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第 91 章 三合一(1 / 2)

又是說韓知意留在這城裡, 外麵那賀知然已經到了,有他這個當世神醫在, 不信就不能救下這些全州逃過來的老百姓們。

更何況這些老百姓們又還沒確定全都感染了瘟病。

羅又玄見一切都已經安排好, 蕭十策這一次來,不過是來告知自己,也是告彆自己。

最終隻能哽咽著用那蒼老的聲音說道:“祝君萬事順意!”雖還躺在病床上, 卻雙手拱起。

蕭十策走了,帶走了數十人。

周梨站在城牆下, 親眼看到他們的隊伍淹沒在那衣衫襤褸的災民中。這一次的天災,比不得當那他們所遇到的那樣,這裡有著天空盤旋著的黑鳥。

這黑鳥殺不儘, 也許這瘟病就無法止住。

即便是在這裡靈州它們沒能落下, 但也會飛到彆的地方去禍害人。

眼見著蕭十策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那災民中看不見,她收回了目光,朝著身旁的韓知意和柳相惜說道:“用此前說的辦法吧, 能殺多少便算多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宛如死神一般的黑鳥在上空肆意飛旋。

物資的短缺, 使得他們的辦法無非不過是傳統的鞭炮轟炸, 或是用死牛羊馬下毒引它們下來吃那裡頭的蛆蟲。

至於稻草人,隻能起到嚇唬的作用,卻不能終結掉黑鳥的性命。

這是一件零散且難以見到效果的苦差事,但卻又不得不用全力去做。

果然, 任何事情, 即便是成效不大,但還是那句老話, 隻要用心用力,鐵杵都能磨成針。

而且這也不是什麼難以操作的問題,城中老百姓和城外全州逃過來的老百姓們見此, 也都紛紛效仿。

人多力量大,三五日後,這黑鳥的數量是肉眼可見地少了下去。

但到底是牲畜,明明見著那麼多同伴死了,最後被熊熊烈火焚燒,但是麵對食物的引誘他們還是無法抵抗。

所以就這樣前仆後繼,將性命丟在此處。

而城裡城外,韓知意和賀知然皆是帶著藥童們守著灶火,一鍋又一鍋的苦湯藥熬出來,分送到各老百姓們的手中去。

這對於瘟病,治療效果暫時沒有,但對於沒有感染的人,似乎有著些許的抵抗作用。

那早前因觸碰到了那黑鳥鳥糞的人,就因日日都喝個三大碗,所以他一個人躲在自家的閣樓裡三日,既是沒有發熱,身上也沒有出現紅疹子。

賀知然和韓知意得知了此事,兩人也是隔著城牆鑽研,改良了方子,意圖能扼製住這瘟疫的蔓延,將那被隔離在靈州城外一座小山村遭了瘟疫的老百姓們救回來。

隻不過這哪裡有這樣容易呢?不然的話,這瘟病怎麼會叫人如此懼怕?

而這連日的奔波勞作,大家的睡眠都嚴重不足,一個個滿臉的疲憊,便是周梨那張如今算是養得還不錯的圓潤臉頰,也是肉眼可見的日漸消瘦,皮膚變得蠟黃。

如果不是因為要時刻保持著衛生潔淨,以免大家被瘟病所傳染,不然隻怕這洗頭沐浴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可能現在一個個就是蓬頭垢麵的模樣了。

周梨此刻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住所,一推門卻見一身尋常婦人裝束的石雲雅,見著她左右無人,一時是嚇了一跳,“雅姐姐,你怎麼來的?誰護送的你?”

石雲雅搖著頭,周梨這才看到她滿臉的劃痕,更不要說那一手的細傷口了。

頓時也是驚住了,腦子裡閃出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來。

石雲雅卻是誤會了她的意思,“我到了城裡,找人打聽,一下就曉得你住在這裡,便過來等你。”她說著,一麵彎腰將鞋子脫了。

顯然這個嬌生慣養了的貴婦人,可沒吃過這樣的苦頭,襪子都和腳上的傷粘在了一起,疼得她娥眉皺起。

這樣的疼痛,周梨是曉得的,和當初自己手上受傷一樣,也是心疼她,“你彆和我說,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來的?”

她一問,石雲雅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大顆大顆的眼淚好似那斷線了的珠簾,“我聽說,你二表哥來了全州,那邊全是瘟疫,他一個實心腸的人,我實在擔心,便悄悄跑來了。”

又說自己是摸著周梨他們的小河道來的,現學劃船,幸好沒翻。

到了石馬縣後,自己先是搭了一個馬車,但是後來人家不走靈州城這邊,生怕被瘟病傳染,她隻能靠著雙腿走來。

周梨見她眼淚汪汪的,也難為她這般嬌生慣養的人能吃得了這份苦頭,如今隻找了藥來,“我是回來拿東西的,怕是這會兒也顧不上你,你自個兒拿酒消毒了,再把藥自己擦上。”又喊她自己弄些吃的。

石雲雅點著頭,哽咽著應了聲。

周梨不是不想管她,實在是無暇抽身,那羅又玄都是蕭十策出城後,自己有些事情要找他,才去見了的。

隻是怕屛玉縣那邊擔心,就借了柳相惜家的鷓鴣鳥,給送了消息去屛玉縣,好叫大家知道石雲雅的安危。

沒想到她這沒空管石雲雅,不過是兩三日,石雲雅那手腳身上都結了疤,竟然跟著周梨出來幫忙。

周梨身邊原來還有個寸步不離的殷十三娘,隻因情勢緊急,她和賀知然又是舊友,所以那日同蕭十策一起出城去了。

也是如此,周梨如今是要事事親力親為。

眼下有了這石雲雅,還能叫她幫忙跑腿等。

不想著這日,得了消息說公孫曜的隊伍晝夜行軍,終是到了這全州城裡,也是救了不少還遺留在城中的老百姓。

可是他們即便是躲過了早前的瘟病,如今也沒逃脫,連帶著那公孫曜都遭了秧,如今也不知生死如何?

石雲雅一聽,二話不說,收拾起包袱,便要跟著韓知意一起深入全州城,親自去照顧公孫曜。

這一去,可比不得隻在城外,算是整個人都踏進地獄去了。

周梨見她哭得難過,心想她這樣一個不能吃苦心思單純善良之人,能冒險一個人跑了這千山萬水來靈州,本就是為了公孫曜的。

如今人也算是在跟前,不叫她去,隻怕她一輩子不能釋懷。

所以周梨思索再三,即便曉得這一去可能真的不複返,還是點了頭。

石雲雅見此,隻抱起周梨哭著彆離,“阿梨謝謝你,我這一輩子過得糊裡糊塗的,前半生在家的時候,聽從父命,恪守禮教,出嫁後顧忌兩府名聲,鎖在樓閣裡。可是我始終沒有替自己做過一次決定,更辜負了你二表兄對我的一片深情。”

因此她這次如果真死在了全州,也不怪哪個,和公孫曜在一起,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早前已經白白浪費了這許多光陰,若真是閻王要他們的命,那這接下來的幾日,也要在一處。

她親自將石雲雅和韓知意給送出了城去。

那石雲雅該說該交代的都已經和周梨說完,也就不過是上官飛雋要多看著些罷了,免他長大後走上歪路去。

至於這韓知意,如今麵對著周梨卻是沉默無言,周梨看著他那眼臉下不知道多少夜晚沒休息好而產生出來的一片青紫,隻故作輕鬆地露出個笑容來:“我等你們回來,家裡屏兒姐母女也等著你,千萬珍重。”

“好。”韓知意點著頭,這一次的瘟病比不得以往。以往的還有回旋的餘地,可是這一次隻要一感染了,忍不住抓破皮,就沒得救。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是否已經強健到可以抵抗著病毒,但作為一個大夫,麵對著無數的災民,他先是一個大夫,才是彆人的丈夫。

所以他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是他作為醫者的使命。

隻是這一個‘好’字說完,他與隨行的眾人一般,都感覺到了迎麵撲來的沉沉死氣。

這一次,他也忍不住想要乞求著遠在邊陲的紫蘿山鬼,也保佑自己和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一回。

他也曾和女兒一起串過茉莉花串,疊過剛從山民們手裡買回來的荷花,送往清嘜河邊的南廣場那山鬼神廟廢墟裡,雖是醜了一些不算美觀,但那也是他的誠心。

周梨哽咽著,忍住了最後的哭聲,依舊保持著那個艱難露出的笑容。

直至目送著他們的離開,她的眼淚終於是忍不住了。

每日城外要焚燒的除了那些傳播瘟病的黑鳥,還有著無數的屍體,黑色的煙熏從城外遠處的林子裡不斷升起。

使得這城中的空氣裡似乎也含雜著那血肉燒焦的臭味。

她絕望無力的哭聲從阻擋在口鼻前的麵巾裡慢慢傳出來。

然後有人給她遞了手絹來,她伸手接過,擦了眼淚才要道謝,卻見來人是一身風塵仆仆的白亦初。

她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隨後又反應過來眼前的人的確真實存在,連日來的心酸疲憊,使得這一刻看到這可靠的肩膀,她是義無反顧地撲了過去。

隻是周梨終究是個理智的人,她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慌裡慌張地看著白亦初:“你來了,屛玉縣怎麼辦?還有朝廷那邊?”

白亦初同樣帶著疲憊的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開,朝著城外那縷縷焚燒屍體的青煙看去,“全州都這樣了,哪裡還顧得上朝廷?”他來這裡,是因為他也要去全州,便是那裡還有一個活人,都不能就這樣放棄了,用焚燒的方式解決。

而周梨聽到他的話,對於朝廷又一次的失望,哽咽著說道:“他們就給了二表兄幾百個人,一路晝夜行軍,到那磐州就留了一部份人,到了全州本就所剩無幾,如今他還感染了瘟病。”

反而是那李司夜,聽說派頭十足,光是扛著彰顯皇帝的明黃色金龍旌旗的閒人,就有上百個。

隻不過他們的隊伍,還沒出業州呢!而磐州那邊因沒早前像是靈州一般驅趕那些黑鳥,也有不少人感染了瘟病。

李司夜的人,怕是也要在磐州留下來的。

所以這全州,如何是能指望得了朝廷?想到了這裡,周梨看著眼前的白亦初,才發現他已是整裝待發的模樣,一時嚇得忙抓住他的雙手,“怎麼,你也要去?”

“阿梨,我不能不去。”當年遇著蘆州的天災,因是年幼沒有那個能力,可如今自己是一方官員,也有這個能力,就不能不去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一如屛玉縣那半夜流淌在院中花草上的月光一樣,那樣的美好。可是這說出來的話,又是那樣的決絕,不容任何人拒絕。

周梨緊握著他的手,終於是緩緩放下來,用那哭過後變得有些沙啞的聲音說:“保重!”

她要放手了,可這個時候白亦初卻忽然將她緊鎖在懷裡,連日趕來的他,幾乎沒顧得上梳洗,下巴上已經冒出些胡茬來,摩挲得周梨的額頭有些疼。

但也是這份疼讓她的腦子變得更清醒了幾分。

她在這個時候聽到白亦初在她耳邊說:“阿梨,我回來後,我們成親吧。我今日才曉得我原來是個極其自私的人,我等不得給你盛大繁華的婚禮了。”

周梨聽得這話,忽然來了一股子疑惑,“哪個和你說我要什麼盛大的婚禮了?”

周梨大概忘了,自己當初因怕成婚後懷孕,所以和殷十三娘說過。

沒曾想,傳到了白亦初耳朵裡,竟然給他造成老這樣大的壓力。

一麵也答應了他,“好,我等你回來。”又見隊伍已經陸陸續續出城,便也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去吧,等你!”

白亦初這才萬分不舍地鬆開了周梨那明顯變得削瘦的身體,“好,你也要保重!”

周梨從未想過,自己和白亦初原來這一輩子,還要再經曆過年少時候的生離死彆,隻是她也同樣沒有想過,眼下自己竟然會如此冷靜從容。

她直至目送著白亦初帶著物資的隊伍浩浩蕩蕩消失在官道的儘頭,方收回目光。

在短暫的休息後,她又開始忙碌起來。

忙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情,有的甚至都說不出個名堂來,但她的確是累。

夜幕又一次來了,地龍翻身後的第二場雨水灑落了下來。

這個時候已經臨近九月的秋色,使得這雨水也帶了幾分涼意,她添了件衣裳,打著燈籠從寓所出來,卻見著那日去羅又玄跟前,有過一麵之緣的羅孝藍。

羅孝藍用那滿是倦意的聲音說道:“周姑娘,我得空了,以後我跟在你身邊吧,有什麼事情你隻管吩咐我。而且在這城裡,我比你還要熟一些。”

她的聲音有著天災後大家慣有的沙啞,那是痛哭過後的明顯特征。

不過周梨的關注不在她的聲音和蒼白的臉色上,而是她頭上的白花和胳膊上拴著的一縷粗麻。

周梨那一瞬間隻覺得心忽然從萬丈高樓低落到了平地,這個急速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直至好一會兒才盯著羅孝藍問:“你祖父他?”

比起她的震撼,羅孝藍反而異常的平靜,“祖父享年七十有三,一生見過了大虞四位君王的起落,然卻空有滿腔熱血和抱負,轉輾左遷數年,最終於靈州結束他的一生。”她說完,目光環視著這連帶著空氣都是緊張的靈州城,“祖父是遺憾的,他說才等來了些熱血兒郎,卻沒有親眼看看未來的大虞是怎樣的波瀾壯闊……”

她越說,那聲音越來越低。

到底是個小姑娘,終於是哭起來了。

羅又玄於今天中午逝世,孫女羅孝藍謹遵他的遺願,並不操辦,也不要驚動他人,待他咽氣後,便直接入棺封釘,在自家後院裡暫時埋了。

此後,周梨身邊最得力的助手,除了十方州的莫元夕,便是如今的羅孝藍。

說來也是巧,這兩個人都是在天災中走到她身邊來的。

羅孝藍果然不愧為羅又玄的孫女,不但熟悉這城中人與事,且也有獨斷見解,周梨得了她在身邊,許多問題也是迎刃而解。

城中的狀況一切好起來,唯獨是要源源不斷要往城外和全州運送的物資,逐漸有些叫周梨吃力起來。

即便是有柳相惜全力置辦,可因為沿途周邊也受到地龍翻身的影響,官道和山路多是已經阻斷,所以運送到此極其緩慢。

因此當他們為著物資送不過來而急得焦頭爛額之際,陳慕他們驅使著一隻隻木流馬從屛玉縣運送糧食和水果來,周梨和滿城的人都驚住了。

陳慕腳踩著草鞋,走在隊伍的最前麵,他的身後的那司馬垣一行人。

他們原本是在臨淵窪裡開采礦石的。

如今卻都用來運送物資。

他們的到來,猶如是天降甘露,將周梨當下的困境給解開來。

周梨看著從那木流馬腹中取出來的大顆穀子,激動得滿眼的淚水,“這是我們屛玉縣的新糧!”

陳慕點著頭,伸手指著這數隻木流馬:“這裡有縣裡各個寨子送來的糧食和水果,還有他們將自家的鍋和鐵器都捐獻了,由司馬兄淬煉出我要的零件,景翁帶著他們村子裡的人跟著幫忙,方有了這些不畏山水的木流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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