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紅著眼睛,隻將這些老百姓們狠狠地罵了一回,但是並不起什麼作用,他的失敗似乎已經注定了。
有忠心的屬下來勸他快逃!
他搖著頭,“不,朕是不可能輸的!”
但事實上,皇城的大門很快就被破開了。
他沒有看到這些敵軍是怎麼湧進上京的,但是此刻卻親眼看到了他們洶湧闖進皇城的畫麵,那感覺就仿佛是滔天的洪水一般,任由是再怎麼堅硬的山石也沒有辦法阻止,頃刻間門便被這猛烈的衝擊力給衝毀了。
而眼下他更感覺就好像自己站在樓上,而樓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敵人,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什麼是搖搖欲墜。
即便事實上,這堅固的皇城並沒有一點晃動,但李木遠卻清晰地感覺到了什麼東西在坍塌。
他終究是產生了懼怕,帶著餘下的人,隻朝著皇城中心去。然後退到了那金鑾殿中,他心有不甘地看著那奪過來後,還沒來得及坐一坐的皇位,大步地衝了上去,嘴裡一邊喊著:“這是朕的,這是朕的,誰也拿不……”
但是那個‘走’字還沒說出口,忽然隻聽得‘咻’地一聲,一支弓箭竟然從他的身體裡直接貫穿,釘在了他還沒觸及到的皇位上。
李木遠即便沒有馬上倒下去,但他的追隨者們這一刻都十分清楚,敗了!所以沒有誰還敢提著武器上去阻擋,隻一個個呆呆地看著搖搖欲倒的李木遠。
看到皇位上那支帶著鮮血的箭,李木遠仍舊不敢相信,竟然從自己的身體裡穿過了。
可是他垂下頭,的確能清楚地看到胸腔正中央的正在往鎧甲外麵冒血的傷口,但滿腹的不甘,讓他堅持著不倒,轉過身朝金鑾殿大門口外看去。
卻隻見此刻那裡已經黑壓壓地站滿了人,一片刺目的銀甲之中,正中間門站著的那個年輕人,一手握著長槍,一手拿著弓。
就是他射傷了自己!李木遠滿含恨意地看著他,咬牙切齒地喊出幾個字來:“叛賊!朕才是正統!這天下都是朕的,朕要將你們全都誅殺了!”他認出了那柄長槍,自然也猜到了眼前這個用弓箭射穿了自己身體的人是白亦初。
一個鄉下長大的毛頭小子罷了,他從來是沒有放在心上的,甚至意圖將他的未婚妻搶到手裡來。想到了這裡,李木遠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想起了係統的話來,一定是怪手底下那些人沒將周梨給自己送來,不然自己怎麼可能失敗呢?
是了,如果周梨能順利被送到他的手裡,現在他完全能將周梨做人質,如此那白亦初哪裡還有這樣大的膽子?
但是,這些都是如果……
“這天下,是老百姓的。”白亦初這個時候身上已經沒有了半點緊張,目光淡淡地看著眼前的李木遠。
這李木遠曾經與他來看,仿佛就是一個藏在暗處的猛獸,但事實上,再真正接觸過後,他才發現,原來其實也不過是很普通的一個凡人,他的任何傳言,都是經過言語的修飾而包裝起來的。
所以,壓根就沒有什麼可懼怕的。
“謬論!”李木遠罵了一聲,目光唾棄地看著白亦初,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麼:“殺了我,你難道就能做皇帝麼?到頭來,你不過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罷了,哈哈!”不過是那杜儀的一把刀罷了,他們李家可沒有什麼好種子,他不信這功成名就後,杜儀能讓白亦初勸退?
他說話的同時,忽然眾人隻覺得腳下一陣劇烈的晃動,讓不少對於那全州地龍翻身之事還耿耿於懷的人,一下防備起來,大家紛紛是朝外麵那空曠地跑去。
哪裡曉得才轉身,這晃動就停止了,隻是這金鑾殿裡,竟然是沒了李木遠的影子。
李木遠逃了,拖著那中了箭的殘軀。
可憐的係統又救了他,但其實和當初被迫救何婉音是一樣的,隻有這個時候,係統也才能脫離他們,重新去找一個新的宿主。
但是連續換了兩回宿主,係統發現自己再脫離了李木遠後,竟然找不到一具合適可接納自己的身體,眼見著再找不到宿主就要消散,一時情急之下,探測到旁邊有生命體,裡麵就一頭紮過去。
等它緩過來,卻發現自己居然綁定了一條狗……
上京這一場內亂,後世在說書人的口裡,那叫一個波瀾壯闊,比第一次與試圖進犯豫州的遼兵都還要精彩。
螳螂捕蟬,那黃雀在後,使得這一場戰役,那靈州以最少的傷亡,便將這上京和整個燕州都給拿了下來。
而最值得大家津津樂道的,還是這些倉惶逃出上京的老百姓們,才跑出去幾天,便安全返回,不但如此,白將軍和周姑娘還在短時間門裡就恢複了這上京老百姓們的正常生活。
如果不是城外忽然多出來的那幾座全是嶄新土包的墳山,實在難以叫相信,此前才這上京才經曆過那樣的血戰。
隻是可惜李木遠又逃了,如果不是白亦初要著急趕回那豫州,必然是挖地三尺,也要將他給找出來。
周梨這一次並沒有留在上京,按理這個時候她該留在這上京才對,即便眼下上京有原來朝廷的不少官員們再此,如今也各司其職。
但李木遠沒有死,終究是個後患,他們就這樣走了,豈不是白白將這才到手裡的上京又送了那李木遠?
因此周梨和白亦初商議之下,索性將阿苗和那公孫溶給留下來,又給留了兩萬的兵馬,且還有原本就投了杜儀的幾位大人主持。
如此文武臣都有,也不太擔心那李木遠會將這上京奪走。
更何況已經快信去了那靈州,杜儀那邊自然會安排人來接手這燕州。
又或許他直接就過來了。
畢竟這裡終究是皇城,且保存完好,有這樣一個現成辦公的地方,的確是沒有必要勞民傷財,再修建什麼都城皇宮。
也是這段時間門裡,大虞氣數儘,當下杜儀,確切地說,該是李儀的國號,則被大家統稱為後虞。
而豫州這邊,一直以來,主將都是那玉阿滿,以至於皇甫越壓根就沒有留意到些許日子不曾見到了那白亦初。
更何況遼兵還未真正到來,也不用日日相見商量什麼對策,各自是在彼此的大營之中。
而且現在大家都基本在平月關外麵設置陷阱,以此來阻攔遼兵赫赫有名的騎兵。
因此等他留意到的時候,卻已經晚了。
這一夜皇甫越一夜無眠,真正地認清楚了什麼是天命!他是個擅長作戰的人,自然清楚,哪怕白亦初隻帶了三萬人去,李木遠足足還有二十萬。
此等數量懸殊,白亦初該不會得到什麼便宜的。
可是等白亦初趕到的時候,隻怕李木遠已經和李晟打得不可開交了,手裡的兵馬還剩下多少,他實在不敢想象。
那白亦初帶去的又是玄虎軍和甲字軍合並後得來的精銳,且軍甲武器都是最好的,說他們能以一敵十,一點都不誇張。
如此,李木遠還有什麼勝算?
他考慮過當時立馬帶著這三十萬大軍去上京支援李木遠,大不了就不管這些來進犯的遼兵了。
可是他這三十萬大軍,等趕過去的時候,隻怕也晚了。
也是這個時候,蕭十策來了。
皇甫越很不解,尤其是看到他獨身一人來到自己的營中,“蕭將軍,這是什麼意思?”
蕭十策笑著自顧坐下來,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之危,反而大咧咧地直接問道:“皇甫將軍已經知道了吧?”
他的話,叫皇甫越忽然胸中生出一股怒火來,“你們這算是違背了此前的約定!”
蕭十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不是你們先違背的麼?”明明是李木遠自己帶著二十萬大軍跑去上京的,他們不過是效仿一二罷了。
這話讓皇甫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憤怒地看著他質問:“你們到底要如何?”
“皇甫將軍不必動怒,你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便是我們白將軍對你也是十分佩服。而且皇甫將軍應該也能算到了,現在上京是什麼光景,即便是我等願意讓開,任你現在帶著這三十萬大軍去往上京,可是結果如何呢?”
不過是白跑一趟罷了,李木遠的失敗是注定了的。
皇甫越也沒有說話,因為他也承認這是事實。
而蕭十策則繼續說道:“皇甫將軍,我們的敵人在平月關外麵。當然蕭某也知道,你與李木遠有那結袍之誼,但是將軍彆忘記了,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還在齊州。”
皇甫越一下想起了皇甫欽,他想弟弟應該是恨自己的吧。為了全了李木遠的心,所以親手將他送往齊州去做人質,明明知曉他不可能再換回來的。
可是現在李木遠失敗是注定的,弟弟能否活下去,皇甫越終於能自己做主了。
坦白地說,到底是自己的血親兄弟,怎麼可能不在乎呢?他抬眼朝蕭十策看過去,哪裡還不曉得他獨身一人來做這說客,多半也是早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於是最終隻長歎一聲:“命也!罷了,蕭將軍請安心吧!當務之急,以對付那遼兵為主。”
蕭十策也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隻朝他抱拳行了一禮:“皇甫將軍深明大義,多謝!”說罷,也沒有多待,便轉身告辭了。
皇甫越這個時候心情是起伏不平的,他想即便是蕭十策不來,隻怕那玉阿滿他們也不會放自己走,難不成自己還真能和他們打起來不是?
即便不顧著弟弟的死活,可手底下這些人,跟自己時間門太久了。
雖說戰場男兒,哪個不是鐵血鑄造?但這顆心終究是有溫度的。
所以在想了一夜過後,他決定認命了,不能因為李木遠的任意妄為,自己要將這些將士的命都給賠上。
更何況,這對於大虞來說,其實是好事情。
燕州歸了那靈州政權中心後,那麼這接下來要對付的,也不過就是龍玉罷了。
如此,這大虞的內亂也終於是止住了,如今這隻需要一致對外,將這些遼兵攔住,那麼老百姓們就能恢複從前的安平日子。
皇甫越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是他曉得,如果隻辜負了李木遠的結袍之意,卻能得到皆大歡喜的結果,似乎也是值得的。
所以皇甫越就這樣算是歸在了靈州政權之下。
沒有費一兵一卒。
而此刻的周梨和白亦初,正在趕往豫州的路上。
在得到了蕭十策的消息,白亦初終於放了下心來,將消息遞與周梨,“你也可以放心了。”
李木遠失蹤了,隻要沒有屍體,周梨仍舊不放心,但是現在這皇甫越既然已經選擇投在了靈州,那麼李木遠就算是活著,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難道他一個人,還能如同那混江龍一般,將這天下攪得個天翻地覆的?
那長久以來緊綁著的心,算是徹底放了下來,雀躍地問著白亦初:“我們這是改命成功了吧?”她想,應該是的,因為即便李木遠逃了,她也沒再做那個惡夢。
“嗯,成功了,我們都活下來了。”白亦初有那李司夜的消息,人雖然是還活著,但已經成了個十足的廢人。至於何婉音,如今就在屛玉縣,便朝周梨道:“你出來這麼久,回去一定會有驚喜。”
“什麼驚喜?”周梨明白他說的回去是回屛玉縣,自己也沒打算去豫州添亂,打仗的事情自己不在行,這一次在上京,也是跟著老百姓們占人頭,看卡熱鬨罷了。
但是這熱鬨之下,也叫周梨見識到了戰場的真正可怕,這絕非是齊州那些小打小鬨能比得了的。
更何況如今這皇甫越投了靈州,往後還要管他這三十萬大軍的口糧呢!又是好大的壓力,她再不回去,金商館這幫人要鬨翻天了。
不過現在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天下幾乎已經成了定局,唯獨一個小小的龍玉,倒是暫且不必放在心上。
如今她回去接手這金商館,好叫表哥能安心接手這真正的朝政了。
隻不過他們兩人是許久不曾見了,如今才相處幾日,便又要匆匆告彆,終究是不舍的。
眼見著要到分彆的岔路了,周梨依依不舍地看著白亦初,“如今你們也沒了什麼後顧之憂,快些將那遼兵都趕回草原去,咱們以後就在屛玉縣定居,小蒼山下聽說近來又有了新果苗,等我回頭去看了,寫信給你。”
白亦初騎在馬上,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話,一點也不覺得厭煩,他甚少從周梨嘴裡聽到什麼想他的情意綿綿話,信裡來往,也隻是簡單明了地說正事。
但是感情這種東西,其實也不是說了才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