一個好覺的。
隻不過此刻白亦初他們馬車裡,全是顧少淩嘰嘰喳喳的聲音,問的都是那李晟的話。
見兩人一臉厭惡不願意再回的表情,不禁委屈起來,“我也就好奇罷了,畢竟沒見過皇帝不是。”
“那也明日再說,我們眯會兒。”實在是在宮裡,時時刻刻那神經都是緊綁著的,白亦初這會兒可累得不行。
顧少淩聞言,這才作罷,“那好吧,你們快休息。”
然白亦初隻覺得才閉上眼睛,就又被叫醒來,卻不想竟是已經到了家門口,睡眼惺忪地睜開眼,“這麼快。”
“哪裡快?”顧少淩早前在馬車裡睡了一個白天,自然是不覺得困,反而因白亦初二人睡著了,自己無聊得要命,偏韓玉真又是個話少的,他好生無聊。
門從裡麵上了閂,敲了兩回,蘿卜崽披著衣裳來開的門,見是他們興奮地險些要叫起來,不過反應過來大家都是睡覺,便壓低聲音小聲說:“晚上的時候,公孫家那邊來了個小公子,說你們在宮裡,不知幾時回來,叫早點睡。”
又要去打水給他們洗漱。
不過被白亦初攔住,“不必了,省得將大家都吵醒,我倆眯一會兒,天亮了怕是有的忙了。”
蘿卜崽聞言,也隻好作罷,自己也回屋休息去。
果然如同白亦初所言,天一亮門板就被拍響來了,來人是公孫府那邊的,說是大夫人做主在附近的酒樓裡包了席,到時候來客,隻叫他們領過去便是,不必在家裡操勞。
周梨連忙道謝,本來她是打算等搬到元寶街去,再一起請客的。
緊接著,便是川流不息的客人上門。
白亦初和挈炆果然是沒得空閒,才睡了那麼點時間門,就被迫到酒樓裡去待客了。
知道的直接去那酒樓,不知道的蘿卜崽這裡領過去。
“小周掌櫃。”客人裡,傳來聲音。
這‘小周掌櫃’四個字,周梨是有一陣子沒聽到了,一時也是覺得親切無比,隻忙望過去,卻見來人竟然是幾個月不見了的安夫人。
正想問她如何找來的?忽又想起如今白亦初是天子欽點的狀元郎,住在何處好打聽得很,隻忙迎了上去,“來了這上京,打聽過幾回,也不知你們在何處落腳。”
“恭喜了恭喜了。”安夫人滿臉都是寫不儘的羨慕,一麵環視著,“狀元公呢?”
“他們去酒樓了。”周梨回著,見安先生也進來了,也急忙去打招呼,隻不過見他情緒有些低落的樣子,與這滿院子的熱鬨有些格格不入,多半是因為落榜的事情,便說這些體麵的話寬慰。
剛巧見了蘿卜崽回來,“你快歇會兒,一回還要你跑一趟,領安先生他們過去。”又問那頭,可是忙得過來?
蘿卜崽兩頭跑,這會兒不說滿頭的汗,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的,“公孫家那邊來人幫忙招呼了,柳公子也在,不妨事。”
那原本有些沮喪的安先生聽到蘿卜崽的話,一時間門來了興頭,隻湊到蘿卜崽身旁,悄聲問:“公孫家?是公孫大人家裡麼?”
蘿卜崽這會兒坐在小凳子上休息,手裡捧著涼茶,哪裡顧得上去想他怎麼忽然對此事熱忱起來了,“是了,三位公子都從城外營裡回來了,唯獨小四公子隨大爺去了崔家那邊賀喜沒來。有他們在那邊幫忙招呼,阿初哥他們的確輕鬆了不少。”
安先生聽完,隻在原地愣著,也不知那心裡在想什麼,片刻後便催促著蘿卜崽,“那你領我過去。”
安先生想,這一次本來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把蘆州的房屋都賣了,就指望著這會試能同鄉試那般好運。可現在落了榜,就叫他這樣回蘆州,他是不甘心的。
又想著周梨都能同公孫家如此緊密,自己若是借著今日的機會與公孫府的小公子們結交,到時候再多走動,在這上京留下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他到底是客人,蘿卜崽也沒有多想,“好,你稍等我。”然後起身將那碗送去廚房裡,便領了安先生往酒樓那邊過去。
剛到門口,還沒顧得上同安先生說他們公子在裡頭,忽然聽得有人大聲喊,“老弟老弟!”這聲音還有幾分熟悉。
他不禁轉過身去,卻見在前日在侯榜時候遇到的那個人,也不知叫個什麼名字,隻高興地同他揮手:“老哥老哥!”一麵想著安先生,隻回過頭來,卻見他已經進去了,同在樓下招呼客人的小三公子公孫瀟說話。
便也就沒多管,隻問著那仆人,“那日高興,也忘記問老哥你怎麼稱呼?”
這小廝也是個自來熟,笑著自我介紹:“我叫四餅。”不但如此,還要將他家的公子段少白介紹給蘿卜崽,“那是我家公子,他會試也上榜了,錄取了第二百六十命,如今得了個同進士。”
又問蘿卜崽,“老弟你又如何稱呼?”一麵拿眼睛往裡探,“好生熱鬨,我昨日看到你家公子遊街了,真是個神仙人物,探花聽說也是你們蘆州的。”
蘿卜崽先是說了自己的名字,又同四餅身後的段公子行禮,一麵請著往裡去,一麵得意道:“那可不,他們一個書院的,蘆州武庚書院,我跟你說,這書院可了不起了。”說著這話,他忽然想起來,怎不見那林清羽今年來參加科舉?
他還要再等三年嗎?
不過眼下也沒多想,繼續高興地說道:“挈炆公子和我們公子也住在一處,今兒也在這裡,我領你們主仆兩個上樓去坐。”
“蘿卜兄弟,你可真仗義!”那四餅一聽,歡喜不已,隻將胳膊搭在蘿卜崽的頭上,然後朝身後的段少白喊,“公子,咱快跟上。”
這架勢,仿佛他才是那個主子一般。
他那公子也是脾氣好,隻溫和一笑,“曉得了。”然後有些歉意地看朝蘿卜崽:“他素來就這樣,蘿卜兄弟,你彆介意。”
蘿卜崽不是沒有看出四餅的打算,但他覺得四餅一個仆從,和自己一樣,卻願意如此為他家公子鑽營打算,可見是個忠仆,他也是十分喜歡,願意做這個引薦。
更何況阿梨姐一再交代,不管什麼人,都要以禮相待,一視同仁。
所以每個帶來這酒樓的,他都會領到白亦初跟前去,不過那安先生這會兒自己跑沒了影子。
但倒也無妨,左右他和阿初哥也是認識的。
於是也就沒有多管了。
隻與這四餅勾肩搭背上樓去,段少白隻提著袍裾跟在他二人身後。
這樓上也沒空桌子,白亦初和挈炆正與一幫同窗敬酒,見著蘿卜崽同一個小子勾肩搭背,便瞧了過來。
蘿卜崽隻興奮地衝他揮手,“阿初哥!”一麵又跟四餅說,“我們阿初哥和挈炆哥都是極好的人,叫你家公子不要緊張。”
“好的。”四餅也聽話,還特意扭頭回去朝那段少白叮囑,“公子,你膽子大一些,狀元郎和探花郎不吃人的。”
段少白頓時隻恨今日沒有拿扇子,不然定將這整張臉全部擋住,他實在丟不起人。
也是了,四餅一個大嗓門,這一聲喊出去,原本在推杯換盞的大部份人,都將目光齊聚到了段少白的身上來,叫他好生尷尬,隻急步走向那白亦初,路過四餅和蘿卜崽的時候,忍不住伸腿踹了四餅一回。
但也沒有真用力,隻是發發泄罷了。
這些個小動作,那白亦初自然是看在眼裡,又見段少白因他那小廝的話,叫眾人這樣一盯,羞得滿臉通紅,隻忍住了笑意,“段兄你這個小廝挺有意思的。”
“是吧。”段少白這會兒極其不想承認,他認識四餅。
但奈何四餅已經跟蘿卜崽上前來,主動朝白亦初介紹道:“狀元公,我家公子比較害羞,你要是有哪裡不周到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段少白直拿眼神去瞪他,多希望他把嘴巴給閉上。
白亦初也看出了段少白的尷尬,隻抬手邀請道:“段兄請坐,今日若有什麼不周到的,也彆放在心上。”
跑堂的也是有眼力,見添了人,忙將碗筷杯盞給送來,這才將段少白的窘迫給解開,方跟白亦初說了些道喜的話。
白亦初隻說同喜同喜。
雖一個是狀元,一個是同進士,天差地彆。
那四餅還和蘿卜崽在吹牛,直至得知他還要去家裡那邊,便道:“我同你一起去有伴,反正我公子在這裡又丟不了。”走時還同那段少白交代,“公子,你莫要亂跑,我一會就來了。”
蘿卜崽聽得這話,終是忍不住笑起來,實在想問四餅,怎麼拿他公子做個小孩兒一般。
但那段少白已經十分惱怒了,隻朝他揮著手,分明就巴不得他趕緊遁了才好。
隻不過這四餅可沒有像是他說的那般,一會就來,反而跟著蘿卜崽一波又一波地從銀杏街的巷子裡送了客人過來,直至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街上酒樓都掛滿了燈籠。
他還跟蘿卜崽一起打著羊角燈籠替客人照亮。
周梨都有些疑惑,怎麼憑空多出一個人來了?但因為人多也沒顧得上問,隻見他同蘿卜崽有說有笑勾肩搭背的,便以為是蘿卜崽在這上京認識的朋友。
直至這宴席直至半夜,眾人都紛紛散了,周梨和阿葉煮著醒酒湯等他們。
蘿卜崽也這個時候跟顧少淩一起將人扶著回來。
周梨才問他,“你那朋友呢?今日倒是麻煩人家了,可是好好謝過了?”那柳相惜她晚飯的時候過去,倒是親自謝了一回,但肯定不夠,等明兒得空了,備些禮物,讓蘿卜崽送去。
蘿卜崽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想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哦,那個啊!叫四餅,他也扶著他家公子回家去了。”
周梨一聽,這才曉得原來是客人家的小廝,頓時也是傻了眼,“你怎把人家的小廝喊來同你乾活?這可叫人家怎麼想?”不留人在身前照顧。
蘿卜崽想起段少白嫌棄四餅那表情,“他家公子反而要謝我,不然哪裡能得這半天的清淨?”
周梨仍舊覺得過意不去,“改明兒好好謝謝人家。”
“不著急的,我聽阿初哥跟他家公子段公子也約了後日去拜見哪個來著。”他說著,隻聽身後忽然傳來“嘔”的一大聲,隨後就聽得顧少淩的不滿的叫地叫起來:“挈炆你過份了啊!”
原來是那挈炆醉酒了,沒忍住,吐了顧少淩半身。
顧少淩罵罵咧咧的,隻將他塞給安先生,滿是嫌棄地去換衣裳。
他這一吐,頓時小院子裡一團亂,周梨隻忙扶著也是站都站不穩的白亦初,忙給帶到屋子裡灌了醒酒湯,送往他屋子裡去。
才給他將鞋子脫了,拉了些被子往他身上蓋著要走,忽然被白亦初一把抓住了手,“阿梨,彆走。”
周梨聞言回過頭來,還以為他裝醉正要說幾句,沒想到白亦初眼睛又是閉著的,便試著想掙脫開,一麵說道:“外頭亂糟糟的呢!我得過去幫忙。”她這會兒能清楚地聽到發了酒瘋的挈炆,好像是抱著院子裡的樹不撒手,把韓玉真和蘿卜崽他們急得不行。
但是白亦初大抵是真的醉了,周梨這小身板在他跟前,哪裡能甩得開,反而因為一直掙紮,叫白亦初生氣了,一下給拽回去。
她整個人就摔在了白亦初身上。
周梨最是嫌棄這種渾身散發的酒氣,但就奇怪了,竟然覺得白亦初身上的酒香還不錯,不禁嘀咕著,“莫不是真喜歡一個人,果然戴了濾鏡?”酒醉了都仍舊覺得樣樣好。
又因這一抬頭,便正好看到白亦初一張完美得沒有半點缺陷的臉,又見他兩頰因為酒精的緣故,紅坨坨的,便伸手去掐了掐,隻覺得捏著還真好。
心裡也忍不住想,果然是十六七歲的少年郎,皮膚都這樣好,於是多摸了兩把。
隻是沒想到那白亦初忽然一翻身,她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帶著卷到了床鋪靠牆那邊,空間門並不寬敞。
好在白亦初放開了她的手,趁機急忙爬起來,從他身上跨過,一麵整理著自己淩亂的衣裳。聽著外頭蘿卜崽喊自己,便也懶得再管白亦初,隻趕緊出去幫忙。
這會兒挈炆還抱著樹不肯撒手,阿葉端著那醒酒湯一臉為難,“要不強灌?”
周梨見他那張紅唇都要往樹皮上啃了,隻連忙喊:“先生你掌住他的腦袋,蘿卜崽你也過來按住他的肩膀。”
然後自己拿著一隻筷子,隻硬是將挈炆的嘴巴撬開,阿葉也十分默契,立馬將醒酒湯灌了下去。
換好衣裳的顧少淩出來,正好瞧見這一幕,隻覺得萬分粗暴,“阿梨你哪裡學來的?好生殘暴!”居然這樣灌醒酒湯,幸虧喝醉的不是自己。
周梨見那醒酒湯一滴不剩全部被挈炆喝下,十分得意:“以前在鄉裡的時候,養了個老母豬,第二窩的時候吃得不好,我就是這麼給小豬仔們喂藥的。”
顧少淩聽完,隻拍著膝蓋哈哈大笑,“等挈炆醒來,我必然是要同他說的。”
周梨一臉無所謂。
這醒酒湯到底是有些作用的,雖不能叫人馬上醒酒,但挈炆最起碼沒再抱著樹杆了,人軟趴趴地順著樹杆滑坐在地上,韓先生和蘿卜崽兩人給夾著送進了屋子裡去。
至於他吐的那些汙穢物,兩個幫傭的媳婦雖已經給收拾了,但因為院子不大,所以仍舊有不少味道。
顧少淩萬分的嫌棄,拿了香來點著,試圖將這臭味熏散去。
大家也陸陸續續去休息。
因是昨兒晚上他兩個主角醉了酒,天亮後也依舊沒醒來。
周梨便想著昨兒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怕是今日也不會約的,便叫他兩個人隻管睡。
將蘿卜崽顧少淩一起喊著,去元寶街收拾院子,至於阿葉給留了下來照顧那兩人。
花木昨日已經栽種完了,今兒那貼窗紗的也要來。
周梨叫顧少淩幫忙看一看,還有多少地方需要收整的。
顧少淩轉了一圈下來,隻說那池水得趁著眼下還沒到雨季,趕緊給清理一回,屆時養魚養花都好。後院倒座房屋,他看著滿是青苔,怕也有漏雨之相,隻不過眼下也沒下雨,不知究竟如何?
周梨聽罷,喊著蘿卜崽給幫忙扶著梯子看了一回,果然見著上麵覆滿了青苔,“這不必等雨了,這春天都是小雨自是看不出來,隻怕入了夏,屋子裡還是會遭殃的。”
便想著街對麵那條巷子穿過去,有一家木材行,就叫蘿卜崽去打聽,他們可是承接這修繕屋頂的活?
即便是沒有,他們做這木材生意的,隻怕也是認識不少泥瓦匠。
蘿卜崽去了,周梨喊了幾個散工進來打掃衛生,那貼窗紗的也來了。
顧少淩本覺得是個簡單的活兒,跟那糊窗紙能有個什麼兩樣?周梨怎不買窗紗自己回來做,還要花錢請人?
隻不過他自己去看著工人們做了一回,便過來同周梨說,口氣還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活兒看著簡單,竟然還要技術的。”
“不然呢!”這就跟周梨看著那縫衣裳繡花一般,覺得也就是穿針引線,往那布匹上戳戳點點的,花樣不就出來了麼?
可是針線到了自己手裡,任由她怎麼戳怎麼點,出來的都是豆腐渣,哪裡有什麼花樣可言?
“對了,昨兒那安先生一直纏著公孫家幾個兄弟,叫人都煩了,我倒是去提點了兩回,卻是沒有什麼用,你說他到底想作甚?”這事兒昨日顧少淩便要同周梨說的,但是因為挈炆吐了自己半身,就給忘記了。
然後又想起那安先生從前到底是清風書院的,便道:“你們都說他還算是個不錯的人,可我覺得那清風書院裡的,就沒有幾個好東西。”
周梨聽著這話,也是有些詫異的,“不該啊,他素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又不怎麼擅長結交,怎麼還跑去纏著公孫家的小公子們?”
“這話我還能唬你不是,也不知他到底打個什麼主意。雖說都是蘆州來的老鄉,可他那樣到底是有些丟了咱們蘆州人的臉麵,我看往後還是少與他來往才是。”
周梨聞言,想了想,“他會試沒考上,想來在這上京也待不得多久就回去,倒不必擔心。”
不想聽得他沒考上,那顧少淩卻忽然像是一臉悟了的表情,“我曉得了,難怪他昨兒這樣不要體麵纏著人呢!感情是沒有考上啊。我敢打賭,他肯定是不會就這樣甘心回蘆州去的。”
周梨這才想起來,安家的房子都賣給自己了,沒準真是打算留在這上京了,但想著顧少淩的確是不會拿話騙自己,想著若那安先生真如此,便道:“他回不回,與咱們也沒有什麼不相乾的,左右你也說了,少來往便是。”
正說著,蘿卜崽回來了,“那木材行說若是要缺個什麼木料,他們那邊都有,要泥瓦匠,也能幫忙找,而且還有途徑買瓦,質量好得很,說是燒的質量跟皇城的瓦一般質量。”
“吹牛的吧。要真有那樣好,早就冠上了皇家禦賜的招牌,哪裡還能輪到咱們老百姓來享受?”顧少淩才不信,生怕蘿卜崽年紀小給人騙了。“反正眼下我也沒什麼事,叫我去訪一訪,找個可靠的。”
周梨見他自己攬事兒做,心想這樣也是好事情,“也罷,那你自個兒去。”
顧少淩果然沒在這裡多待,隻覺得看工人們乾活也無聊,便自己去找了。
周梨和蘿卜崽臨近中午,也回了家去。
白亦初已經醒來了,還覺得有些頭昏腦脹的,正在院子裡喝粥。挈炆卻是還沒醒,蘿卜崽一進門,就說起昨晚挈炆醉酒的事情。
聽得白亦初眉頭直跳,再三朝他們問,自己似乎也鬨了這樣的笑話來?一麵想著幸好挈炆是在家裡發酒瘋,若是在外頭,叫人瞧見了,有失體麵不說,他這探花郎怕是要叫人笑好一陣子呢!
於是也堅決表明:“往後還是不能貪杯。”能躲的儘量躲,不能躲的就想辦法。
周梨也歎氣,“那桌上哪裡有這樣容易就躲開了,讓人看見了,心中隻怕還要想法。叫我說你倒不如去雇個酒量十分好的,那種千杯不醉的做隨從,有酒就他替你喝。”
“這樣的人怕是打著燈籠都難找,我看倒不如想辦法弄些藥,我聽人說坊間門是有賣解酒藥的,吃了再喝酒,就不會容易那麼醉了。”阿葉從廚房那邊過來,手裡端著菜沿著屋簷下的長廊往廳裡去,嘴裡一邊說著。
周梨一聽,“若果真有這樣的藥,不傷人身體,多少銀子買來都劃算。”正說著,房門隻忽然咚咚地響起來。
也不知敲門的到底是何人,似要將這門砸了一般,那敲門聲十分急促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