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見她半響也形容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發黴味,便也是急了,忍不住朝著四周看去,除了那茂林成蔭,就是數不清的雜草了。想著莫不是雜草裡有什麼腐爛發黴的屍體?
但是覺得也不對,此前那樣大的太陽,一連數日,真有什麼屍體,早就發臭發爛了,怎麼可能是黴味呢?
而穆滿星這裡也十分納悶,隻一麵吸著鼻子,一麵朝著這黴味最為濃鬱的地方走去。
周梨如今也是六神無主,本想靠著樹冠的茂盛來分彆方向,可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樹枝都打得淩亂一片,實在叫她分辨不了。
便也就隨著穆滿星一起在林子裡亂竄。
然後渾身濕漉漉的兩人,大約走了一個多時辰,那前麵的穆滿星就停下了腳步來,這一次並非是要提醒周梨避開什麼野獸。
但見她指著前方那個分明就是坍塌下去了好幾年的凹陷處,“味道就是這裡發出來的。”
周梨看過去,隻見那個比舍刹寺大雄寶殿還要大幾倍的坑裡橫七八豎長滿了野草和各類樹苗,剛才的暴雨一來,也在裡麵積了兩掌後的水窪,大大小小的分布在坑裡,有兩隻膽大妄為的小鹿竟然還在那裡垂頭喝著水。
於是兩人的目光都被那兩隻小鹿給吸引了過去。
兩隻小鹿是有些遲鈍的,喝了片刻,才發現此處已經被陌生人給闖入了,一個激靈,嚇得急忙轉身,但是卻沒有爬出坑窪的意思,反而是朝著那一處茂盛的杉樹叢裡鑽了進去。
“那裡有個洞穴?”周梨見此,便也是膽大地順著斜坡下了大坑,一麵撿起地上的樹枝,隻往那杉樹叢旁邊走過去,拿著手裡的樹枝將那杉樹叢給扒拉開,卻見是一條修得十分整齊的甬道,完全足夠兩三個成年人從中並排而過。
更誇張的是,那左邊的石壁下麵,竟然還有一條排水溝。她一時回想起自己前世所見過的那些皇帝陵墓們,一個大膽的念頭自然也從腦子裡炸開了。
隻有些激動地喊著跟在自己身後的穆滿星,“你快聞,那個黴味源頭是不是這裡?”然後又問穆滿星,這黴味是不是像是在地下室或是一個長久密封的空間裡散發出來的?
穆滿星聽到周梨對這發黴味的形容,連連點頭,“對對,就是這樣的。”
周梨是有些欲欲躍試的衝動,但好在理智戰勝了她的衝動,所以即便是對於這條甬道即將通往何處,是否此處真藏有大墓等好奇心,也都給按了下去,隻將這個位置記住,然後帶著穆滿星繼續尋找那舍刹寺的方位。
不過這一找,便是到了傍晚時候,隨著下午些太陽重新從雲層裡鑽出來,這森林裡多餘的水汽被蒸發掉,所以沒有了這些乾擾,穆滿星又能依稀探尋到那一抹淡淡的檀香味了。
她和周梨猜想,大抵是下雨的時候為了找個平坦少樹木的地方避開雷電,所以她們那時候往舍刹寺的反方向跑,以至於現在即便是問到了廟裡的檀香味,但也很淡很淡。
不過好在重新定位了方向,倒也不難,兩人也不敢多做停留,哪怕這會兒是又累又餓,但還是極力堅持著繼續往前走。
夜色不知什麼時候降臨的,反正兩人坐在樹下歇息的時候,天上已經布滿了星星,穿過那層層疊疊的樹葉,能看到一兩顆在空中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短暫的歇息後,兩人又繼續往寺廟方向去。
這個時候穆滿星能聞到的檀香味已經越來越濃鬱了,由此可見舍刹寺離她們倆人也不遠,使得她們心中的希望也越來越多。
隻不過也不知阿苗如今在何處?那夏家的人又似乎已經放棄尋找她們下山去了?所以也不敢貿然進廟裡去。
等到了寺廟附近後,也是悄悄地在暗中查探著。
沒想到這個時候穆滿星不但聞到了阿苗的氣息,還有那齊稟言,就是很淡,能證明過他們倆都回來過這廟裡,但卻沒有在這裡多停留。
周梨一得這話,便十分肯定多半是阿苗早就從夏家人的手裡逃脫,然後回城找了齊稟言。
這樣一推理,那麼現在這廟裡應該安全指數是挺高的。
因此也就大大方方直接去敲響了廟裡的山門,開門的慧榮看到狼狽不已的她倆,幾乎是以為看到鬼了,嚇得不輕。
直至穆滿星再三朝他確定,她倆還活著,那慧榮才緩過神來,領著她倆往廟裡去。
與她二人說起後來的事情。
原來阿苗將夏家那些人攔住了,等自己朝著前麵追去的時候,卻見逃命的山路已經垮了,那裡唯一一處可以逃命的地方,卻是得往上兩米多的懸崖,周梨沒有武功,那穆滿星更是弱不禁風。
於是幾乎是認定了周梨二人跌進下麵的深淵裡了。
所以當時被嚇到的阿苗都慌了,也沒顧得上去管夏家那些人,奪了他們的馬兒快馬加鞭去城裡,通知了齊稟言來找人。
但又因下了那樣一場暴雨,他們幾乎以為周梨和穆滿星都被衝去了下遊。
因此這個時候,他們都已經帶人去下遊找她們倆的屍體了。又說齊稟言得知她倆可能已經遇害之事,氣得當時就命人將那夏月離給綁了帶到二國舅府去。
這個時候夏家都慌了神,正是六神無主之際,自然是顧不上再來這寺廟裡找她們倆的麻煩。
周梨聽了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也懶得多管那夏月離的死活了,隻托付著慧榮:“麻煩慧榮小師傅幫忙跑一趟,傳個話,我和穆姑娘今晚先在廟裡叨擾一晚。”又累又餓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問題是兩人在那林間逃命,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被樹枝倒刺劃傷的地方需要處理,而且腳底也磨破了。
這個時候城門已經關上,她倆自然是回不得城,總不能帶著這一身傷在城門外湊合吧?
慧榮自然是義不容辭,領了她們進去禪房休息,那頭有好心的師兄備了齋飯和熱水來。
慧榮見一切打理好,也幫忙去連夜去傳話了。
兩人相互包紮擦拭身上的傷,想來白日裡也算是經曆了一番生死,如今也曉得夏家不會再來人抓她們,因此這個晚上休息得十分好。
第二天起來,想是昨日下了那場大雨的緣故,今兒的天空特彆的湛藍,遠處的山巒也清晰可見,周梨又生龍活虎了。
可沒想到那穆滿星卻是因為第一次遭受這樣的罪,身體竟然發熱起來,萬幸廟裡的老主持會些醫術,又在山裡給采了些藥來給她吃下,那體溫才逐漸降了下來。
齊稟言和阿苗也是這個時候趕來的。
見著她兩人都還活著,不免是有種劫後餘生的歡喜感覺,阿苗隻抱著周梨大哭了一場,邊抽啼著邊說:“我來的時候,跟我叔父再三保證,還下了軍令狀,隻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會叫你出一點事的。”
天曉得昨日到今兒早上,沒得到慧榮的消息前,她好幾次都決定一頭跳進了河裡,跟著周梨陪葬了。
好在那齊稟言不放棄,要繼續找。
周梨一麵安慰著她,一麵歎道:“我是沒有武功,但也不是一無是處,你也要像是我相信你一樣相信我呀。”
“可是,可是你不知道,我看著那裡是絕路的時候,是怎麼緊張,那時候都忘記怎麼思考了,隻覺得天塌下來了一樣。”那時候的心情,阿苗已經不想去回憶了。
她倆在這裡說話,那齊稟言卻是進去禪房裡看了昏睡中的穆滿星一回,出來時麵對周梨十分愧疚。
若不是他的緣故,周梨是斷然不會來找這穆滿星,那麼周梨也不會被牽連了。差一點他就成了靈州的罪人,於是隻周梨麵前,也是愧疚不已。“周姑娘,對不起。”
“說這話作甚?我又沒什麼事。”周梨可不願意同他說這些沒用的來浪費時間,隻忙問起他是如何處理那夏家的事情,可是引了那二國舅的懷疑沒有?
不想齊稟言卻苦笑起來,“莫說是夏家,便是我也將此事放在心坎上,可沒想到景世安這一陣子忙著那武器的事情,又要和大國舅爭鋒相對,早已經將這件事情忘記了,我昨日叫人將那夏月離抬去,他才想起來,也不管是真千金還是假千金,反正如今已經是他的人。”
而且他現在更多的注意力和心思都在權力爭奪之上,女人對他來說,的確是個消遣的玩意兒罷了。
所以齊稟言也不擔心那夏月離得寵了是否會和二國舅吹枕頭風。更何況當初他選擇跟著景世安一起到這齊州來,名義上雖然還隻是專門替他那些美妾們寫詩作詞歌,但事實上如今景世安也是將自己做心腹來待,府裡多半的事情都由自己來管著。
若不是他這個人戒心過重,一直沒有告知他的武器庫在何處和最後的底牌,齊稟言心想哪裡還用得著靈州那邊冒險呢!
還有夏家和甄家聯姻,本就是早已經走到落魄之途的甄家這頭指望著夏家能幫扶甄家一二,可奈何如今婚事不成,夏家還丟了親女兒,自然是顧不上甄家。
甄家怕也是撐不下去多久了。
周梨聽罷,心說那這甄家要倒下了,夏家那頭丟了女兒,多半還有些埋怨甄家,反正他們總不可能去怪罪二國舅,所以必然是要將怒火都發泄到甄家的頭上去。
沒準到時候就落個兩敗俱傷,如此那也就不用多管這兩家結局如何了。反正他們兩家自顧不暇,穆滿星那裡就安全了。
於是她便同齊稟言說起那山林裡遇到的甬道,隻恐下麵藏著墓。一麵將自己今兒整理畫出來的簡單地圖給了他,隻叫他打發人去探訪一二,若真是什麼大墓的話,隻叫人將那入口給堵上,免得來日叫那盜墓賊們發現,撿了個便宜倒不要緊,就是怕他們行動粗暴,反而將裡頭的曆史文化遺產都給毀掉了。
齊稟言是個讀書人,對於這儲存在墓中的曆史文化自然是十分看重的,聽了周梨這話,也是十分敬佩,心想若是那李木遠曉得了,怕是第一時間就要組織起人去挖掘。
如此人與人的鮮明對比,讓他更為確定,靈州這些人,將來一定會走得很遠。
那麼自己忍辱負重在景世安身邊這麼多年的努力,也將要得到一個很好的結果了。
雖然,一開始留下來的時候,他不知道將來需要自己出力的是誰,但卻清楚地曉得,一定是要擇一方明主。
但是等到了天下大亂,其實他也還沒有分辨出來,到底誰才是將來的勝利者,受萬民所擁。
這個時候他的先生尋來了。有道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當齊稟言得知先生如今所擁的乃那貞元公的遺腹子之後,且又需要他的幫忙,他便也是義無反顧投入其中。
但坦白地說,此前他對於靈州,並沒有全心全意的效忠,反而想借著靈州那邊的勢力,將景世安殺了。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一個周梨尚且有這樣的覺悟,那想來靈州那位貞元公的遺腹子,也不會太差,且還有先生的鼎力稱讚。
所以這個時候,齊稟言也才真真正正將周梨當做是靈州的來使上司看待。
因此眼下得了這話,也是立即就讓人去探查。
而周梨一行人,在這廟裡小住了三兩天,到底是這寺廟裡多是男僧侶居住,也沒有什麼香客常駐,隻有她們三個女眷實在不方便,也就在第三天晚上趕著一輛小馬車,回了城裡去。
不想第二日齊稟言就來了。
周梨以為他是來見穆滿星的,畢竟這個時候穆滿星的身體已經逐漸好起來了,還可到院中隨意活動。
卻不想他神采飛揚,好似得了那天下掉餡餅的好事一般,見著周梨便連忙道:“姑娘,大喜啊!說來你怕是不信,那舍刹寺後山裡發現的那甬道,果然是藏著大墓!”
那甬道瞧著是有些年頭了的,周梨且還能瞧見裡頭的石縫被樹枝強悍的生命力而擴寬,因此少說也是百年以上。
但是試想這齊州好像也沒埋葬過什麼名人,從前的節度使或是鎮西將軍,幾乎都是屍骨被帶回老家的。
於是搖著頭。
齊稟言仍舊是眉開眼笑的,“姑娘猜不到也對,因為任由天下人,怕是如也找不出一個來。”他一番故弄玄虛後,才一字一頓十分清晰地同周梨說道:“並肩王墓!”
不怪他要故弄玄虛了,因為在周梨聽到後,人也是麻了。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沒騙我吧?”並肩王的墓到底是何處,有很多傳說,但好像沒有在這齊州一說。
而且這就在舍刹寺的後山裡,這……
齊稟言早就料到了她會不信,當即便拿出一張圖紙來。
這張圖紙從桌上一鋪開,一股陳舊書香味就迎麵撲鼻而來,且還能看到那圖紙邊緣上嶄新的撕裂痕跡。
周梨一下就猜到他估計是從哪一本古書上撕來的。
果然,隻聽齊稟言興高采烈地指著一座山頭,“姑娘且看,這裡便是如今舍刹寺所在之地了,姑娘再看著舍刹寺所在位置以及後山那一片山巒的脈絡。”
周梨是不懂這風水一事,但她也不瞎,隻見那所謂的舍刹寺後山的山脈,仿佛一條蜿蜒銀龍一般盤旋與這齊州大地上,而這舍刹寺,仿佛更像是銀龍追逐的一顆龍珠。
但是她現在的山脈地勢,和這圖紙上並不相似,彆的不說,便是這舍刹寺山下的河,當下也不是這個樣子的。“這是多少年前的地圖?本地可是發生過什麼地災?”
齊稟言這個時候,也不得不歎一聲周梨的機靈,“不錯,五百多年前,發生過一次地龍翻身。”不過那時候地龍翻身並不是很嚴重,最起碼這後山的各路山脈是沒有移位的。
隻是不知道這幾百年裡,怎麼就悄悄地隨著時光而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如今龍脈已經無法可辨彆了,所謂的‘龍珠’也已經垮塌過半,山下的水流更是出了無數條的分流,再沒了這地圖上的氣勢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