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祭司被綁了,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跟著大祭司一同前來的幾個神官,如今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管是藍黛公主,還是朱邪滄海,都不是他們能反抗得了的?
本來想著他們見過了這後虞戰後的荒蕪之後,應該就會一起回舉月國了。可是現在看來,彆說是公主和少主無心回去,就連他們都有些流連忘返了。
因那宴席是在他們來城下榻的第日,所以隔日這些個舉月國神官便結伴出行。
昨日來時,雖已經見識過了這城池的繁華和街道的寬廣,但如今真正走在其中,見識過了那車馬按照紅綠旗子而走的規則,又上過了客馬車,且還在車夫的熱情解說下,將這城池裡幾個比較漂亮的地方遊覽過後,便也有了一種‘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①’的感覺。
自此不想再起身離開這一抹繁華。
而更叫他們大跌眼鏡的,到底還是這後虞的帝王居然沒有妃嬪也沒有後宮,甚至沒有屬於自己的宮殿,與所有的臣子一般,居住在城中隨意的一個小院落裡。
就像是尋常的老百姓們一般起居。
不但如此,還有女官,其中位首輔中,還有一位是二十多歲的女官。
當時初聞覺得不真實,但當真親看到那衙門裡穿著官服進進出出忙碌著的女子之後,他們終於是信了。
女子還能做官?這後虞是怎麼了?漢人的女人們甚至地位還不如他們舉月國的女人們高麼?生來就是要拘在後院裡煮飯繡花,在家從父,再嫁從夫。
一輩子就是生兒育女,圍著灶台轉悠的,怎麼才幾年沒留意漢人的消息,女子的地位這麼一飛衝天?
幾人在衙門對麵一處酒樓裡吃酒,一麵觀察著對麵的衙門。
進進出出的大小官員,看得他們眼花繚亂。
他們的隔壁,周梨和許久不曾見麵的蕭十策坐在那裡吃飯。
周梨看著隔壁桌上的神官們,還沒見過麵,但從紫色的眼睛能判斷出來他們是舉月國的人。
就是不知是個什麼身份。
反正這城中如今也看到好幾撥了,倒也不奇怪。
難得遇到蕭十策,自然是一邊吃飯,一邊說起軍機書院的授課情況如何?
蕭十策喝了一盅,臉夾就有些微紅,先是簡單與周梨說書院裡一切還算是正常,“這幫學生的資質都是十分不錯的,也願意吃苦,如今有幾個表現特彆好的,如果不出意外,是能提前畢業。不過我聽玉老將軍的意思,是打算朝陛下上奏,將書院遷移到全州,說那邊地勢廣闊,且全州這地龍翻身後,地貌豐盛,除了沒有大海,山川平原丘陵湖泊是一樣不少,人煙也不算拿多,最是合適實在訓練。”
“這是要演習?”周梨有些出乎意料,玉阿滿居然能想到這一層,可見在這教授學生之上,他也是用心良苦了。
不過可惜,他就要啟程去豫州了,多半是看不到玉笙煙肚子裡的外孫出生了。
此前他已經同人調班一次,也不知這接下來的個月,有沒有人願意繼續同他換時間門。
蕭十策重複著她的話:“演習?你這個說法不錯?對,就是讓他們分成各個隊伍,在現實裡試著行軍打仗。”
這樣真遇到了實戰的時候,也能機靈應對,而不是慌裡慌張懵懵懂懂就上沙場去。
“你也覺得甚好?”蕭十策問周梨。
周梨點頭,“是不錯,大家都是凡人,隻有這樣一條命,打仗又不是扮家家,若是有機會能先學習得些經驗,到了戰場上真刀真槍的,也不至於像是從前的將士們一樣,拿命去賭。”
蕭十策連連點頭,“正是這樣了。其實我們軍機書院都覺得玉老將軍這提議是不錯,到時候也是要聯名上奏的,不過早前擔心,這遷移起來,少不得是要你這金商館出力了,如今阿梨你既然是讚成,那到時候也要多麻煩你。”
是了,做什麼不要錢?
周梨聽得這話,忽然盯著蕭十策打量起來,隨後笑問:“蕭叔叔你倒是給我一句實話,今兒怕不是巧遇吧?我就說大家都在這城裡,不是大朝會的話,我幾乎是遇不到你的,如今卻如此碰巧,感情你是有備而來。”
被揭穿了這所謂的‘巧遇’,那蕭十策也不尷尬,反而笑著往嘴裡倒酒,“這不是來探一探你的口風麼?雖說你金商館如今也算是寬裕,但這幾十個州府都在指望這,怕給你添了負擔。”
周梨心說這錢該花,得了經驗就是多得一條命。當下隻放話道:“你們隻管去上書,到時候銀錢的事情,哪裡需要你們來操心?隻管將學生教好就是了。”
蕭十策解決了這心頭之憂,也與她坦白起來,書院到了那邊,就打算擴招了,隻要識文斷字的,年十五至不惑年的,他們都要收。
甚至還打算招收女學生。
不過考核都仍舊很嚴格,女子不見得能熬得過去。
周梨聞言,“蕭叔叔你還是太小看女子了,若有同等的條件和環境,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比男子差,我也不說旁人,就拿窕窕來說,她也算是後起之秀了,十幾歲了才開始練武,如今有這本事,我覺得已經實屬難得。”
要說拳腳上厲害的,其實當屬那千瓔了,到底是地獄模式裡訓練出來的,還有阿苗,她的夢想可不就是做個馳騁天下的女將軍麼?
也不知那上京之事安排得如何了?她幾時歸來,底子她有了,若是來了正好去這軍機書院做第一個女學生。
說起這女學生,少不得是要提起女官來,便說前日的大朝會上,有個女官給好不容易來一趟,剛好趕上大朝會的挈炆表白。
雖說那時候已經下朝了,但到處都是官員,且老少皆有,那女官便大大方方地上去同挈炆告白。
還給送了一束花。這給人送花是從南方那邊傳來的,聽說是一個將軍給金商館的女官送,大家見之便效仿起來。
越是這股風也就吹到了靈州來,這屛玉縣又最不缺花,要什麼都有。
此刻蕭十策想起當時的情形,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那天出來得晚,是沒看到那些老匹夫們是什麼臉色?往日裡他們就嫌棄滿朝的年輕官員,男女都有,硬是湊不出幾對來,個個都打著單身,一個人占一套屋子裡,實在是浪費,若是結為夫妻,還能剩下一套房屋來。”
所以平時這幫老官員是沒少做起那冰人的事情來,隻是唾沫橫飛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這些年輕的男官員們是不為所動。
“我看他們就是糊塗了,人家常言說的好,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他們一味地去勸那些年輕的單身男官員有什麼用?倒不如去勸這些女官員。”所以說,整頓官場還是要看現在這些小女官,一個個好似那初生牛犢不怕虎,膽敢打破陳規。
周梨聽得他這話,一時不知他是在誇小女官們,還是在貶小女官們?
不過她雖然當時沒有親眼所見,但卻聽說挈炆將那小女官給拒絕了。
然後便叫好幾個老官員圍著教育,說他鐵石心腸,薄情寡義,人家小女官都主動表露真情了,他卻不為所動,氣得最後有人說,乾脆叫他有本事這輩子彆娶妻,給他弄個牌坊去。
當然,這是氣話。
挈炆卻是被罵得莫名其妙,好生委屈,站在那朝堂前好一陣子都沒反應過來,嚇得他當日和周梨吐槽了幾句,連日就收拾行李跑回了奇蘭鎮去。
是再也不敢來參加這大朝會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周梨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這滿朝的年輕官員的確不少,重點是男男女女都幾乎是單身,大家就沒有想過要內部消化?一心一意都撲在事業上了麼?
雖然這事業心重是好事情,但是好歹也要注重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才是啊?
這時候隻聽得蕭十策說,“我看那鴻臚院裡年輕未婚的小女官最多,我們這軍機所裡,卻是未婚的年輕小子最多,那跳花節什麼的,他們又沒空去參加,什麼時候阿梨你看得了空,在琉璃河邊安排一次,讓軍機所和鴻臚院的年輕官員們相互交流交流?”
他說得相當認真,周梨卻是打量著他瞧:“蕭叔叔,你自己都單身一個人,不為自己操心,反而替年輕人們操碎了心,倒真是個為下屬著想的好上官。彆是為自己盤算,不好意思才拿年輕人做借口吧?”
蕭十策一口酒險些嗆在了喉嚨裡,急得紅了臉:“梨丫頭你胡說什麼?我要是有心成家,怎麼可能等到現在,你是知曉的,我年輕之時,那也是風流倜儻的少年將軍,想嫁我的姑娘多了去。”
“你彆急啊,我就是隨口一說而已。”周梨忍住笑,心裡卻是有意幫他問問,要不要說一門親事?
他和韓玉真,兩個老光棍。
那韓玉真還好,到底有蘿卜崽這個弟子,隔差五來拜訪關憂,這蕭十策一個人獨來獨往的,雖說各家兄弟子輩們也是有的,但終究還是孤獨。
這二樓裡客人不少,大家各自說各自的,倒也不影響,偶爾立起耳朵,還能聽到彆桌上的言兩語。
這幾個舉月國的神官起先是專心致誌地看著窗外街對麵的衙門,但是隨著中午的到來,越來越多的客人將這二樓的空位給填滿,於是形形色色的話題便進入了他們的耳朵裡。
然後就將周梨和那蕭十策的話聽了個斷斷續續。
但是當下並不清楚兩人是個什麼身份,隻是見他們就在這大堂裡公然討論政務,實在是大吃一驚!
這些事情,不該都是朝廷機密麼?他們就不怕叫人聽了進去?而且這裡還坐著他們這樣的舉月國之人呢!
一時也不知該是對方粗心大意,還是對方根本就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又說這幾個神官都曉得要出來逛一逛,更不要說那朱邪滄海和黛藍了。
此前那朱邪滄海還琢磨著,帶多少護衛一起出行才妥當?
後來叫黛藍說道:“我看,一個都不要帶的好,人家那皇帝也如同普通老百姓們一樣住在一方小院子裡,也沒有什麼禦林軍,人也活得好好的。難不成咱們倆的性命還比皇帝的重要不是?”
反正兩國若是要交戰,不能等這麼多年。
更何況也沒有交戰的意義,中間門隔著寬廣無垠的沙漠和隔壁,以及那一座座西域小國。
誰會專門來刺殺他們啊?
而且若是真要打,還要先將中間門的這些小國們都給收複,這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財和軍力呢!
那些小國看似小,但數量之多,足有上百個,真打起來誰都占不了便宜。
也是如此,舉月國的四周哪怕都是這樣的彈丸小國,但也從來沒有想過將對方的土地據為己有。
因為這樣隻會讓這些小國們更加的團結,如此反而不利於他們對於小國的掌控。
她的話,是對的,但是也太直白了。朱邪滄海不滿,“話是這樣說,但我亦覺得我性命珍貴。”
不過終究還是聽從了藍黛的話,並沒有帶護衛出行。
隻不過兩人走上街後,卻發現滿街都是他們這舉月國的衣裳,且那街道上,還有不少女子戴上了他們舉月國跳舞月姬的同款麵紗,用來阻擋烈日,免去了再撐傘的麻煩。
人家用他們舉月國的紗取代了傘,而他們表兄妹卻將紗摘下,撐起了本地的遮陽傘來。
因此看到這一幕,兩人不禁麵麵相覷,也不得不感慨一回,這些人晚上是不睡覺的麼?才一晚上,街上就擺放著這麼多家舉月國的衣衫行頭。
主街昨日他們來時,已經走過了,所以選擇了另外的街道,便逛到了那清嘜河邊的南廣場。
南廣場前麵,就是金燦燦巍峨的紫羅山鬼神廟了。
這附近如今賣得最多的便是蓮花,疊好的或是才采摘來的都有,且那些花樣精致的茉莉花串更是引人注目。
藍黛幾乎是一下就沉寖在這神秘的香味之中無法自拔,買了許多花環和花串,上了河邊一座酒樓,看著窗外壯闊秀麗的城池景色,隻見綠樹成蔭,清池溪水環繞間門,一座座漂亮的小樓閣或是小院落,錯落有致地鋪滿了這整個城池。
於是她開始勸著朱邪滄海:“要不你也留下吧。後虞這樣大,即便是這裡待不下去,也可以去彆的州府。而且我聽說,也有外邦的人入了他們的十二屬,以你的才能,你可以去試上一試,興許也能在後虞做個官員呢!”難以置信,女子為官,他現在也迫不及待想要看琉璃宴了。
“那你呢?嫁人?還是也去試試做個女官?”起先不知道,女子還能為官,現在曉得了,朱邪滄海覺得以這個表妹的能力,也完全能挑起一方大梁來。
“我倒是想,隻是我這個身份,他們怕是不會放心的。我曆來熟讀史書,也沒有見過哪個國家重用外邦官員的,你看那些封疆大吏們?有外邦人麼?”藍黛倒是動心了,她此前想著逃離舉月國,隻能是嫁給這後虞位高權重之人,才能擺脫命運。
但是今日在聽說後虞多女官,且還有不少能力卓越者被重用,這讓她恨動心。
可是她的身份,這個時候反而成了她的累贅。
即便是她不要這舉月國的公主身份,隻怕這後虞人也不會相信自己是真心實意,想成為後虞人,長久在這裡生活下去,永不回那舉月國。
她垂著頭,看著那果汁中自己隱隱可現的倒影,不禁歎起氣來,“都怪這一雙眼睛,若不是這雙眼睛的顏色,我便謊稱自己隻是西域諸多小國中的子民,那就好了。”
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來,“那迦羅國的前朝皇子,聽說也在此處做官,他的眼睛和我們一樣,也是有顏色的,隻是不知道是什麼顏色,回頭我們去找他瞧一瞧?”