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蘇嬤嬤都死幾年了,覃氏總不可能下去責問蘇嬤嬤,自然隻能是拿馬氏發脾氣。
“沒用的東西。”覃氏一直不喜歡馬氏,當年若不是馬氏的哥哥在吏部裡有些說話的份量,她也不可能同意馬氏進門的。
她一直都覺得侄女和兒子青梅竹馬,才是最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會兒罵了馬氏一句,見她隻垂著頭哭啼,越是氣不打一處來,怎麼看都不順眼,“南民娶了你進門,真是晦氣,要不是還有建安,我是一定要叫南民把你休了的。”
馬氏委屈,但麵對婆婆多年來的打壓,她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如今就算叫覃氏這樣辱罵,也不敢反駁半句,隻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母親,如今您罵我也沒用,咱們還不如想想法子阻止他進府裡才是。”
“怎麼阻止?如今宮裡都認他這身份了?我們還能不叫他進門?”不但要叫他進門,還要高高興興地去接他回來。
一想到這裡,覃氏心裡就憋得慌。
馬氏垂著頭,想著那二姨娘,也就是覃氏的侄女小覃氏,以往都是個最有心計的,便道:“不如喊二姨娘來,她那樣聰明,一定能想個好法子的。”
可惜這話說出口,又叫覃氏拿了茶碗砸過來,“不要臉的東西,這樣的事情,豈能是岫兒那樣心思單純的人懂的?”
馬氏聽到這話,隻覺得一陣心寒,想著那小覃氏到底是婆婆的侄女,她偏愛看小覃氏哪裡都好,竟然拿‘心思單純’這樣的字眼來形容小覃氏。
但這些話她也不敢說出口,隻萬幸小覃氏肚子不生氣,生了三胎,沒有一個兒子,不然哪裡還有建安的位置?
也是想到這裡,馬氏心裡舒坦了些。不管怎麼樣,自己有兒子,以後這將軍府都是建安的,等自己做了當家主母,就將小覃氏給趕出去,她那些女兒,全嫁給那些好色的老東西們做妾去。
而覃氏見馬氏垂著頭,屁都不放一個,也是不指望她了,隻罵罵咧咧的,將她給趕了出去。
一麵自己琢磨起來。
不想有丫鬟來稟,說是二姨娘來了。
她便叫進來。
小覃氏一進門,就自然而然地坐到她跟前,掃視著這滿地的茶碗:“姑姑,可是為那個贅婿傷神?”
“我辛苦這些年,才得了這偌大的家業,實在不甘心落到他的手裡去。”麵對著自己的親侄女,覃氏也是個慈祥溫和的長輩。
小覃氏附和著,“是了,外頭的人不知道咱們府裡的心酸,隻說姑姑和表哥是占了便宜,可這若是沒有姑姑這些年的辛苦操持,府上哪裡有現在的繁榮昌盛?要我說那贅婿既然是做了彆人家的贅婿,就該跟著他那鄉下媳婦一起過日子,不該上門來。”
這小覃氏,果然是個有心計的。
覃氏聽她說來,也覺得有幾分道理,但有些為難,“可宮裡已經承認了他的身份,他便是給人做了贅婿,咱這裡還要有所表示,不然如何堵住那悠悠之口?”
又歎自己不是舍不得這錢財房屋,而是覺得辛苦掙來的,憑什麼給了旁人去,要留也是留個自己的親親血脈子孫。
小覃氏卻笑道:“姑姑,叫著我說,倒不如咱們大方些,將他連帶他那鄉下媳婦一起接進門來。”
覃氏自然是馬上反對。畢竟這將軍府就是從人手裡奪來的,哪怕能容許白亦初再度進府呢?
“姑姑,你倒是聽我說完啊。”小覃氏笑意盈盈的,臉上是沒有覃氏的半點憂愁,“如今表哥不在府裡,姑姑您又年事已高,還是做祖母的人,自然是不可能親自去接他,照著我說,不如叫姐姐去,她怎麼說也是這將軍夫人,那贅婿也要喚她一聲嬸嬸,她去接人,也是給足了臉麵,到時候看哪個還敢說咱們府裡的閒話?”
至於這接回來了,大門一關,那贅婿和他的鄉下媳婦過什麼日子?哪個曉得?
小覃氏越說越是興奮,仿佛不但看到了馬氏被羞辱的樣子,更看到了白亦初和周梨未來的淒慘日子,“麵子上咱們反正做了周全的,旁人的眼睛又不是千裡眼,如何能看到咱們府裡來?他便是真有幾分學問,可是到底在鄉下長大,能有多大的見識?如何比得過咱們建安?還有她那鄉下媳婦,怕是咱們海棠身邊的丫頭都比不得呢!”
她這個主意,果然是叫覃氏給聽了進去,連連點頭,“你這丫頭,果然還是向著姑姑的,不像是馬氏那沒出息的東西,一點不會為我分憂,早該如此,當初便不同意這門婚事了。”
又因提起了霍海棠,想著自己原來是見她生得有幾分美貌,才給了精挑細選了那些個好丫頭在她身邊,又專門找了嬤嬤來教規矩,是打算長大後給她送宮裡去的。
哪裡曉得文帝李木遠叫淩王奪了權,淩王做了這新皇帝,也這些年了,竟然還不重新選秀。
再拖下去,霍海棠的年紀都大了。
又想起自己在她身上花了這許多精力和財力,還比不過長慶伯那何婉音,心中就有氣,“海棠那丫頭隨了她那沒用的娘,一點出息沒有,枉費了我這些年在她身上花的心思。”
小覃氏自然是知道姑姑那樣嬌養霍海棠,打的是什麼主意。以前她舍不得女兒們吃這份苦,但眼下這麼多年了,該吃的藥也沒少吃,卻是仍舊生不出兒子。
所以也隻能將未來都押在女兒的身上。
她這三個女兒,第二個女兒霍雲香相貌在三姐妹中最出眾,她這幾年也是想儘了法子培養點,如今見聽得姑姑的話,便趁機道:“雲香今年也十四歲了,前些時日自己作了一首詩,不曉得怎麼就傳了出去,大家都誇好。我想著沒準她也是個才女投到我肚子裡呢!正尋思著,同她找個靠譜的先生來。”
小覃氏這話,讓覃氏想起了這個孫女的臉蛋和身段,與霍海棠相比,雖是欠缺了些,但若是霍海棠那裡扶不起來,的確隻能選霍雲香了。
隻可惜她是庶女出身。但終究是是偏愛的,“既是要找先生,哪裡需要你出錢?隻從公中劃賬就是了。”一頭不知想起了什麼,歎起來:“說起來,咱們也是有底蘊的人家,不該這樣虧待了姑娘們才是,瞧她們也不小了,比不得小時候有個乳娘丫頭什麼的在身邊照看就好。”
小覃氏一聽這話,心裡歡喜得不行,“那姑姑的意思是?”不但是要給雲香請先生不要自己掏錢,還要給女兒們屋子裡都添人?
“改明兒得了空,打發人去牙行裡,姑娘們身邊,都挑些樣貌好的來,貼身伺候的四個大丫頭,二等的也要幾個,另外做雜耍的丫頭,也買一些,要伶俐漂亮的,這樣帶出去也體麵,不丟咱們將軍府的麵子。”覃氏算著,想起馬氏那晦氣的臉,看向小覃氏:“這個事情你來辦,終究是給你的骨血添人。”
“我就曉得,姑姑最是疼她們丫頭幾個的,改明兒叫她們一早來給您老磕頭。”小覃氏歡喜不已,她的女兒就算是庶出又如何?那也該有嫡出小姐的排麵才是。
覃氏也十分受用,又見時辰不早,隻叫小覃氏去休息,心裡盤算著,怎麼讓馬氏去接那賤東西回來。
想著小覃氏說的對,自己當年能弄死他一回,自然還能繼續弄他!他要真敢厚著臉皮上門來,自己有的是手段和法子叫他不好過。
最好從他那個鄉下媳婦開始動手,聽說他拿那鄉下媳婦寶貝得很。想到這裡,覃氏滿臉的譏諷:“沒出息的賤骨頭,和他那短命的爹一樣,拿個來路不明的賤貨做寶捧在手心,真是天生的賤骨頭短命鬼!”
周梨一夜的好夢,壓根就不知道在這同一座城裡,某個老太太已經搓拳磨掌,叫身邊的嬤嬤磨著針準備戳她了。
一早起來,吃過早飯後,隻喊著白亦初同自己去元寶街的院子裡去。
紗窗換了,荒涼的院子裡又多了些花草樹木的點綴,逐漸出了些樣子來。
池子也叫人清理得差不多,兩人隻往那後院去,但見地上一堆碎瓦片,樓梯工具什麼的,亂七八糟地堆放在地上,乾活的工人卻不見一個人影。
便喊了蘿卜崽來問:“人哪裡去了?”
“還沒來呢!”如今院子裡修整出了樣子,找了街對麵一個小二晚上睡這邊的門房幫忙看,一個晚上給他幾個錢。
所以這裡有誰出入,他最是清楚,蘿卜崽早就去問過了。
周梨一聽,隻無奈歎氣,“少淩真是不靠譜,好好地在那木材行裡找人便是了,他非得自己去找,這找來的都是什麼大爺,這個時辰了還不來上工。”又見著滿地的碎瓦片,“照著他們這樣,一百片瓦,得砸了四十片不止吧?”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白亦初見著這滿地的碎瓦片,也十分發愁,“不然另外找人吧,回頭叫他去和這夥人說,叫他給打發了去。”一麵勸著周梨往後不要叫他做這些事,他那性子是辦不妥當的。
周梨也算是長了個教訓。
下午些又去訂做了些家具,但不知道要在這上京待多久,也不是每個房間都給安排。
隔日一早,便啟程出了城,去霍輕舟夫妻的墓上。終究是自己的親爹娘,白亦初心情也是低落了大半天,周梨便領著他在城裡四處閒逛。
不想回了家,卻被蘿卜崽告知,顧少淩自打早上出門,到現在還沒音訊,問是否要打發人去找?
周梨本想叫蘿卜崽趁著天沒黑去找,但忽然想起了什麼,隻道:“你去寧安侯府問一問?”
她倒是忘記一件事情了,那日和玉笙煙說好的話,這許多事情一忙,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
如今想來,沒準那日她去榜下,也不是捉什麼胥,怕是為了蹲守自己和顧少淩呢!
果不其然,蘿卜崽趕在晚飯前回來了,也把顧少淩給領回來了。
隻顧少淩鼻青臉腫的,自不必說,怕是被那玉笙煙打了一頓。
周梨有些過意不去,“這事兒怪我……”
“這和你有什麼相關的?都怨我爹娘怎麼給我訂了這麼一門親事啊!”顧少淩一邊乾嚎,一邊接過阿葉遞來的冰帕子敷臉,然後朝周梨他們哭訴,“跟上一次一樣,上來就把我敲暈,等我醒來後,也不等我開口解釋,上來就一陣拳打腳踢,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我非得叫她知道我的厲害!”
事實上,當時玉笙煙家的好幾個護衛將他團團圍住,他有賊心沒有賊膽。
挈炆見他那鼻青臉腫的模樣,也是十分可憐,但愛莫能助,隻拍著他肩膀,“兄弟節哀。”
“節哀!”周梨和白亦初也異口同聲道。
於是院子裡又傳來顧少淩的哀嚎聲。
他受了傷,出不得門了,白亦初和挈炆卻是第二日要去吏部報告,也不知要將他們安在何處去。
因此這日也是早早休息了。
隔日大家各自忙去,韓玉真和蘿卜崽與白亦初挈炆一起出門去,周梨便帶著也會些功夫的阿葉去文和巷子。
殷十三娘這一陣子,雖不怎麼外出,但也將外麵的消息聽了個遍兒,見著周梨頗為激動,“公子呢?”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偶像的親兒子。
“今兒去了吏部。”周梨回著,隻見她對此事十分感興趣,便給細說了幾句,又瞧她總不能因為這一頭的白發,便總和這霍鶯鶯困在院子裡,而且自己身邊也需要她,便道:“要不你將頭發染一染?”
那木青是孩童智商,怕是也不會太記得殷十三娘的麵容,唯獨她這頭白發太紮眼。所以若是白頭發給染成了黑色,又不同那木青再動手的話,那木青是不會認出她的。
殷十三娘聽了,自然是願意,“我也不想在這院子裡天天待著了。”在周梨身邊久了,跟著她見了許多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如今歸於平靜,竟然覺得十分無聊沒意思。
隻是有些擔心霍鶯鶯這裡無人照顧,不管怎麼說,得找個人給她買菜,順便陪她說說話。
她們說話的時候,霍鶯鶯就一直在邊上,現在知道了周梨的身份,便以為周梨這樣救她,怕是這大部份的緣由,是因為白亦初這個堂兄的緣故了。
因此心裡也打定了主意,自己可不能拖累了他們。所以現在見殷十三娘和周梨商議她如何安排,隻道:“我如今毀了臉,倒也是好事情,我便是出去,大家也認不出我來。至於那個傻子,見到我這臉,多半不會想著殺我了。”
她口中的傻子,正是木青。
話是有幾分道理,但她一個人住在這裡,終究是叫周梨覺得不安分,但接去和自己這一家子一起住,她也不放心。
畢竟這霍鶯鶯,可是那霍南民的女兒,眼下是好,可以後誰知道她站在哪一頭呢?
正是發愁如何安排她?
但當下沒個主意,隻見她信誓旦旦說能照顧自己,這裡的蔬菜食材也是備好,生活用品反正不短缺,十天半月不出去也沒事。
於是周梨便將殷十三娘給帶回去了。
不想才兩日,周梨打發殷十三娘過去看看霍鶯鶯,卻不見她的人,隻瞧見她留了信,說是去牙行裡找個了差事,到了一吏部一個官員兒子家的外室院子裡做雜,沒準能聽來什麼消息,可以幫到白亦初這個堂兄呢!
這上京的牙行裡,多的是沒有戶籍的孤兒寡崽,所以他們有途經幫人做戶籍,還不違法。
所以周梨便猜想,霍鶯鶯是重新弄了戶籍。
不過見她去意已絕,便也沒再管,隻是想著她去的這人家,怎麼聽著有些像是花慧那裡呢?
但這會兒她也無從考究。那日去吏部,除了白亦初他們這三甲都叫留在了翰林院裡,前一百名有十幾個都被留在翰林院裡。
顯然是暫時沒有合適他們的缺,但又不想隨意將他們隨意下放安排。
所以這眼下是要在上京待好一陣子的,加上元寶街這邊的院子也收拾得七七八八的了,她該買幾個人回去。
便去找老六。
老六正在忙,隻見著她來了,指著一個年過四旬模樣的婦人,“那個女人,死了男人又死了爹娘,聽說傾家蕩產將他們都埋了,這會兒身無分文,隻求個活計,苦些累些都行,價錢也不高,你看看可要她?”因為劃算,和周梨也熟,就推薦給了周梨。
周梨聞言,便也是看了過去,瞧著對方一臉的苦瓜樣子,她雖不迷信,但這種人她覺得每日都愁眉苦臉的,看多了自己心情也不好。還不如多花幾個錢,雇那些看起來精神頭子好,又開朗的人。
比如金桂蘭她們一般。
於是便搖著頭,“罷了,你重新與我挑選些吧。”
但是那女人卻朝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這位小姐,您便雇了我吧,如今我爹娘男人都沒了,若是再沒有活兒,我是米糠都吃不起,如何活命去?您就當救我一條賤民吧。”
周梨沒有認出眼前這人是周宜蘭。
周宜蘭一樣沒有認出,這個她覺得年輕好拿捏的買主是自己的堂妹周梨,反而想著這樣的小姑娘,沒什麼見識心思軟,沒準自己一哭一求,她就心軟把自己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