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 105 章 三合一(1 / 2)

不想竟然是自己那朋友和他妹子兩個不顧禮教, 攪在一處已是多年,屋子裡那貼身伺候的奴仆個個都是心裡有數的,唯獨是瞞著家中父母和外麵的人。

林清羽這裡知道了個中之情, 氣得心肝都疼, 一時想起自己寫去給宋晚亭的那些撮合做媒的信, 心中是愧疚不已。甚是擔心,隻怕宋晚亭還誤會了自己,以為自己是見他家如今倒了下去, 因此跟著那些閒人一般羞辱他,才推給他這一門婚事。

於是又忙去寫信給宋晚亭好一番解釋, 隻願他得了信後,不要記恨自己才好。

他這裡信送了出去, 又打發人去打聽, 得知白亦初他們這一行人明日才啟程走, 便又連夜喊了轎子來,叫人送自己去客棧裡去。

可還沒到客棧裡, 忽然這還有不少行人來往的街道上忽然騷亂起來, 不知道守備軍何時來城裡的, 見著那些個青壯年便一把給抓過去,一時街上就亂了套,那各家店鋪裡關門都關不及,他是四個轎夫也都在一瞬間被抓了個精光, 轎子就這樣孤零零地胡亂放在街上。

他掀起轎簾才探出頭來, 便有軍曹要過來逮他,卻是也認出了他的身份,便將手伸回去,一臉好意勸道:“豫州徹底淪陷, 朝廷方才來了旨意要征兵,但凡年不惑以下十五以上的,管你家裡有個什麼人,都要一並去戰場上,林少主這個時候還是不要隨意亂跑,若是叫那不認識你的給逮了去,你就這個身板,怕是活不過一兩日。”

那軍曹說罷,隻扛著長纓槍帶人轉身走了。

隻是這街麵上,多是在逃或是掙紮的青壯年們,那運氣不好的叫軍曹們給抓住了,不老實的直接便將這長槍紮過去,仿佛那人不是血肉做的一般。

血飛濺起來,倒是震懾了不少意欲逃跑掉的。

林清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一時隻覺得是天旋地轉,明明上一刻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好像一下變成了那人間地獄了?逃跑聲掙紮聲哭喊聲混在一片,全都交織在一起,仿如那亂成一團的麻線,叫人心煩又心慌。

他緊捏著手裡的扇子,隻咬牙含恨看著這亂糟糟的一切,卻是無計可施。

“林少主,你還站在這裡作甚?快回去呀!”有人喊他。

林清羽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但抬起腳,卻一時不知該去何處才好?

最後,他隻一路跌跌撞撞地越過滿街的淩亂,朝著客棧裡跑去。

小販們的籮筐果子零嘴,撒得滿地都是,他們就這樣當街被抓了去,筐子籃子也顧不上,與各處還沒來得及收拾的攤位一起亂七八糟,將街道給堵得死死的。

他跑到客棧門口的時候,袍子就被掛壞了好幾處,發髻也跑得散亂,發冠隻歪歪斜斜地掛在頭上。

客棧房門緊閉,聽著他敲門,裡頭一點聲音都沒有,直至他喊出聲來:“開門,我是林清羽!”

那裡頭躲著的小二哥才急忙來給他開了門,猛地一把給拉進去,隨後又將房門給鎖住,然後淚眼連連地哭起來:“少主,這可如何是好?”

林清羽能有個什麼主意?他自己若不是掌管著林家的產業,怕是也被那些軍曹粗暴地抓走了。

“客棧裡的人都可還好?”他問著,一麵朝樓上探去,顯然所問的,並不隻是客棧裡的小二和掌櫃賬房們。

小二擤著鼻涕抹著眼淚,“馬賬房剛才回家去,怕是路上被逮了,我們察覺不對勁,忙關了門。”至於客棧裡的客人,出去玩的怕是也難回來了。

林清羽見個哭哭啼啼的,說個不清楚,心裡也甚是著急:“樓上白相公他們一行人呢?”

“他們?他們好像都在屋子裡,說明日要啟程,今兒得早些歇息,倒是運氣好給錯過了去。”不過小二想,他們沒有在這客棧裡住一千天的道理,明日本又要啟程離開,隻怕一出門就直接投身去了那軍營裡,自此也是凶多吉少了。

林清羽卻是聽得這話,隻咚咚上樓去,直奔白亦初那房門。

然他還沒來得及敲門,白亦初的房門就先一步給敞開了。見是林清羽也一點都不意外,“這十方州,素來都是這般麼?”他說的是這滿城的官員,難道就沒有一個作為的?眼睜睜看著這守備軍們在城裡如此肆意橫行。

那招兵自有招兵的章程,各治下不該先貼榜昭告麼?何況他們這見著年輕男子就抓走,便不管人家還有什麼親人麼?太不像話了。

這話叫林清羽十分汗顏,“我們本地官員,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菩薩,如今這招兵的事情守備大人將軍那裡領了去,他們不知道多高興,這會兒隻關起門來做縮頭烏龜,也不得罪半個人。”

倘若十方州的官員有蘆州的一般上進,這許多年了,十方州也不會越來越窮。

瞧瞧那蘆州,不過是短短十年間,已然是這西南幾州的頭府了。

不過眼下說這些都是無用的話,他隻憂心忡忡地看著白亦初:“你們是何打算?這光景怕是出城都艱難了。”又朝著那仍舊朝吵鬨哭聲一片的街麵看去,“若是壯丁抓夠了,倒也還好說,這沒被逮到的,便算是躲過一劫去,可若人手不夠,明日必然是要挨家挨戶敲門,他們隻管拿人,卻也不管你是哪個州府來的。”

如果隻是白亦初他和周梨的話,倒也還好辦,可問題便是薑雲長這裡,怕是也要被抓去。更不要是這隊伍裡其他先生的家屬了。

因此白亦初也覺得難辦,留下來躲著也非那長久之計,便問著林清羽,“那你可是有什麼辦法?”若不是隊伍裡幾個先生家屬身體不適,他們早就啟程走了,雖說不至於這麼快就離開了十方州的地境,但好歹出了城,到那山林荒野裡,也比這裡要安全幾分。

這會兒隻萬幸,運送書本的隊伍早就已經離開,剛好錯過這一劫。

林清羽卻是心裡沒有個底,那些人雖是沒有抓他,卻是將他的轎夫們都全抓走了。

就眼下,他那轎子還就這樣橫放在街上呢!於是也沒有辦法馬上給白亦初做出承諾來,“容我想想法子,既然是要打仗,他們缺的又何止是人。”銀子怕還要林家出大頭,不然如何對自己如此客氣?

又想到那軍曹對自己說,豫州淪陷之事,想著那霍南民帶著如此多的大軍鎮守在那裡,李司夜還去幫忙了,怎麼還敗了。一時也是氣憤不已:“早前是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忽然說豫州淪陷,這又匆匆忙忙來招人入伍,怕是實際情況要比傳言嚴重些。”

白亦初卻是早在大半個月之前,便曉得豫州那邊敗了,卻沒有想到這消息如今才傳過來。

眼下那邊的狀況,恐怕真的不止如此。

也是歎了這氣,“這一幫人,沒有一個是指望得上的。”如今這些人被抓去戰場上,沒有個像樣的將領,也是白白枉送性命。

但奈何他又無能為力,阻止不得,甚至連現在整個隊伍的安危都難保了。

林清羽聽得他歎氣,也是跟著歎了一回,然後才道:“你們且安心在這裡住著,容我回去想個法子,一得了消息,立馬來找你們。”

說著,是要啟程回林家去。

然而卻叫白亦初一把拉住,“你眼下就走,怕是不妥當,這街上不見得個個都認得你林公子,若真叫你抓了去,怕是沒有回頭路。”

林清羽聽得這話,也是有些憂心,無奈隻能暫時歇在這客棧裡。

隻是鬨出了這樣大的風波來,便是他們還沒被波及到,但也是人心惶惶的,沒有哪個能安心。

周梨他們這邊的隊伍裡,因那幾個身體不適而耽誤了行程的,這會兒隻自責不已。

但這個如何能怪得了他們?這忽然換了環境,體質跟不上,容易水土不服,又非他們的錯。

如果一定要說個對錯,那也是朝廷的錯,隻要將這將領給換了,隨意在朝廷裡找個經驗豐富的老將去,也不至於如此節節敗退。

就算這些年李木遠在齊州修生養息,但那齊州也不過這般大小,兵馬也就是那些,數量上總是比不過朝廷。

反而放眼看這頭,多少兵馬呢!竟然是短短時日,便敗在了人家的手裡,說起來也是可笑,不曉得這霍南民一行人,往後有個什麼顏麵見天下人呢!

然而這三更半夜,也不得安寧,原本是到子夜一刻左右,街麵上就安靜下來了。顯然是守備軍們已經抓得差不多回去了。

誰料想,這下半夜裡,街上又開始出現他們的腳步聲,以及挨家挨戶的敲門聲。

周梨也無心睡眠,和雲長先生他們坐在一處,聽得這急促的敲門聲頓時一顆心都提起來了,“怎麼辦?”心想多半是這人抓回去清點了一回,數量上遠不夠,所以又馬上折回來,是要務必要將這人給湊齊了。

薑雲長凝著眉,滿目都是對這個朝廷的不滿和怒火,但又於事無補,這會兒那急促的敲門聲,隻叫他心驚膽顫,也不知該如何護住大家才好。

“我去看看。”白亦初起身,一麵讓周梨安頓好眾人,先不要亂了陣腳。

自己則咚咚下樓去,卻見林清羽已經在樓下,且還開了門,就站在那裡,不知跟為首的軍曹說了什麼,對方竟然就帶人退了去。

待門關上,他回頭看了白亦初一眼,“索性那銀子無論如何,林家都要出大頭,也沒有白給的道理。”

他正是拿銀子來說事,才將人給打發走了。

畢竟他這客棧裡,想來再多也就抓個十來個罷了,那軍曹又不傻,斷然不會為了這十來個人頭拋棄這一大筆銀子。

如此這般,他們便是這樣在客棧裡待了個兩日的功夫。隻是這兩日街上卻不像是人間樣子,雞飛狗跳,婦孺孩童哭聲是源源不止,處處是淒慘一片。

第三日早上,那林清羽帶了一行人過來,隻匆忙喊著白亦初他們收拾,便各自上了馬車去,匆匆忙忙從南門出了去。

少不得是拿了些銀錢來打典給那看城門的一隊人馬。

林清羽送他們到城門外便是止住了腳步,“你們這一去,便是多保重,城中如今倒像是歇下來的樣子了,可是又去了鄉裡,那路上若是有半點不對勁,隻管就扔了車馬,到山裡躲起來才要緊。”

又說這會兒安全的,反而是前陣子最是叫人害怕的磐州和全州了。

等他們到了這兩個地方,倒也不必再如此躲躲藏藏的。

白亦初和周梨這裡隻謝了他的恩情,便也不敢在這裡多做停留,領著一行人順著官道趕緊往磐州方向去。

因也曉得如今那守備軍在鄉下人家開始抓壯丁,所以這路上也不敢多停留,車馬也是輪流來驅趕,隻可憐這些個牲畜,不得半刻休息。

便是這樣緊張地趕了兩天的路程,在官道上遇著一夥逃難躲避抓壯丁的鄉民,才曉得前麵的鎮子上也是在抓壯丁,鬨得亂哄哄的,大家是各跑各的。

所以白亦初也不敢繼續往前走,下了官道隻挑著那小徑。

途經一村莊,卻是發現已然十室九空,偌大的一個村子隻剩下幾個黃發小兒和幾個缺牙老者坐在樹下。

見著他們隻頻頻歎氣,“本來這些年來,年歲本就不大好,還要遇著這樣的事情,我隻看著,天下怕是要大亂了!”

又有人說,“那皇帝修個什麼九仙台,把糧食和國庫都用完了,如今他就算是抓了這許多人去,又拿什麼給人吃?我有個遠親說是在軍裡,吃的都是摻了沙子的粳米,日子難熬!”

幾個老者歎氣,說他們倒是活夠了的,可憐這些個娃兒才來這世間幾年呢!就要遭受這許多苦楚,實在是難過得很。

這話把雲長先生一行人聽得潸然淚下,卻也無法,畢竟他們如今都自身難保,旁的先生們又帶著些家眷,拖娃帶崽,若真叫給抓去了軍營裡,這些個讀書人豈能有什麼活路?

隊伍因也是連夜趕路許久,如今便是在這村子裡歇下來。

卻說這個時候雖才是六月不到,但已然是暑氣濃鬱,先生們是讀書人,連挽個袖子都覺得有辱斯文,便是一人拿個蒲扇來,坐在那樹下乘涼。

隻是隨行的腳夫們,卻是解開了衣襟,三兩個也是坐在村郭下乘涼。

周梨帶著家屬女眷們在牆裡燒火煮飯,逐漸等著日頭落山,炎熱的天氣逐漸變得涼爽,周梨他們今晚也是打算歇在此處,隻將飯菜都給擺在院子裡。

待吃過了飯,白亦初周梨幾人隻在村中池塘旁邊的小茅草亭裡納涼,少不得說著當下十方州狀況了。

“如若隻是這十方州官員不作為,鬨成這番光景就算了,若是個個州府都如此,這天下是真的亂了。”薑雲長是十分看不過去,隻不過他一個讀書人,除了拿筆杆子寫那一兩篇檄文罵一罵,旁的就再也做不得多。

眼下麵對這十方州狀況,除了憂心忡忡之外,也隻是歎氣。

如今忙著趕路,白亦初也沒有辦法去打探外麵的消息,“如今隻盼著,也就十方州如此。”添了些茶水給薑雲長遞過去,“世道如此了,人人都要遭受一劫。”

正是他這話說完,坐在那扶欄邊上的周梨忽然覺得對麵卷來一大股陰風,幾隻水鳥飛快慌張地撲著翅膀掠過水麵,似要躲避那些風一般。

一時也是將她眼睛都吹得睜不開,驚得兩手隻緊緊抓住那欄杆,生怕被這陰風卷到池塘裡去。

耳邊除了風聲還有白亦初他們袖袍處起來的獵獵聲響,茶碗茶壺也險些被風給掀翻了去,在桌麵叮叮當當地作響。

然後她便聽得薑雲長大呼:“完了!”

一時忙轉過身來背對著那風,勉強睜開眼睛,卻隻見著從亭外露出的那半邊天空上,漫天的流星墜下,好看是好看,壯觀也是真的壯觀。

反正這一瞬周梨自己都看傻了眼。

直至聽得薑雲長哀切的呼聲,她才恍然反應過來,這時候風卻是已經停下了一切都恢複了現狀,樹也安靜了下來,水是水,鳥是鳥,入目又是一片和泰安祥之相。

卻是聽雲長先生唉聲說:“熒惑入南鬥,天狼星落,這天下北地,怕是要艱難存亡了。”

他們這些個讀書人,書卷看得多了,平日裡還能給人做一門拆字的營生,所以對於這天象之道,自有自己的一套說法。

周梨不知道什麼天象,但唯獨一個征兵之事,便弄得這鄉裡人家已是十室九空,不亂才怪。

隻是這天象的出現,就是更加的確切證明了接下來這天下將亂。

白亦初沉默著,就很奇怪,明明他早就已經知道將來要麵對什麼。就比如他將那屛玉縣的大權交出去,便曉得往後自己會子承父業,拿著長槍騎上馬背,征戰沙場。

但是如今真真切切地要麵對這戰亂了,心裡卻是一片亂麻。

老百姓們這才是要真正的地處於水生火熱之中了。

而此番之相,明眼人看門道,心中對於天下大勢是有了一張譜,可若是遇著那不懂的,便隻覺得是流星墜火,百年難遇的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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