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黛公主很意外, 她美得沒有半點死角的絕色容顏上,不難看出她紫色眼眸裡的詫異。
這樣滿眼看不過來的繁華與繁花,一直待他們這舉月國的使團進入滄瀾巷, 仍舊是不斷, 這一座城池,仿佛就沒有那低矮破落之處。
尤其是這滄瀾巷,自那四匹大馬可並肩而行的巷子裡去,從巷口到巷尾,總共有十二道巍峨門庭。
每一處門庭後麵,便是一處精巧秀峻的園林。
這裡便是專門修建來接待他們外邦使團的行館。
如果沒有見識過了早前那寬廣得令人發指的長街,舉頭望見過宛若鵲橋一般淩駕在兩座高樓間門的木橋,那麼他們看到這所謂的滄瀾巷, 也會覺得寬廣。
與他們的郡道一樣。
本來四馬寬的郡道,已經是他們舉月國的驕傲,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後虞,隻是一條巷子裡的寬度罷了。
實在是難以想象, 若是常常將四馬寬的郡道掛在嘴上引以為傲的舉月國官員們看到了這條巷子,當是如何想的?
而事實上他們自打從那綠洲分散在黃色沙漠各處的豐州進入全州後,上了這所謂的州道, 就已經十分震驚了。
難以置信, 這是一個才從天災戰亂中站起來的國度, 他們到底是哪裡來的財力和人力?來修建這樣寬廣的州道?那猶如巨龍一般盤旋在山川原野的大道, 哪裡何止是像是他們的郡道, 可並排四匹大馬而行。
而是直接可以並排十二匹大馬。
聽說,那叫雙行道,中間門留出的那寬廣空隙, 方便來往行駛的馬車在路上遇著,也不用專門退到路邊的草叢裡讓彼此通行。
那巍峨的山石他們如何撬開?兩座遙遙相望卻被一座山澗隔斷的山峰,他們又是如今做到在中間門修建這樣的寬橋?
但沿途不難看出,那州道是才新修起來的,他們也看到了周邊怡然自得的後虞百姓們。
不過看起來都是很普通的老百姓,沒有錦衣華服,滿臉的汗水和風霜,所有的人都在為這一日餐而操勞忙碌,他們看到舉月國使團路過的時候,才停下了手裡的農具,都齊齊跑到了路邊來看個新鮮。
然後臉上洋溢起祥和的笑容來。
而此刻,那鴻臚院來接待的官員告辭後,滿院落都是他們舉月國自己的人,藍黛也將臉上的麵紗解了下來。
她的表兄朱邪滄海踩著那橫跨小溪流的竹橋,朝她走了過來,“你如今,怎樣想?”
朱邪家和舉月國皇室世代聯姻,不單是朱邪家的女兒嫁入皇室,皇室的女兒同樣也嫁到了朱邪家來。
所以藍黛和朱邪滄海,是最親近的表兄妹。
朱邪滄海的母親,也是皇室的公主,隻不過她並非像是藍黛這樣幸運,除了擁有絕美的容貌之外,還有健康的身體和聰明的才智。
朱邪滄海的母親隻有一張絕美的麵容,她天生眼疾,且還不會說話。
這對於舉月國皇室來說,並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她也沒有遭到嫌棄,因為皇室也好,朱邪家也罷,像是她這樣的太多了。
她最起碼還有一張絕美的五官,而彆的公主,可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
甚至他們的一位高祖皇帝,有著四隻手。
分明這一切都是因為近親成婚所得來的惡果,但是舉月國皇室為了保證朱邪家和皇室血液的純潔,從來都極少與彆的姓氏通婚。
這兩個家族意外的血統,在他們的眼裡都是低賤的。所以絕對不能與之聯姻來往,臟了自家高貴純潔的血脈。
而這些畸形或是天生帶著各種奇怪病症的孩子們,於神官們所理解,這一切都是月神是旨意,皇室和朱邪家想要再得到聰明健全的孩子,那就必須要有所奉獻。
所以那些天生殘疾的人,被理解為將那一部分奉獻給了月神。
朱邪滄海的母親,便是將自己的聲音和眼睛都奉獻給了月神,所以她才受得月神的庇佑,生下了朱邪滄海這個完美無瑕的兒子。
而藍黛的母後就更幸運了,哪怕她隻是朱邪家的一個不入流庶女,但因為她一樣天生的失明,所以一雙眼睛換了個健康的兒女,一躍成為了舉月國母儀天下的皇後。
這樣的認知,已經從舉月國子民還是孩童時期,就深深地灌入了他們的思想和骨髓裡。
沒有人覺得,這樣近親通婚會有違倫理,反而覺得這樣的確是保持著血液純淨乾淨的唯一辦法。
隻是可惜普通人家,他們沒有足夠的財力和時間門去照料那些天生畸形殘疾的孩子,所以他們放棄了近親通婚,而是選擇與外姓人成婚。
這樣哪怕不能像是皇室和朱邪家那樣,生出完美無缺的孩子,但也免去了那些殘疾畸形的孩子的出生。
貴族們認為,是平民們的膽怯使得他們與財富和權力擦肩而過。
隻要肯給月神奉獻足夠的祭品,一定能得到一個健康又聰明的孩子。
得到這樣一個孩子,不出意外的話,能保代富貴。
朱邪滄海的話,讓藍黛眼裡露出了一種勢在必得的光芒:“這樣,我就更不可能再回舉月國了。”她踮起足,仿若一隻蝴蝶一般,輕盈盈地跳上了一旁的秋千,隨著繩子的晃動,她纖細妖嬈的身影,也跟著秋千蕩漾起來。
聲音在朱邪滄海的耳邊飄飄蕩蕩的,“隻是我本來以為,這個才新起的王朝,甚至連像樣的都城都沒有,就盤旋在這樣一個偏遠之地的小縣城裡,想來我若留下來,他們必然是會給我一席之地的。”
朱邪滄海能聽到她那語氣裡的擔憂,“我也沒有想到,這屛玉縣會如此之大,如此隻繁榮。”本來以為,全州的州道,不過是他們臨時搭建起來的麵子罷了。
可是哪裡曉得,隨著越是踏進靈州,就越發覺得那隻是江山一隅罷了,這靈州才是真正的,他們舉月國那幫官員天天叫囂著,想要建造的繁榮國度。
這才是一個短短幾年建造起來的城池,他如今仍舊難以置信,“我方才讓人去打聽,聽說以前荒蕪得可怕,這城池空蕩蕩的,隻有著幾戶人家。”但是現在,隻怕這城中有數十萬人不止。
這便罷了,更讓人大為吃驚的不是人的來源,而是這短短幾年裡,他們又在一邊經曆天災,又在一邊打仗,是如何將這座巍峨繁華的城池所建造起來的?
所以他沉思了片刻,抬頭看著秋千上看起來無憂無慮的藍黛:“你想以前的條件,隻怕任何一個都談不攏了。”
藍黛隨著那秋千蕩起來的時候,越過高牆,這讓她清楚地看到了這一片城池的繁華與廣袤,這是一個和她在車馬上看到的完全不同的景色。
這裡她看到了盛世的繁華。
所以她的心情也逐漸開朗起來,帶著銀鈴般笑聲的聲音響起:“我不要什麼了,我現在隻想留在這個地方,滄海你一定要幫我。”
“你是一國公主。”朱邪滄海想,就算是再怎麼想逃離舉月國,但也不該這樣輕賤了自己的身份。
藍黛從秋千上跳下來,揚手指著這滿園的花卉齊放,“滄海,如果你沒有看清楚街道上的萬象之景,那麼你該看到了這院子裡的花。”
是了,本來在彆處這個時節不可能開花的花,如今開得燦爛無比,嬌豔欲滴,與彆的花彙成了一片與世無雙的花海。
這個地方能包容花卉,能讓所有的花在同一時間門齊放,那同樣也能包容各方人士。
朱邪滄海自然是看到了街上並非全是漢人,多的是那穿著各種民族服裝的山民們,他們和漢人一樣在街上,其樂融融,仿佛一家人,是很令人驚異。
畢竟傳言中,漢人一向都自恃高傲,是看不起那些山民的。
“的確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帝王心如此之大,竟然將這些山民們放進城來,就這樣無拘無束地走在天子腳下。”從來,不管是各國,都一直在打壓山民們,試圖同化他們。
藍黛笑起來:“我覺得他的胸懷之大,配得上這滿城的繁華,不過我想,這天下鑄成,絕非他一人之力,手下必然是能臣將士並不少。我現在都有些想要迫不及待參加後日的琉璃宴了。”
琉璃宴是由鴻臚院策劃,專門在清嘜河在城中最大的分流琉璃河邊上舉行的宴會,將用來接待外邦使臣們。
那時候帝王以及大朝會上的官員們,都會一一到場。
畢竟這個新王朝並沒有屬於自己的王宮,也從未想過花費無數的金銀和人力打造這樣一座空城。
因此有這外邦來使,自然是安排在那景色最為絕妙,建築最為輝煌壯麗的琉璃河畔了。
朱邪滄海聽到她的話,提議道:“其實也不見得一定要嫁給這位年輕的帝王,聽說他手下的將軍或是文官,大部份都與他一樣,十分年輕。”
說起來,一開始這舉月國來後虞的使團裡,的確沒有藍黛。
朱邪家也沒有打算要派人來。
他們隻讓大祭司代為走一趟,探一探李儀這個年輕的帝王,到底有多少城府?
能有這樣的想法,一切都隻因他們聽聞李儀的出身並不是很尊貴,出生在山野,即便當真是皇室血脈又如何?從小的狹窄環境局限了他的認知。所以舉月國異想天開,意圖打壓李儀這個年輕的帝王。
借此讓他切斷了豐州的西域之路,從此再由著舉月國掌控著與西域諸多小國的貿易。
那樣,舉月國又能重新回到了多年前的熱鬨和繁華,萬國之國。
他們這個想法,可能在後虞人看來,是有些可笑了。但是交通的落後,消息的閉塞,使得他們隻能憑著那淺薄的消息自由發揮想象。
所以站在他們的角度,揣著這樣的想法派了大祭司來,並不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但是藍黛的兩個兄長都想娶她這個絕色美人的妹妹,意圖這樣的結合,將來的孩子肯定更是驚為天人。
藍黛讀過後虞的書籍,明白了這所謂的近親結合,哪裡是什麼保持血脈的純淨?這分明就是亂了禮法,不但如此,為了他們所謂的純淨血液,致使了那麼多天生殘缺的兄弟姐妹們出生。
她自然是不願意,讓自己將來的兒女缺胳膊少腿,或是活不過半月就夭折,所以找到了這個向來也是叛逆的表兄。
恰好,這個表兄也不想娶藍黛那個隻有一條手臂的姐姐,一樣想要擺脫家主的控製。
兩人綁了大祭司,直至到了豐州,他們才敢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隊伍的最前麵。
也將前送來後虞的文書改過。
而此刻對外宣稱水土不服病中的大祭司,還被五花大綁地關在馬車裡。
他們的到來,以及那月姬出色的舞蹈,哪怕使團隊伍已經進入了滄瀾巷,但是大家的激動還未退卻。
周梨沒有這機會一保眼福,所以沈窕拚命地給她形容著那月姬到底多美,是多麼的婀娜多姿,更妙的是她們的舞蹈。
周梨一向對這些興趣不到,還是搞錢實在,但架不住沈窕一直說,也叫她起了幾分好奇之心來。
而更令人吃驚的是,第二天這世麵上就有了那些月姬舞蹈同款,各大花樓的姑娘們都換上了這樣的衣裳裙衫。
雖說月姬們的衣衫相對是有些暴露了,但此地炎熱,還有許多少數民族就穿著極膝的百褶裙,或是露出半截手臂來,所以大家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說起來,漢人能如此快速地接受少數民族們略為暴露的奇裝異服,到底都是因為大家搬遷來此之際,正逢那亂世之道,飯都吃不飽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禮義廉恥?
等著他們吃飽飯了,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
更何況漢人們來到這裡,最先接納他們的就是這些少數民族,是他們提供的免費水果和糧食,讓漢人們得到了活命的機會。
所以但凡有點良知的,怎麼可能端起碗時叫娘,放下碗就罵娘呢?再何況這新政一波又一波地推出,大家都忙著去吸收這最新的消息,哪裡再顧得上這些?
又有女官頻頻入十二屬,且才智能力都不比男官員們差,他們都忙著給自己爭口氣,哪裡有空去對彆人的衣著打扮指指點點呢?
因此這個多元化且又充滿了包容的城池便在無形中慢慢鑄成了。
這是在大家都在努力生活,積極向上的意外之喜。
畢竟在這一方麵,朝廷幾乎是沒有花費任何精力,老百姓們就相互接納了彼此。
而隨著漢人們的到來,也不是全然都被少數民族們帶著去信奉那紫蘿山鬼,因此道觀和寺廟也在城外新起。
連大家都能接受彼此的信仰了。因此現在城裡出現了舉月國月姬們那露著細腰的薄紗衣衫,並沒有引起多大的爭議。
大家現在更好奇的是這舉月國此舉意欲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