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萬幸他們來入館的時候,都是填些了家中地址的,如今是按照孩童地址分彆將他們抱到各條街上的馬車,然後趁著這暴雨還沒來,便給一一送家裡去。
這還是頭一次,原本哭鬨的孩子們見都擠在一個馬車裡,又覺得新鮮,一時忘記了哭鬨,等著見自己的小同窗們被抱下馬車,一個個又著急起來,一波小腦袋就擠在馬車窗往外瞧。
不想原來這裡竟然是同窗的家,於是又興奮起來,好像得知了天大的秘密一般,接下裡的旅途於他們,便充滿了趣味和神秘。
好在這些孩子們,家裡大部份都是自己開店的,父母照顧不過來,才送了幼兒館裡去,如今直接將孩子送上門,他們是歡喜不已,隻朝幼兒館打聽著,以後能不能也幫忙接送?他們願意多付銀錢。
畢竟他們這做生意的,早上送孩子過去還好說,可是這下午去接孩子,實在是有些耽誤人。
隻不過如今不是幼兒館眾人該商議此事的時候,隻一一將孩子送去,那些個家中實在還沒人歸來,或是又沒老人照看的,隻能繼續在馬車裡。
也虧得是火羽衛早些時候幫著那些個攤販們收拾好,如今街上行人少,也方便了幼兒館的馬車裡出入。
很快這路上便隻見幼兒館和淨城司的車馬了。
周梨見著天色越來越暗,心裡越來越著急,這小小的一輛馬車仿若那黑海裡的孤舟一般,搖搖晃晃的,如若不是還有車上掛著的兩盞燈籠,隻隔個兩三丈,也難以叫人發現。
忽然,這黑暗的世界刹那間變得猶如白晝,但也就是一瞬,又重新陷入了黑暗。
見過剛才的白晝後,如今的夜色似乎就越發黑暗了,隻聽得一聲轟隆隆巨響,馬兒也開始躊躇下來,行步慢吞吞的。
周梨一顆嗓子眼都卡在了喉嚨裡,一頭安慰著馬車裡的七八個孩童,“彆怕,馬上到你們家裡了。”
她和十三娘做搭檔,如今十三娘正艱難地趕著車進了一條小巷子裡,她將馬車停下,忙去敲門,隻見一個顫顫巍巍的老人來開了門,是一位小孩童的曾祖母,但見她胳膊底下夾著傘,手裡提著燈籠。
這模樣顯然是等不及孫子的父母歸來,要親自去接孩子了。
眼下見幼兒館這邊給送來,隻千恩萬謝,牽著孩童回去了。
周梨他們也不敢多待,繼續驅趕著馬車,往下一家去。
隻是才出巷子,又是接二連三的巨雷落下來,孩子們都爭相著要朝周梨懷中擠過去,周梨急忙出言安撫,可奈何懷抱隻有那樣大,如何能將所有孩子都摟著?
正是發愁著,忽然隻聽得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響,似還聽到什麼東西從上頭砸落下來,然後在鋪著石板的街道是咕嚕嚕地滾動著。
然後是十三娘的聲音從外急促地傳來:“雨過來了,路邊的椰子都被砸下來了,姑娘看好孩子們!”
隨後便聽得馬匹嘶鳴,頃刻馬車劇烈地震動起來。
原來是殷十三娘狠心抽了馬兩鞭子,使得那馬吃疼,快速跑起來了。
可即便是跑得怎麼快,也是叫後麵的大雨給追來了,萬幸這個時候街邊一處小酒館開了門,掌櫃的一邊朝殷十三娘揮手,一邊大喊:“快,快些進來!”
殷十三娘見著那雨勢也恐怖,這馬車怕是不多會兒就走不得了,也急忙停下,往馬車裡的周梨道了一聲。
那店家已經是喊了夥計和娘子一起出來,幾人撐著油紙傘,接力一般將孩子一個個抱了屋子裡去。
殷十三娘也忙解下馬來,這會兒也來不及走後門了,就直接牽著往大堂裡穿過,進了後頭的馬棚裡去。
可縱是如此,大家身上都淋得濕漉漉的,大人倒是不要緊,可孩子卻是涼不得,於是掌櫃的忙喊人將灶膛裡的碳火都給扒拉出來放到火盆裡,叫孩子們圍著烤,又去拿了自家孩子的衣裳來換。
隻是卻也不夠,於是他娘子也將自己的衣裳拿來,給孩子們都換了。
沒有一個是合身的,但是孩子們頭一次經曆這些,是半點懼怕都沒有,反而覺得有趣又新鮮,周梨與他們擦拭頭發的時候,還一個個笑嘻嘻地相互打鬨著。
待頭發都擦拭乾了,掌櫃娘子又去端來了許多吃食給孩子們墊肚子,等孩子們吃完,那街道上已經成了河流。
掌櫃的隻萬幸道:“好在路政司的挈炆大人早早就帶人將這各處的水渠都打通了,如今連著各處小溪河流,不然就這樣的大雨,隻怕吃飯前咱們這店子就被大水淹進來了。”
又見街上那水流清澈,自然是不會落下誇讚淨城司的眾人。
原來掌櫃的也非這靈州本地人,而是早前就從磐州來的,隻說自己這活了小半輩子,大雨是見過無數次,但是這樣猛烈的暴雨還是頭一回。
當然,街上的積水這樣清澈,也是頭一次看到。
小孩子們也覺得這大雨稀奇,見著掌櫃的和周梨在窗前,也爭相過去瞧。
周梨卻是想著太常屬那頭第五先生他們的話,十分憂心,“這雨怕是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的,今晚大抵是要麻煩店家了。”就是有些擔心這些孩子家裡,會不會急得這個時候冒著這暴雨衝倒的大雨去幼兒館裡接孩子。
掌櫃的早就有這個打算了,聽得周梨的話隻爽快地笑道:“這有什麼?我已經喊我內人收拾了樓上,一會兒你們就帶著孩子在樓上,我帶著夥計們就在堂裡把桌椅拚起來。”
反正就將就一個晚上,沒什麼問題。
周梨朝他謝過,也是帶著孩子們洗漱,方一個個領著上樓去。
此前還好好的,孩子們見這般大雨覺得稀奇,又是和同窗們一起過夜,但是真到了那床上,就開始喊著要找爹娘。
原本隻有一個喊,可緊接著大家聽著她哭喊,這思念爹娘的情緒也一下湧上來,於是成了大合唱,可把周梨和殷十三娘兩個沒做過娘的人給急得團團轉,怎麼都哄不過來。
於是又是背又是抱,還講了故事,但效果不大,最後是殷十三娘在地鋪上打跟頭,一時又用輕功飛到梁上去,才轉移了他們思念父母的思緒,然後逐漸給哄好了。
隻是卻把殷十三娘累得給狗一般喘著大氣,等孩子們好不容易都睡著了,忍不住和周梨吐槽道:“真是一幫活祖宗了,我是寧願上戰場,也不樂意和他們打交道,太折騰人了。”
又見這會兒雨勢小了許多,便同周梨說道:“姑娘你這裡照看,我去他們家中各自說一聲,好叫他們安心些。”
周梨心裡也一直懸著這一件事情,“那你仔細些,管掌櫃的借一套蓑衣穿著騎馬去便是,不必再趕車,省得麻煩。”
殷十三娘那裡自是應了,等著她一一從各家報信回來,雨已經稀稀落落的。街上因各處的水渠都是通的,所以那積水也攢不起來,倒也來往方便。
然周梨也還沒睡,隻七個小娃兒接二連三踢被子,又有那發夢魘的,還有睡著睡著開始認床哭鬨的,還有要起夜噓噓的,便是掌櫃娘子和她一起,也是沒忙過來。
如今多了個殷十三娘,也多了一給孩子們蓋被子的。
但這頭才蓋好,那頭又給踢了,可把殷十三娘急得,恨不得將他們一個個都給綁起來。
幾個人也是睜著眼睛熬到了天亮,這和往昔熬夜不一樣,一個晚上都有些心力交瘁的樣子,整個人行步起來,隻覺得頭重腳輕的。
好在萬幸這些孩子昨天換衣裳擦頭發都及時,並未著涼。
這會兒天亮了,匆忙吃了些粥食,急忙給送回去。
昨兒暴雨,這會兒那街上是給衝刷得乾乾淨淨的,地麵也好,空氣裡也罷,都是如此。
但路政司和淨城司的人還是一早就來忙活了。
暴雨是將灰塵都衝刷乾淨了,可是樹上的椰子棕櫚果,甚至是芭蕉芒果,都沒能幸免。
落下來的不單是果實還有葉子,有的水渠被堵住了,這會兒正是要疏浚。
而淨城司的人,則負責收拾這些還沒熟的果子和枯枝落葉。
周梨和殷十三娘把孩子挨著送了回去,回來的時候淨城司和路政司這邊也都忙得差不多了。
昨兒大家虛驚了一回,今天幼兒館也放假休息,所以元氏他們都在家裡,周梨也從他們口中得知,昨晚像是她和殷十三娘這樣沒能將孩子完全送回家,借宿在外的不少。
隻不過她倆還好,到底是女子,對於孩子總是有些法子的。難為的是那賞罰司幫忙送孩童的,他們哄不來孩子,運氣好的借宿人家有女人,倒也還好辦,那沒有的,一幫大老爺們兒抱孩子不會,哄孩子也不會,聽說換衣裳都是請了隔壁的女眷人家來幫忙。
但是換衣裳好說,那夜裡哄孩子人家就不好留在那了。
於是半夜人家隔壁實在受不得孩子們哭鬨,夫妻兩個一起過來幫忙。
所以最終也是鬨得大家都沒休息好,周梨聽罷,忽覺得她還殷十三娘這運氣算是好的,但昨晚這實在是沒睡好,略坐了會兒就去休息。
隻道有人來找,若是急的就喊醒自己,不急的等下午。
睡前又問了去奇蘭鎮的白亦初有消息?卻聽得千珞說:“姑娘不必憂心,這雨出了一線峽那邊就沒了,唯獨咱們這縣裡遭了秧。”
香附那裡也附和道:“是了,聽說那河麵上的,當時見大雨來,隻拚命朝前麵走,等出了縣城這一片,那頭就是毛毛雨。”
又慶幸好在去年地龍翻身的時候,見這城裡那些個朽木房屋都搖垮了,如今的房屋幾乎都是重新修葺的,結實又牢固,不然就昨晚這大雨,還真是有些玄。
然周梨這裡才去睡下沒多會兒,房門就叫人急匆匆拍響。
她早前留了話,有急事叫醒自己。這會兒有人來拍門,又不是不知輕重的,必定是有急事,左不過不可能是拍著玩耍。
於是也急匆匆穿了衣裳出來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她睡前明明打聽過,昨晚的暴雨雖是洶湧,但卻沒有鬨出人命來。
來人是羅孝藍,但她雖是著急,臉上卻沒有半點擔憂,那眉眼間反而更多的是歡喜的樣子。
見了周梨更是激動道:“姑娘,天要助靈州啊!”說罷,又忍不住念叨著:“果然是貞元公在天之靈保佑,我看杜少主真是未來的命定的天子了。”
“你這話,怎麼說?”周梨叫她這歡聲笑語給說迷糊了。
羅孝藍卻將她掃視了一眼,見她頭發淩亂,隻拉著返回了她的房間裡,將她按到了鏡子前麵給她梳頭,“馬車已經在外頭候著了,昨晚城北一路的積水,基本都往那城外的綿河裡去了,想是因為水勢太洶湧,到了阿姊山那裡,將山坳裡兩側的泥土樹木都給帶走,如今那積水退去,金燦燦的一片,已經確認了就是現成的黃金!”
周梨的瞳目一下就在眼眶裡激動地顫動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黃金?”
“是,城裡已經找了幾個金匠過去確認了,聽說二兩重的狗頭金就撿了十幾坨,金沙隻要仔細淘洗,還不曉得能得多少呢!底下就是現成的金礦了,如今已經打發人快馬加鞭往臨淵窪去,隻趕緊把司馬大人請回來。”眼下沒有擅長煉金的師父,自然就是要找這擅長冶鑄的司馬垣來了。
她這些話分明說得清清楚楚的,可是從周梨的耳朵裡穿過,路過她的腦袋後,使得她的腦袋裡嗡嗡作響。
好一會兒,直至羅孝藍給她梳好了頭,催促著她快些去那阿姊山的時候,她才像是回過神來,“老天爺果然是眷顧,萬般好處都叫這裡占了。”表哥莫不真的就是這命定的天子?
澹台家雖然願意出錢,可是總拿人的錢財,往後還不知道要欠多大的恩情呢!
人家說那大恩如同大仇,掌握不好,難講。當下倒是還好說,可往後哪個曉得彼此的後代子孫又是個什麼為人呢?
如今此處有金礦,那往後隻怕軍費上的事情,倒不必指望澹台家那頭,如此不管是杜儀這頭還是澹台家那邊,應該都是能鬆口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