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那術木寨裡, 如今也沒多少人在這寨子裡,但這集市一詞, 因那縣裡強盜橫行霸道, 小孩子們都隻是聽說過,哪裡見過這般盛況。
如今隻覺得是萬分的稀奇,便是什麼也不買不換,就在這擺滿了攤位的小道上閒逛打鬨, 也是覺得萬分有趣味。
一時間那歡聲笑語, 竟是傳得遠遠的。
這是孩子的天性, 所以景家村這頭的孩子們, 雖對於集市即便是不像這術木寨的人一般覺得稀奇,但因為術木寨的人又擺出了一些他們此前沒有見過的水果, 比如蓮霧等等, 也是看花了眼睛。
自家父母見孩子們也歡喜, 也是從自家的行李裡挑揀出些這術木寨沒有的, 叫他們拿去同那術木寨的孩子們來交換。
小小的集市就這樣生成了。
從一開始隻換水果, 到了他們的花蜜竹竿糯米飯香茅烤肉等等擺出來, 越發是像樣子。
隻不過這景家村的老百姓們卻沒有什麼東西同他們換的了, 這銀錢交易也就順理成章提前了。
阿葉一見著光景, 雖也覺得他們做的菠蘿飯味道更正宗,但覺得自己做的上京點心和南方的各類蒸食,也不差。
於是也忙招呼著千珞和朱緩緩和她幫忙, 隻笑道:“早前怕他們手裡沒有銀錢, 可這會兒咱們的人沒可沒少往他們那邊買了吃食回來, 既如此,咱再去擺些他們沒見過的糕糕點點,將銀子給賺回來。”
又玩笑著說, 回頭給她倆開工錢。
兩人自是笑著應了,幫忙發麵揉麵掐花等等。
這邊天氣炎熱,發麵倒不需要那許多的時間,朱嬛嬛雖不是很在行這廚藝,但她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做那些個麵點小動物,是活靈活現的。再加上此處的水果實在豐沛充足,顏色上自然是五彩繽紛一樣不差,如今與麵合二為一,得了不一樣的風味不說,那些個小動物更是顯得真實了不少。
所以當阿葉這些麵食擺上去後,立馬就得了那術木寨小孩子們的喜歡,隻往家裡大人那邊要了幾個錢來,換了幾個嘗一嘗新鮮。
都說那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即便他們本地的美食也有自己特屬的美味,但還是有不少人沉迷於這種麵點陌生的口味中。
因此阿葉這生意竟然十分好,請了蘿卜崽砍回來洗乾淨包麵點的芭蕉葉,還不夠用。
自己這裡抽不開身,忙請了沈窕幫忙。
沈窕跟她乾娘殷十三娘學武功,雖是用了苦心的,但因到底是起步晚了些,所以效果不甚好,但這爬樹跳高,倒也不是朱嬛嬛他們能比的。
隻見她腳下一踩,人竟然就躍起來了,攀在了高大的芭蕉樹上,一刀將那茂盛的芭蕉葉給砍下來,一個人扛著四五片,刀彆在腰後,便往河邊去。
洗淨了方給阿葉送過去。
人雖是少,然這般繁榮景象,是周梨萬萬沒想到的。
也是如此,這日子也不似此前那般無聊,每日都熱熱鬨鬨的,大家也同術木寨的老百姓們越發熟悉起來。
所以那日忽然下起了大雨,也是多虧得術木寨的人幫忙,周梨這邊也不至於是手忙腳亂。
轉眼間,便是過了小半個月的功夫,術木寨的奇寨老帶著村民們回來了,同行的還有公孫溶和手底下五個兄弟,卻不見白亦初他們。
不過周梨觀他們麵帶喜色紅光,便曉得已是事成。因此迎了公孫溶等人進來,叫他們先吃飯用完涼茶,周梨才問:“老四,你小表舅他們幾時回來?”其實如果沒空回來,周梨也能組織著將隊伍帶去縣城裡的。
公孫溶本早就想和周梨說一聲,免得叫她懸望,哪裡曉得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便想果然是和小表舅心有靈犀。
這會兒她問,方細細同她說起來:“約莫是那夥強盜在這屛玉縣橫行霸道太久,早就已經是無法無天,不曾想著朝廷真有人願意來了這裡,所以是一點防備都沒有。我們隨著奇寨老他們進了縣裡後,也沒什麼嚴查,就放了我們進去。”
所以後麵動手擒了那強盜頭子,也是理所應當的。
抓了那強盜頭子,這些個土雞瓦狗自然也就不難對付,叫人發愁的,反而是他們南下去了的那支隊伍。
“小表舅的意思,趁熱打鐵,現在就叫我們回來做準備,等蕭叔接了他朋友,便一起用這些強盜的船南下,既是能堵住那另外的強盜,又能和顧家那邊打聲招呼,沒準就將顧公子給一起喊來這裡了。”
周梨想若是顧少淩能來這裡其實是最好的,這裡是窮了些,但並不是窮山惡水,反而是真正的世外桃源,隻是這些年叫朝廷遺忘,害得老百姓們處於這水深火熱之中罷了。
到時候顧少淩來了,那他是顧家少主,這河運也就順理成章開通了,到時候哪裡還需要費勁千辛萬苦翻越這紫蘿山脈?各樣的買賣,都能從河道上走了。
因此也是萬分歡喜,“這裡的貨物短缺,原比我所預想的還要嚴重,若是這水運早些開通,也能替老百姓們把那些短缺的物件都給補齊全了。不過此處最缺的便是鹽巴,這些年吃的鹽巴都是從那些強盜手裡買來的,比黃金還要貴幾分。”
不過周梨說著說著,忽然反應過來公孫溶說蕭十策去接人的話,不禁好奇起來,“他上哪裡去接?接的又是什麼人?”
“紫藤山脈裡,他當初見了小表舅,就已經寫信告知他那些個朋友了,如今算起來,他們現在也是剛隨著我們的足跡翻過了大金輪山脈。”公孫溶解釋著,一頭望著那天邊一般的紫蘿山脈,“算著日子,想來也就是四五天的功夫,他們就到了。”
既然是蕭十策的朋友,那也就是霍輕舟的嫡係了,周梨隻忙打聽,“是他們自己來,還是帶了家眷的?”
“這倒是沒有說。”不過依照公孫溶從長輩們那裡聽來關於霍輕舟這些嫡係軍的傳說,一個個行事都是風風火火的,按理是應該給帶著來了。
於是和周梨說道:“小舅媽你這裡可能要勞累些,得提前安排好,若是真帶了家眷來,到時候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周梨自是應了,又想著他車馬勞頓,喊他帶了弟兄們隻管去休息。
自己這和蘇娘子殷十三娘商議著,既然那縣裡的強盜都解決完了,不過是些仗勢欺人虛張聲勢的土老虎罷了,那就早些去縣城裡,那邊空曠的房屋多了去,可以先將景家村的人都安頓下來,也比大家跟著一起在這野外安營紮寨要安全許多。
恰好和這術木寨的交易市場也算是到了飽和期,於是同奇寨老那裡說了一聲,當天晚上也是開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便直接啟程去往屛玉縣。
這隊伍其實已經有了些行軍風範,所以即便隊伍裡老少參差不齊,但也都一直保持著秩序,大家各司其職,又有公孫溶和挈炆一起跟著主持,所以周梨是沒有費多大的力氣。
再何況這一路走來,野外安營紮寨那一套,大家已經遊刃有餘輕車熟路的,周梨這裡基本就做個張口的總管,根本就不要親自樣樣交代。
所以這幾天也是走得十分輕鬆,轉眼走了幾天,便到了這傳說中的屛玉縣。
雖說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整個縣衙都被那些打家劫舍的強盜們占領了十年有餘,還壓迫城中老百姓們,所以城裡的人早就紛紛逃離,那些剩下來開著鋪子的,也是叫這些強盜時時刻刻威脅著。
所以可想而知,這其實是一座空城才是。
但真正看到這座城池,周梨心中還是萬分震驚。
夕陽餘暉之下,哪裡還有什麼城牆可言,不過是些殘垣斷壁罷了,牆根地下長出來的棕櫚樹和鐵橛,都要比那垮塌的城牆要高,各處更是掛滿了蔓藤和不知名的樹根,中間的空隙也沒閒著,夾雜著一片片肥碩的青苔綠影。
這樣的城牆伴隨著城外那老林古木,更像是一座被遺忘著叢林中的古堡殘影。
隻不過到底是因為有人跡,所以那城門的地方,地麵還能隱約看見些灰紅色的小磚石,隻不過被縫隙裡蔓延出來的苔蘚和野草給遮擋了。
周梨張著嘴,硬是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個體麵的詞語來形容這個接下來就要常住的地方了。
最後隻乾巴巴道:“還,還挺有曆史感的。”
公孫溶和挈炆也是十分給麵子地附和著,“不錯,不錯,總比那紫蘿山脈裡好多了。”
蘿卜崽已經先一步跑進那垮塌了大半的拱形城門裡,瞧見了那所謂的街道,隻興奮地跑出來,“阿梨姐,好多空房子啊,咱們隻要修葺一下,就能住人,而且城裡的街道挺寬廣的。”
而且路上還鋪了石板,隻是可惜這長年累月走得人實在少,又沒什麼車馬經過,所以雜草橫生。
周梨回了他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那還挺好。”轉頭隻朝公孫溶問,“老四你同我透一個底吧?這城裡眼下到底有多少人家?街道能荒廢成這個樣子?”
就想著一戶隻有兩口人的農家小院,那門口也能走出一條光滑小路來。
公孫溶摸著鼻子,眼神到處亂飛,就是不敢正視周梨一眼,“其實,其實也不算少,好歹有十二戶人家。”都是叫那些強盜強行留下來開鋪子做買賣的。
周梨聽了心想這還不如那術木寨裡呢!早曉得她就不嫌棄人家術木寨小了,這特麼人口都比這城裡還要多呢!
挈炆也沒料想到,偌大的一個縣城,實際的地界麵積已經遠超過了燕州,可是燕州那上京多少人口啊!可這屛玉縣,十二戶人家,就算滿打滿算,家家戶戶都是四世同堂,也不能是一千人口啊。
但他有著一顆悲天憫人的心懷,雖是震驚於這城中人口的數量,但是更難過,這樣大的一個縣城,竟然隻有這麼點人口,到底是誰的過錯?
天家的過錯啊!他翻身下了馬,和同馬車裡下來的周梨一起進入這城門廢墟,果然瞧見了那寬廣猶如上京的長街,一眼的確是望不到頭,兩旁都是房屋。
隻是可惜街上除了荒草之外,不見一人,兩側房屋也並非是琳琅滿目的商鋪,而都是緊鎖房門,苔痕上階綠的空房子,四麵八方都是破土而生的小灌木叢。
如果不是這座城池長年累月照耀在陽光之下,隻怕早就自成了一股森森陰氣。
周梨薄底繡花鞋子踩在那荒草上麵,心裡也說不出滋味來,但此刻也隻能往好處想。就像是蘿卜崽所言,這街道真的寬,還鋪了青石板,可見這裡曾經也是繁榮昌盛過的。
白亦初很快就來了,隻是可惜他們人太少,街上許多地方從石板縫隙裡茁壯而出的灌木,將他們掩去了大半,顯得那氣勢略有些單薄了。
白亦初走上前來,也是滿臉的苦笑:“知道是被流放,卻沒有想到是被打發來開荒。”
“也好,一切從頭開始。”凡是一件事情,都是有兩麵性的,如今雖是滿目的壞處,但好處也數之不儘的。周梨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好處可能是自己還沒發現。更何況他們現在不是帶人來了麼?又有牛羊小雞鴨鵝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景家村的人反應倒是沒有那樣震驚,畢竟再他們看來,這裡是個極其好的地方,天氣雖然是炎熱了一些,但習慣就好,滿山滿林都是吃不完的果子。
在這裡,就不用擔心挨餓。
所以一個個都十分積極,隻聽從周梨和白亦初的安排,當下在城東一條街上的空房屋裡住下來。
那條街不長不短,剛好足夠景家村的人住下,隻是房屋位置卻有好壞有大小,因此按照人口分類,再由著景翁那裡自己和村裡人設置人口分組,將各對應大小的房屋中自己抽簽。
這事兒看著就是幾句話的功夫,但真要實行起來,也是花了一天的時間,更何況屋子大部份是需要重修修葺的,房中雖有些舊家具,但這十年間毫無人煙,已是腐朽,所以各家各戶都是學著術木寨那邊,先將從術木寨那裡換來的床單掛了吊床休息。
然後開始收拾各家屋子裡內外的雜草灌木。
與此同時,周梨那裡也是組織了人,將糧食給分出來,暫且提供他們兩個月的主糧。
這是景翁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隻覺得白亦初和周梨將他們拯救於水火之中,不然就他們這幫人,不餓死也要死在全州官府的手中。
這一路上萬分艱險,本就自身難保還要帶著他們這些累贅翻山越嶺,到了這麼一個不愁吃喝,老百姓又淳樸善良的地方,免費給了屋子,還給了兩個月的主糧,自然是感恩戴德的。
那中午時候太陽最烈,是乾不得活的,景翁也是趁機將景家村的村民都召集起來,指著這條街剛掛上的名字‘景家街’,雖有些粗糙,但看得他還是感激萬千,“咱們這根是沒有斷的,雖是離了故鄉,但咱們還在一處,得了免費的房子又有糧食,那街尾上的廟,還分給了咱們,等咱們徹底安頓下來,就將祖宗們供奉進去,咱還是那個景家村。”
提過了要安頓他們景家祖宗的話,景翁才覺得不愧對於先祖老人們。又同村裡人說:“這一陣子,大家隻管收拾自己的家裡,我聽挈炆先生說,等下出河下南海的隊伍去了,白大人那裡得了空,是要組織人將這城外四處的閒田都給收拾出來,到時候就按照咱們的人頭分田地,不管是男女老少,都有份兒,所以大家放寬心,咱們跟著白大人,這輩子算是出了頭,不必再擔心挨餓的事了。”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白大人和周姑娘是天上的菩薩轉世,我這裡趕緊將家裡收拾出來,到時候與他們去整理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