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錢這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更何況這銀子也不是自己拿去花,白亦初也就不客氣,朝澹台夫人謝了一回,隻安排人將那些財寶都給收起來,屆時隻安排顧家那邊幫忙送去。
回頭周梨和柳相惜得知他們這一夜行事不但萬般順利,端了這小窩海賊不說,還得了他們的金銀財寶無數,這會兒已經叫人給用小船運送到了山下來。
周梨和柳相惜也是沒見過世麵,隻馬上乘著小木排下山去瞧,正逢此刻東方日初,那明晃晃的太陽照在上頭,越發將這些就這麼隨意對方在獨木舟裡的金銀珠寶給照到金光閃閃的,竟然有些晃眼的意思。
周梨和殷十三娘隻抬起手臂忙將這晃眼的金光給擋住,忍不住感慨起來:“果然了,這要發財的事情,都在律例裡寫著呢!這麼多金銀珠寶,哪個看了不迷眼?難怪就這樣走上歧路去,做這殺人奪寶的勾當。”
又見那邊還有小船駛來,上頭綁了不少人,甚是好奇,“那些是海盜?”
“除了這一夥海盜團的幾個頭子之外,還有些瞧著體格不錯的,往後要安排到臨淵窪去挖礦呢!”有人回著。
周梨一聽,心裡歡喜,“物儘其用,好得很。”然後也去瞧幾個海盜頭子,隻見一個個都是五大三粗的,打著赤膊,上頭全是些青色的紋身,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紋了些什麼,但每一個圖案都在叫器著,這副身體的主人不是個善茬。
不過眼下個個都成了階下囚,也是任人宰割,任由那紋身再怎麼囂張跋扈,這會兒也是半死不活的焉貨。
他們被趕下了船隻,因一個個都是被塞了嘴巴的,如今也隻能那一雙眼睛表露著自己的不滿。
等著挨個被趕到了坡下,又被鎖在了那百年老樹上,叫他們動彈不得。
這一番折騰,日頭越來越高,空氣也逐漸變得燥熱起來,周梨便沒有留下來聽白亦初他們審問,先和殷十三娘澹台夫人一起上了山去休息。
畢竟這一夜她也是心驚膽顫,不知白亦初他們在外安危如何?所以也是沒休息。
等著下午些從帳子裡起來,卻得知白亦初又帶人去了秀姑娘山那邊。
如今那頭的寨子裡,珊瑚島的島民和秀姑娘山上的山民們雖是聯合一眾,但白亦初不放心,畢竟白天將這些海盜拉過來,弄出了這樣大的動靜不說,這些海盜團夥之間也有互動。
如今不見了這個小團夥的回應,其他的兩個大團夥必然是會發現端倪。
所以放心不過他們那邊,隻淺淺休息了一會兒,又帶人過去。
至於這裡屬於大後方,倒也安全。且還有澹台夫人留在這裡,他便沒有什麼可操心的。
一代不如一代這話是在柳相惜母子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好在柳相惜早就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平庸,理所應當地在他母親的光輝下躺平。
但是等了兩天,那秀姑娘山裡四周竟然都安安靜靜的,周梨他們這邊也沒有什麼岔子。
隻不過越是這樣安靜,就越是叫人覺得心慌。好在算著時間,這會兒澹台夫人送出去的鷓鴣鳥,應該也到儋州顧家手裡了。
所以隻要再等三兩天,興許就有顧家人趕來。
可就在當日夜裡,那秀姑娘山下的河裡,忽然堆積了不少屍體,足有上百具之多。而從那些屍體的衣著裝束來看,分明就是其他山上的山民們和珊瑚島的島民。
想來必然是其他兩個海盜團夥的手筆,就是為了刺激他們秀姑娘山上的老百姓們,好叫他們沉不住氣,先出擊好露出馬腳來。
果然,這會兒秀姑娘山上的老百姓們還如何能冷靜得了?隻恨不得立即就殺過去,將自己親人朋友都救過來。
白亦初怕出事,又隻得帶人過去秀姑娘山。
不想也就是這晚上,忽然從周梨他們屛玉縣那個方向,來了兩艘小船,但卻非是友軍。
上頭下來了七八個黑衣蒙麵人,隻偷偷摸上山。
好在這山上還有殷十三娘澹台夫人等,所以這些人剛一進入營地,就被察覺出來。
少不得是一番廝打。
周梨倒吸了一口氣,隻萬幸自己躲在那白日才挖出來的灶膛裡,隻因大家覺得直接在地上的火塘裡燒火做飯實在是不方便。
所以便在那斜坡土坎地方挖了個灶膛出來,這還沒用上,反而先叫她得了個藏身之地。
打了許久,她好幾次想用自己手鐲裡的飛箭幫忙,但因人影晃動過快,她又生怕誤傷,所以一直沒有出手的機會。
兵器相撞,血濺三尺,就在眼前,按理周梨也該是被嚇著的。但是一回想起這些十一年的光陰,不知道是見過多少死人,打殺的場麵更不在少數,於是她那顆原本緊張而快速跳動的心也是逐漸穩定了下來,隻安心躲在那裡,期待早早結束這一場亂戰。
反正他們這邊的人是占了上風的,且武功高強之人也不在少數,所以她便也沒有那樣擔心。
隻是不知何時,她這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竟然叫人察覺了,一尺青鋒白刃就在月光下就明晃晃地懸在了她的脖子上。
“出來。”對方是個女子,那聲音冷冷的,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
周梨還能有什麼辦法?都被抓住了,難道還要負隅抵抗不是?她想她真敢露出半點防備或是抵抗的意思,對方那劍肯定就直接招呼起自己的脖子來,不會帶半點猶豫的。
所以一麵誠惶誠恐地從裡出來,一麵卻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手鐲上的開關。
剛才人不在跟前,且還動來動去上躥下跳的,她是沒有辦法瞄準,但如今咫尺再近,她就不客氣了。
隻在爬出來的那一瞬,連續飛出幾支利箭,隻穿入那女刺客的身體。
似乎那飛箭過快,兩人又離得近,飛箭竟然直接從女刺客的身體裡飛出,最後釘在了不遠處被掀翻的帳篷上。
女刺客露在蒙麵巾外麵的一雙眼睛滿是驚恐和難以置信,握著長劍的手顫了顫,身體便隨後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她試圖扶著劍想要站起身,甚至意欲趁著現在自己還要力氣,捅周梨一兩劍,將她性命了結。
卻沒想到這一掙紮,嚇得周梨又連放了兩箭,就直接將她打得爬起不來,大口的鮮血從那麵巾裡滲透出來,一時將她那一雙滿是驚恐詫異且不甘的眼睛都給淹沒了。
周梨大驚,對方那眼珠子仿佛是能穿透過血液一般,她隻覺得被盯得渾身發毛,飛快地在場上巡視了一翻,見殷十三娘正朝自己靠過來,便朝她飛奔而去。
直至和殷十三娘挨在一起了,她才得以舒了口氣。
“姑娘沒受傷吧?”殷十三娘看到周梨脖子上的血痕,心裡擔憂不已。
周梨搖著頭,如今滿腦子都是那姑娘盛滿鮮血的眼睛,“我沒事。”又見此刻戰況,明顯這些黑衣人落了下風,剩餘兩個沒倒下的要逃跑。她見澹台夫人要帶人去追,隻忙出口阻止:“彆,以免調虎離山。”
澹台夫人也是殺紅了眼,聽得她這話方停了腳步,隻朝周梨這裡看來,“你可受了傷?”
周梨搖著頭,“我不見柳兄。”
澹台夫人聽罷,心中頓時著急起來,待要四處尋找,卻見柳相惜從那一堆雜物裡爬出來,“我在這裡,無事。”他本來還想借機動動筋骨的,但是一出手就看這些人不是凡輩,當機立斷,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給他娘拖後腿才是,於是馬上找了個地方藏身。
大家掃視了一圈,隻見除了幾個船工躲避不及,受了些外傷之外,其餘還好,待安頓好後,方逐一將這五具屍體給一一搬到一起。
沒想到其中兩個命大,竟然還要喘息聲,殷十三娘隻上前去扯了這兩人的麵巾,卻見其中一個是女子,正是方才發現周梨的那個。
見她受了周梨五箭,且還留有性命在,叫殷十三娘也十分好奇,“倒是命大,有這樣一身好武功,做什麼營生不好,偏要做這般勾當。”轉頭又朝周梨和澹台夫人道:“既然他兩個還活著,索性給留著一口氣,興許還能從他們口裡問出個一二來。”
周梨正是這個意思,但也怕他二人忽然斷氣去,便請了澹台夫人身邊那個擅長毒藥的護衛金元寶 過來,給將其續命。
因那女刺客滿臉的血,連眼睛裡也是,如今要替她續命,便也是順道將她那一臉的血跡給擦拭了去。
卻不想周梨等這兩個刺客傷勢穩定,且被捆綁在一處了,便過去瞧。然隻對上那女刺客一張臉,頓時就傻了眼,忙喊著柳相惜和殷十三娘,“你們快來看,這……”
千珞兩個字,她實在是無法喊出口,即便這女刺客和千珞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容,但是這氣質這眼神卻是截然相反,一個是常年樂嗬嗬的開朗小姑娘,一個卻仿佛是那碎冰裡貯藏了多年的冰冷無情人。
二人本來還以為她有什麼重大線索發現,急忙趕過來,隻是借著這火光,見著了對方的臉,也是忍不住脫口喊出了千珞的名字來。
但很快殷十三娘就否定了,“她不是千珞,她是千瓔。”
是了,當年千珞她娘生了她們姐妹花,後來她姐姐七歲的時候被人給買走,就沒了音訊,如今這一模一樣的臉就在眼前,所以這女刺客不是千珞的姐姐千瓔,又會是哪個呢?
顯然,這女刺客真的就是千珞的姐姐。
因為在殷十三娘開口後,她那冰涼涼的麵部表情分明是出現了裂痕,眼睛不由自主地看朝了周梨幾人,且那目光帶著幾分詢問之意,隨後也開口問道:“你們見過我妹妹?”但仍舊是帶著濃烈防備意識。
隻不過她這話也直接證明了她的身份。
但周梨疑惑:“你既然真的是千瓔,為何這麼多年沒回去找千珞?”也虧得她在是個開朗的小姑娘,不然是換做旁的姑娘家,在那山寨裡如何活得下去?
此刻這女刺客心中已經十分確定了眼前的幾人果然認識自己的妹妹,但是她聽了周梨的話,卻是自嘲的笑起來,“姑娘倒是忘記我是來作甚的?我這等身份去找她,不是要她的命麼?”
這話倒也沒說錯,這刺客要的就是斬斷七情六欲三親四戚的。
要是叫人知道她還有個同胞的妹妹,隻怕那個妹妹會死得更慘。
想是因為受傷的確不輕,又因知曉了妹妹的下落情緒波動有些大,還說了這許多話,她嘴裡便大口大口地往外冒著淤血。
周梨這會兒哪裡還能叫她死了去?也不管她為何去做的殺手,這會兒隻想先保住她的命,隻忙喊著柳相惜,“快去喊你元寶叔來。”
柳相惜也不敢耽擱,隻連忙去請,又道了這女刺客的身份。
如今曉得這女刺客的身份了,自然是給她鬆了綁 ,隻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仍舊是封了她的任督二脈,也將她身體中殘留的兩支小袖珍箭給取了出來,且又在幾處傷口上敷藥包紮。
她早在那取箭的時候便昏死了過去,周梨在金元寶跟前幫忙搭把手,本來是心生愧疚,叫千珞姐姐身上添了這樣幾處傷,但沒想到給她取身體裡的箭時,卻發現她那身上竟然是沒有半寸完好的皮膚,到處都是刀傷鞭痕或是劍眼。
看得她心驚肉跳,這可比那遭家暴的何曼娘要嚴重多了,而且聽那金元寶的話,她身上這些傷,七八處是致命的,也不曉得她每一次是如何熬過來的?
金元寶都忍不住感慨,“好些年可不見她這樣命大的人了。”
周梨想哪裡是什麼命大?分明就是她自己求生毅力強,硬扛過去罷了。也不曉得千珞曉得了,怕是要哭死過去。
滿月雖然一直在昏迷中,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是清醒的,似乎有一滴淚落在她臉上來。
她不確定是不是那個自己將劍懸在脖子上的周梨,但她的聲音一直在自己的耳邊縈繞著,說的都是妹妹的事情。
聽著聽著,她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和妹妹在山寨裡的時光,雖也時常被人欺壓,但那時候她們姐妹在一處,還有爹疼著。比起後來自己被賣後四處轉輾,最後卻落入那天星閣的日子,簡直便是天堂一樣。
在天星閣裡,她想活下來,隻能不停地殺人,先是殺了自己的同伴,到最後她成為了那一批孩子裡活下來三人中的其中一個。
然後開始殺彆人。
主人說,等殺夠了,就放她自由。
她這些年攢了些錢,不止一次想去找人將妹妹從山賊窩裡救出來,但是她連打聽都不敢去打聽那個山寨如今怎麼樣了?裡麵的妹妹又還在沒在?
她不敢冒險,因為她見過一個同伴,因為和外人多說了幾句話,而害得對方家破人亡。
他們是殺手,不該有感情,更不可能有親人。
那樣隻會妨礙他們出手的速度,所以閣裡會替他們掃清這些所謂的‘障礙’。
所以她隻能拚命地殺人,等殺夠了主人放她自由,她就可以去找妹妹了。自己有錢也有武功,從此以後是可以保護她和爹不受人欺辱的。
也是這一份信念,將她從那閻王殿裡拉回來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